秀華果然不吃這一套，臉冰冷道，“二夫人莫要嚇唬我，我如今淪落到這個田步，也沒什麼好怕的，要麼魚死網破，要麼給我名分，讓我踏踏實實過日子。”

　秦氏斷然否決，“不可能，不管錯在不在于你，你在喪葬之禮上與主子攪合在一塊，于禮法家規不合，倘若今日納了你，今后旁人都無視禮儀家規，咱們國公府也了京城的笑話！”

　秀華冷笑，“那二夫人是何意？”

　秦氏看了一眼葛氏，先前二人來的路上，已了底，思忖片刻，冷漠道，

　“給你幾兩銀子，你離開國公府，遠遠去外頭，再也別回來。”

　秀華氣笑了，拍了拍手掌的灰塵，干脆一屁坐在地上，睇著秦氏道，“怕是我前腳出城，后腳便沒命了吧，二夫人，奴婢的形您也曉得了，自小便在國公府后面那片園子里長大，家里都是靠著國公府過活的，我娘親在后門偶爾接點府的針線活，我爹爹以前也在府上當過馬夫，后來便出事了.....”

　秀華說到這里，鼻頭酸脹，哽咽著，拂去眼角的淚，“當年國公府給了他五兩銀子的喪葬費，我們闔家就靠那五兩銀子過了整整三年，裳破了就補，一個饅頭都要當兩頓來吃，直到我進府來當差方才好轉，試問二夫人，您要我遠遠地離開，我能去哪里？我家人怎麼辦？跟著我死嗎？”

　淚水在眼眶打轉，兀自強忍著。

　饒是秦氏牙尖利，也被秀華堵得接不過話。

　那頭葛氏劈頭蓋臉罵過來，“怎麼，若非你還想留在附近，偶爾勾搭著三老爺？”

　秀華恨道，“老夫人，是個男人便敢作敢當，既然要了我，便得認賬，他那一夜可是明明白白說得清楚，要納我為妾，如今卻反悔？聽聞國公爺在戰場上也是說一不二的偉岸男子，偏生弟弟這般不中用！”

　“放肆！國公爺與三老爺豈是你能編排的？你好大的膽子，來人，給我掌！”秦氏捉住了機會，立即發威，旁一瘦勁婆子，平日跟著管家，頗有幾分厲害神，當下利索地邁過去，一掌便甩在了秀華面頰。

　秀華氣得捂著臉扭頭過來，雙目泛著猩紅，惡狠狠瞪著們，“有本事打死我，否則我絕不善罷甘休！”

　秦氏萬分頭疼，這才發覺這秀華不是個省油的燈，一時有些犯難，默了片刻，這才勉為其難著靜靜喝茶的寧晏，“嫂嫂，依您瞧，這事如何置為妥？”

　終于到了，寧晏漫不經心將茶盞一擱，語氣平淡道，

　“三嬸，二弟妹，可否容我與秀華單獨說幾句話？”

　眾人一愣，葛氏第一個不贊，皺著眉道，“翎哥兒媳婦，你打著什麼主意呢？”

　寧晏輕輕一笑，“事總得解決，咱們不能都在這里干耗著。”

　葛氏與秦氏相視一眼，秦氏努了努，勸給寧晏一個機會，葛氏不不愿嗯了一聲，帶著人陸陸續續退了出去。

　恰在這時，如霜也回來了，從邵管家手里帶回了秀華的賣契，寧晏便讓如玉與另外兩個小婢在門口守著，屋子里獨獨留下如霜與秀華，秀華一時不準寧晏的底細，不敢向對秦氏那般對，收斂了幾分潑辣，后見寧晏面和緩下來，也識趣地將一收，規規矩矩跪下，“聽聞世子夫人是個公道的主子，不知您打算如何安置奴婢？”

　寧晏抱著暖爐，“秀華，你想給三老爺做妾嗎？”

　秀華怔了怔，眼底慢慢涌現委屈的淚水，再也沒了先前那般底氣，只哽咽著搖頭，“他霸占著我的子，毀了我的清白，我怎麼會愿意伺候他？不過是念著家中老小要養，我又沒了出路，這才迫不得已想給自己求個名分....”

　寧晏再問，“三房的妾室一個月有多月例？”

　秀華愣了下，尋思一會兒，答道，“好像是三兩銀子....”

　“如果還有一份活計，也能給你三兩銀子，你愿意離開嗎？你可以安分在我鋪子里當差，將來尋得一良人，據實已告，對方若樂意，可以踏踏實實過日子。”

　這是寧晏能為秀華安排的最好結局。

　并不想秀華繼續留在府與人為妾，為妾不是一樁好事。

　只要秀華答應，國公爺那頭，寧晏可以幫說項。

　秀華神震驚，訝異地盯了寧晏一會兒，狐疑道，“夫人，您是什麼意思？若是奴婢離開國公府，奴婢是萬萬不樂意的，不瞞您說，奴婢闔家靠著國公府過活，又能去哪里？再說了，我都已沒了清白，我可以不顧自己的臉面，可我家里還有弟弟妹妹，國公府的下人都是認識他們的，往后他們還怎麼做人？”

　秀華心里不是不怕的，可能怎麼辦...當下拽著角泣不聲，

　寧晏面依然平靜，“可你很清楚，國公府的規矩，是絕不可能納你為妾的，即便我想幫你，我也不能違背祖宗家法，”

　秀華一聽寧晏想幫，心中一時涌現無限酸楚與希，忍不住爬到跟前，淚水漣漣，“夫人，您真的可以幫奴婢嗎？”這會兒已經沒了剛剛半點強勢，反倒像絕逢生的人，拼命拽住最后一稻草。

　好好的姑娘，遭了這種罪，何其無辜，是家中長，擔著整個家庭的擔子，失去了清白，還能有勇有謀據理力爭，如此堅韌的子，寧晏做不到視而不見，

　“留下來，三老夫人必定折騰你，你不怕嗎？我聽聞曾有丫鬟被得投井，你得三思啊。”

　“我不怕，”淚水模糊了的視線，卻猶自著堅決，“不試一試，誰又知道誰不是個厲害的，再說了，明明是他們犯了錯，為何讓我來承擔，遲早有一日我要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寧晏驀地一笑，聽這意思是要收拾三老爺，也沒閑心替三房收拾爛攤子，國公爺既是不同意放人，依著意思辦了便是，“既如此，那我這里還有一條路。”

　*

　午后的云團越積越厚，寒風冷冽，間有雪渣子飄下來。

　葛氏坐在主位，聽得寧晏所言，氣得將桌案上的茶一掃而下，

　“沒門！我不答應！”葛氏雙目發紅，淬毒似的盯著寧晏，“寧氏，你莫不是故意刁難我，給我難堪吧？”

　滾燙的茶水順著桌椅往下淌，滴滴答答落在寧晏腳跟前。

　寧晏語氣冷漠道，“三嬸，我與您無冤無仇，哪有這個功夫刁難人？事已經發生了，那便敢作敢當，您與其尋這些無辜丫鬟的晦氣，不如尋溯源，從源頭上杜絕此事。”

　這話就差沒明擺著告訴葛氏，得治自己的丈夫。

　葛氏面一陣青一陣白，罕見地沒開口辯駁。

　寧晏再道，“這若是外頭來的，咱們也可以想法子打發了，可是家生的奴婢，其父也是因公而殉職，咱們本就該禮待這些下人，哪里能出了事便將人往外頭趕，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幸得是家里人，若是欺負了外頭的人，人家去府告狀，還不知您跟三老爺如何呢。”

　葛氏被堵得七竅生煙，挪著屁朝秦氏的方向坐著，朝使了個眼。

　秦氏冷著臉問，“嫂嫂是個什麼主意？”

　寧晏道，“讓先回去，過幾日傳出病逝的消息，全了闔家的面，也不損及國公府的名聲，回頭我將安置在外面，改頭換面，尋個吉日將再納進來，也不費事，就讓灶上安排一桌席面，皆大歡喜。”

　院外頭本就躲了不耳報神，個個打聽里頭的靜，聽了寧晏這話，不仆人均紛紛出贊賞的神，這才是當家的說的公道話，大家伙本是奴仆，同伴相惜，換做誰遇見了這種事能忍，當下當寧晏這個主子越發信服了幾分。

　葛氏扭頭喝道，“歡喜什麼？他們都如意了，就我一個人著窩囊氣！我告訴你，我是你長輩，這是我房里的事，不到你做主。”懷疑這是寧晏報上回攛掇著褚氏給燕翎納妾的仇。

　寧晏這下笑了，一副松一口氣的模樣，“嬸嬸這話言之有理，換我早早的自己料理了，何苦去長房訴苦，沒得讓國公爺派人來手此事，說句實在話，誰樂意淌這渾水？”

　葛氏啞口無言。

　恰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道沉冷的嗓音，

　“就依翎哥兒媳婦的意思，十分妥當。”

　葛氏一聽這聲音，點炮仗似的起，掀簾便沖了出去，

　“你個混不吝的，你還有臉說話，害我丟盡面....”

　葛氏作勢要去揪三老爺的襟，反被他一手制住，“晚輩都在呢，何統！”

　葛氏越發氣盛，不知怎的，夫妻二人在外頭鬧了起來。

　“你個殺千刀的，當年你承諾我不納妾，如今卻是左一個又一個的，我哪一日死了也得拉你陪葬...”

　寧晏聽得這話，神恍惚了許久。

　想起燕翎也承諾過不納妾，莫不是會食言。

　這個念頭一起，寧晏猛然止住。

　隔著布簾，寧晏瞧不清外頭的形，不過聽著鬧聲漸行漸遠，像是三老爺將人拖去了后廊，里頭數位媳婦倒是默契地沒有出去請安，想必這會兒他們夫婦誰也不樂意見。

　三房媳婦余氏憂心忡忡的，面兒薄得不敢抬頭，燕玨呢，仿佛習以為常，倒是沒什麼表。

　秦氏喝完茶擱在桌案上，從丫鬟手里接過手爐，心不甘不愿地嗤笑了一聲，

　“還是嫂嫂有主意，只是你這麼做，父親與母親能答應嗎？”

　寧晏喝上一口茶，角含笑，語氣幽幽，“不然二弟妹以為我晚來幾步是干什麼去了？”

　秦氏明白了，寧晏早就打定主意如何置此事，并在們離開后，得到了國公爺首肯。

　這一瞬間，心里涌上幾許憤怒乃至嫉妒，并幾分自嘆不如的緒。

　寧晏行事滴水不，將這個當了兩年家的手給比下去，國公爺還能容忍繼續掌家嗎？

　秦氏看著對面那張溫無害的臉，心里涌上濃濃的忌憚。

　三老爺親自來了，秦氏與寧晏自然不好過多手，本以為又要鬧上一陣，不想很快簾布被掀開，門口矗立著一道修長的影，正是三老爺，他裳上已看不出明顯拉扯的痕跡，

　寧晏微瞥了他一眼，四十出頭的年紀，保養的極好，面清白，下頜留著一撮小胡須，模樣倒是不錯，頗有幾分書生氣質，就不知行事為何如此不檢點。

　寧晏等人垂眸屈膝。

　對著一屋子晚輩，三老爺終究是面子過不去，出幾分窘，卻還是微咳了一聲，勉強維持住威儀，“翎哥兒媳婦，此事就拜托你了，三叔記你的人。”

　寧晏淡聲應是。

　三老爺目最后在秀華上落了落，擱下布簾離開了。

　等了片刻，不見葛氏面，想必是吞下了苦果。

　寧晏便將秀華帶去了后罩房，

　秀華跪在地上磕頭不起，

　“往后夫人便是我闔家救命恩人，秀華做死做活報答您。”

　寧晏坐在圈椅里，接過如月遞來的巾細致地將手上干凈，憂心看著，“這可是你自己選的路，將來別后悔。”

　“奴婢不會后悔的...”秀華絮絮叨叨說了些自己的打算。

　寧晏倒是沒聽進去，“對了，你家里的妹妹多大了？”

　“剛十歲...”秀華不知寧晏為何問起這廂，出幾分亮，“夫人是有何打算嗎？”

　寧晏淡聲道，“你的妹妹有了十歲，當能干些活，以后讓來我院子里伺候吧。”

　這是一種恩典，也算是對秀華的拿。

　秀華心知肚明，卻是甘之如飴，“謝夫人提攜。”

　寧晏乏累了，留下陳嬸子置此事，帶著如霜與如月離開了。

　秀華目送寧晏遠去，又與陳嬸子表忠心，“嬤嬤，我雖是人微言輕，但我心里謹記夫人的恩，將來待弟弟妹妹長大，我不必費心了，這條命給夫人都是無怨的。”

　陳嬸子嗔一眼，“好好過日子，莫要說胡話，倘若哪天生個小主子，更是你的造化。”秀華臉紅地說不出話來。

　國公爺那頭聽聞寧晏如此置，心中十分滿意，全了面，也不寒了下人的心，國公爺上了年紀是念舊之人，家里奴仆數百，不免雜有刁奴，大多都是老實本分的人，祖祖輩輩伺候了府中多年，他不希把事鬧得難看。私下對著弟弟就是一頓喝罵，不許他有下次。

　次日秀華家里傳出病逝的消息，陳嬸子又安排人給了些喪葬銀子，五日后，又將秀華從側門抬三老爺的院子，葛氏不不愿安置了一間廂房給住著，從此改名春。

　寧晏這廂回到容山堂，嫌惡三房的烏煙瘴氣，愣是洗干凈一方才了東次間，一眼瞥見窗下的炕上坐著一人，他穿著一件洗舊的蒼青袍子，手中卷著一冊詩書，即便坐著，也難掩上那岳峙淵渟的氣息。

　窗外雪花洋洋灑灑，寒氣從琉璃窗映了進來，襯得他面如冷玉，

　目不期撞上他濯濯如水的眼神，寧晏微吃了一驚，

　“爺，您何時回來的？”

　燕翎沒回，手將牽了過來，他手掌寬大能將整個握住，放在掌心挲，“怎麼去了這麼久？”

　這是等了一會了。

　寧晏微怔，順著他的力道坐在他旁，他右曲著，左折在前，寧晏就仿佛是坐在他懷里似的，耳微微有些泛紅，只不過想起三房的事，心中又有不恁，三言兩語將事給說了。

　燕翎聽著也皺了皺眉，“父親旁的都好，就是顧念著親。”聽這意思，換做是他便不會給三老爺好果子吃。

　寧晏心里莫名舒坦了，“我原是要將人安置出去，我也樂意給一份活計，偏生不肯，父親也不想落人口實，吩咐我將人納進來，我只得如此。”

　燕翎看得出來，寧晏有些不高興，側眸打量，小妻子剛剛沐浴，面頰被熏得泛紅，如人的果子，上也彌漫出幾分玫瑰香的氣息，順著面頰往后瞧，從他的角度，一眼看到了昨夜吮出的那個紅痕，暗紅沉淀，如一朵草莓嵌在雪白的，

　燕翎眼神驀地一，忍不住將人往懷里一帶，語氣有幾分低喃，“你為何不高興？你告訴我，我幫你...”

　他聲音從未這麼，哪怕是那種時候也不見他這樣好生與講話。

　寧晏就這麼斜靠著他膛，有些發愣，慢慢的回過神來，眼神有幾分冷清，“我不喜歡妾室...”

　燕翎明白了，將的肩按在懷里，“我不會，你不用擔心。”

　寧晏神未，眼下這場婚姻是用夫妻責任在維系，待將來時日已久，他厭倦了，遇見喜歡的子，又不知是何等景。

　今日那秀華信誓旦旦要拴住三老爺的心，約束他不讓他再禍害旁的姑娘。

　寧晏腦海驟然涌現一個從未想過的念頭，

　那燕翎的心呢。

　正靠在他膛那一，隔著兩層布料，仿佛什麼都聽不見。

　燕翎見寧晏盯著他口瞧，失笑道，“你看什麼？”

　寧晏眼瞼微抬，撞上他漆黑如墨的瞳仁，那里平靜如斯，深不見底，

　直起腰，怡然而笑，“沒什麼。”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真有那麼一天，一定把主權牢牢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