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幾日的雪，天爺終於放了晴，窗外白茫茫一片，反進屋裡一室明亮。楚楚沒事跟著如月繡帕子，李夫人派人來找過幾回，有事與李軫商量，楚楚沒見。

今兒又來了人，如月聽完稟報，起出去打發人，楚楚住，想了半晌代道：“回去說一聲兒，大爺下月十三回不來，十五才能到家。夫人早些準備好，可別誤了大姑娘。”

楚楚端著湯碗吹了吹，一口氣喝了乾淨。

獨居府中，歲月不知。與算的偏差了些日子，李湉湉在出嫁前幾天找過來，也還算在預料之中，楚楚攔著如月去趕人，喚人將李湉湉請了進來。

李湉湉本是個炭子，一早聽聞楚楚攔著大哥不給送嫁，立時便炸了起來要來找楚楚算帳。被李夫人攔著，答應一定請大爺按時回來，然而派出去了幾撥人，始終不見李軫消息，李湉湉等不住了，瞞著李夫人自己跑了出來。

楚楚慢條斯理的站起來，微微笑道：“大姐姐怎麼過來了，有失遠迎。”

人看座，李湉湉滿眼厭惡，“你好不知廉恥，勾引大哥就算了，如今還敢給我使絆子。就算你如今把著大哥就如何，我是他親妹妹，他遲早向著我。”

楚楚把玩腰帶上的穗子，上披的裳微微掀開，輕鼓鼓的肚子就顯出來，微笑，在李湉湉瞧來卻著實挑釁，“那可不一定。”

李湉湉目眥裂，“你要毀了我，你還要毀了大哥，你好歹毒。”

楚楚冷冷的看向李湉湉，輕描淡寫，“那你母親呢，我原本並沒有想跟大哥一直糾纏，設計我懷孕，我陷兩難的境地。是不是更惡毒？”

“我母親是為了大哥好，你要還有點自知之明，就該早點去死，別汙我大哥英明。”自知道李軫和楚楚的事，就有點不能接，如今見楚楚竟然懷了大哥的孩子，更覺得世界都崩塌了。

大哥是世上最好、最有本領有才乾的人，怎麼會跟庶妹茍且，所以一定是楚楚不要臉，為了榮華富貴或者報復母親，勾引的大哥。

楚楚揮退了一直在邊守著的如月等人，走近李湉湉，“既然你大哥對你那麼好，你也一定願意為他犧牲對不對。戰事張，他分乏，不給你送嫁也能理解。”眼裡閃爍著微弱的笑意，飽含著算計的火焰微微發亮。

可惜李湉湉看不出來，隻覺得楚楚的嘲笑譏諷令人難以忍，雙目通紅，從小到大還沒這樣生氣過。

“是你做的，是你不讓大哥給我送嫁，你故意想我丟臉。”薑家一定會看不起的，那麼多姑嫂妯娌，怎麼得了那些異樣的眼，怎麼能低人一等。

“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李湉湉怨毒地盯一眼，惡向膽邊生，一把推向楚楚。

一片兵荒馬，李湉湉臉白了一白，沒人注意的時候溜掉。

好在大夫來的及時，楚楚沒什麼大礙，只是，孩子到底沒保住。

如月跪在床邊，手上端一碗黑乎乎的湯藥，忍著淚道：“姑娘，喝一口吧。”

楚楚臉蒼白，上半點也無，眼皮拉聳，雖然睜著眼睛倒像失了魂似的。大夫走後，如月和銀環幫楚楚換了裳，那浸浸的看著就心裡發涼，姑娘該多疼啊，分明好喜歡小爺。

即使早知道保不住，也不該是這樣的方式送他走。楚楚手心著平下去的小腹，痛的覺還很強烈，這是該的，終究拿孩子去謀了前程，要好好記住這痛，孩子就是這樣疼的。

如月以為失去孩子心灰意冷，怕起了輕生的念頭，日夜不離的守著。楚楚不喝藥，也一直溫著，等想通，“姑娘，你別這樣，大爺知道了也不。奴婢柱子去傳信。”

沒走兩步，卻被拉住袖子，如月轉頭去看。楚楚雖虛弱卻鏗鏘，“不準去。”

楚楚不知道如月最後有沒有通知李軫，傍晚的時候，李軫卻站在了院子裡，背影蕭條，一風霜，仿佛渾的力氣被乾，空空的眼神著楚楚的屋子，卻沒勇氣邁出一步。

如月一看兩人都仿佛去了半條命的模樣，心裡沉甸甸的，險些哭出來，三言兩語說明了李湉湉找過來興師問罪，發起怒來推了楚楚。過後，仿佛意識到闖了禍，驚慌失措的跑了。

李軫足足在院子裡站了半個時辰，一言不發，天上開始飄雪也不在意，細細碎碎的雪花鋪滿他的肩頭，頭髮。如月站了一會兒就冷的不了，想請李軫進屋。

李軫卻轉往外走。

李湉湉跑回家，連忙找了李夫人，得知竟然推了楚楚，對方還流產了，李夫人心裡便咯噔一下。恨鐵不鋼地盯了李湉湉一眼，“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一點算計都沒有的蠢貨，那孽種本保不住，如今卻栽贓給你了。”

李湉湉慌張的手都在，牙齒咯吱咯吱的抖，“那怎麼辦？先算計我的。哥哥會生氣的，他一定會生氣的。”

李夫人道：“你回你的房間去，橫豎再過兩日就出了門子，瞧在我的面上你哥哥也不能怎麼樣。”

被李夫人安了一頓，李湉湉心裡好了些，待在自己屋子卻越想越氣。邊的大丫頭連滾帶爬的跑進來，一臉驚恐，“姑娘，大爺過來了。”

“哥哥回來了？”李湉湉先是一喜，隨即想到自己做的事，奄頭腦的，“回來就回來了，你慌什麼？”

丫頭言又止，沒來得及說話，李軫已經一腳踹開門進來了。看清李軫面無表卻比兇神惡煞還嚇人的一張臉，李湉湉立馬慫了，微咽唾沫站起來，“大、大哥。”

“哪隻手？”

“什、什麼？”

“你哪隻手推了，或者兩隻？”他的眼神比窗外的積雪還冷，似乎正在暴怒的邊緣要將生吞活剝了。李湉湉突然就怕了，子抖起來，眼淚不爭氣的湧出眼眶，被寵壞的脾氣卻還不肯服，“活該，誰讓攔著不讓你給我送嫁。你一定要去，薑家會笑死我的，我怎麼立足。”

李軫扯了扯角，李湉湉被他渾的殺意一激，拔就朝外跑去，跑到院子中間，慌不擇路，雪泥地一，整個人栽進結了薄冰的池塘。冰冷的湖水四面八方湧過來將淹沒，胡撲騰，死亡的恐懼將團團包圍，卻看見岸邊冷冰冰毫無注視的哥哥，他不但自己無於衷，還不準旁人救。

李湉湉頓悟，他真的要死啊，李楚楚就那麼重要嗎……

李軫麻木的看著李湉湉越來越小的掙扎水花，心頭卻沒半點放松，無邊的抑痛苦錮心臟，人不過來氣。李夫人來遲，撲到池邊，捶頓足吼下人救人。

奴仆們看看李軫，沒一個敢，李夫人早沒了貴婦人的優雅矜貴，釵環散，看著徹底平靜的湖面嚎啕大哭，“那是你親妹妹啊，你這是要為娘的命啊。大爺，湉兒知錯了，你救起來，我再也不干涉你了！為娘的求你了還不？”

也錯了，沒想到大爺如此看重那賤人，早知今日，絕對不會明著手段對付楚楚。

楚楚蜷一隻蝦子，虛虛捂著肚子，隻敢在沒人的時候，才敢愧疚的無聲痛哭，“對不起，對不起……娘對不起你……下輩子你再來，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的臉埋進的枕頭，哽咽輕微幾乎不聞，有人坐在床邊，小心翼翼擁懷裡，堅定厚實的懷抱有悉的味道。那人臉埋進頸窩，就這樣聽的哭聲，最後才沙啞的開口，“阿楚，你怪我吧，別折磨自己，吃藥好嗎？”

眼睛紅腫的厲害，不大睜的開，連燭也刺目，恍恍惚惚、虛虛實實，朦朧的不知在何，想笑，“你回來了？”

好像犯錯的孩子害怕被責怪一樣，自己先自責的不得了，“他走了……我還沒做好準備，我想好好送他的，至離開我，也不是孤魂野鬼，還有資格投生到好人家。我沒保護好他，他一定怪我了，以前我在夢裡夢見過，小小的的，那麼乖，如今他不理我了。”

李軫仿佛被人住了心臟，痛的彎下腰，千刀萬剮、凌遲死也不過如此了，聲音輕的仿佛呢喃，“阿楚，求你，別說了。求求你。”

夜深了，月上中天，照在尺厚的雪上，整個黑夜明亮如白日，卻驅散不開滯的氣氛。書房裡黑暗空，沒點火爐子，冷的冰窖一樣，桌前的影子端端正正，一不枯坐許久。

王富貴擔憂的看了看閉的大門，小將軍隨軍出行，日夜奔襲，已經三日不曾合過眼。今日早晨在跟王、朱幾位先生商談軍時忽覺心頭絞痛，臉煞白。

什麼也沒代，隻說了一句家裡出事了，便將一切事宜暫托，晚些時候終於趕回家。不料，果真出了大事，一天一夜滴水未進，鐵打的子也不住。

王富貴輕輕推開門，寂寥孤僻的影沒，擎著燭臺走過去，“將軍，事已至此，節哀。小爺也定不忍心將軍和姑娘如此傷懷。”

燭在夜風中飄忽，桌臺上忽有一塊兒反，王富貴一怔，反應過來，一個大男人也不由熱淚盈眶。小將軍多剛強的人，當初老爺死，李家飄搖，憂外患，小小年紀扛起整個家族的重擔沒哭；外頭人雪中送炭的，落井下石的多，最好的世家不肯拉一把也沒紅過眼眶；多次出生死，重傷，危在旦夕，鬼門關走一趟差點回不來也不曾掉過一滴淚。這是有多傷心，還不敢在姑娘跟前表，躲起來一個人舐傷口。

王富貴低低喊了一聲將軍，李軫將頭往裡一偏，聲音啞的快發不出聲兒來，“出去。”

第二日早晨，天才蒙蒙亮，王富貴找過來，“如月姑娘，將軍在書房裡待了一夜，幾天幾夜沒合眼，今兒晚上還得趕去軍營，您倒是幫我勸勸。”

如月看了一眼楚楚的屋子，心頭酸的很，“這到底是怎麼了？”

楚楚靜靜的聽完如月的話，吩咐拿裳，渾裹的嚴嚴實實，子抬著到了書房門外。木門咯吱打開，溫暖的潑地滿室生輝，楚楚默默走到李軫後。

著他消瘦的背影好一會兒，輕輕彎下腰，緩慢而堅定的抱住他，聲音輕輕的，“哥哥，我只有你了。”

李軫緩緩抬起手抱住的腰，臉埋在肚子上，良久開口，“我也只有你了。”

“往後，我們都好好的，好不好？”

“好。”

兩個人的抱住彼此，仿佛對方便是自己的全世界。

這一刻，兩個孤獨而倔強的靈魂，在無數次撞的滿傷口後，終於勇敢的直視心，找到那個同樣遍鱗卻永遠溫熱忱最契合自己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