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延宗被折磨得沒了人樣, 這是他毒發的第五晚,沒有解藥, 他活不過子時。
解藥就在他上, 早已被搜了出來。他日夜折磨,外面看不出傷口,然而自己很清楚, 他全上下,由里到外, 已經沒有一完好的地方了。
他想活命, 答應在虞夫人的墳墓前,將當年余懷岸的謀一一揭出來。
余延宗忍著劇痛出聲:“、沒有小產過, 是我爹娘哄騙了虞家老夫人……”
虞行束與余懷岸師出同門, 相識于時,余懷岸娶妻時,曾勸說虞行束也盡早親。虞行束拒絕了, 堅定地要等得了功名、安頓好母親之后, 再考慮這事。他家境不如余懷岸,這麼說確有道理。
后來兩人一同京, 拿著舉薦信了太尉府, 虞行束名聲大些, 被蕭太尉特意點名問了幾句話, 得到了賞識。
從太尉府回來后,虞行束就時常出神, 似有心事。
余懷岸再三追問,從他口中得知蕭太尉有個兒, 仙姿玉貌, 在桂樹后給他改了一句詩, 讓他一見傾心。
此后虞行束頻繁出太尉府,余懷岸再問他蕭疏桐的事,他只道:“慎言。”
他不說,但臉上的笑日漸明快,無法遮擋。
余懷岸心中不是滋味,他一直都知道,以虞行束的文采,中舉是遲早的事。虞行束中舉后找的親事一定會比他的好,但是無妨,虞行束出貧寒,拖著個病弱的母親,愿意嫁給他的,不會是多顯貴的人家的姑娘。
他沒想到虞行束敢癡心于太尉府的千金小姐。
后來燈會上,他遠遠跟著虞行束見了蕭疏桐一面,在煌煌燈火下,看見兩人含笑相互見禮時,他就知道他再也比不過虞行束了,哪怕虞行束出了意外,名落孫山。
他不能讓虞行束為太尉府的婿。
巧合的是,放榜前,蕭太尉奉旨離京去了。
余懷岸更加嚴地暗中關注著虞行束,知道他什麼時辰出去的,何時回來的,從他上味道猜測出他去了哪兒,知道他與蕭疏桐的漸佳境。
蕭太尉歸期越近,余懷岸越是焦躁不安,日夜難眠,輾轉數日,他想出了個主意。
虞行束不好騙,但是虞家老夫人沒有見識,唯一的榮耀就是這個兒子。從送兒子識字的那日起,就夢想著能有一個出名門的兒媳婦。
余懷岸假裝無意在老夫人面前提起了太尉府的千金,說虞行束對人家了心,等蕭太尉回來后恐怕會殺了母子二人,又叮囑虞行束正為此煩心,不讓說。
余懷岸沒什麼明確的目的,能是虞行束倒霉,不他沒有損失。
蕭太尉回來后,他指使人制造了路障阻攔了蕭太尉,讓余夫人引導著虞老夫人經過太尉府車駕,說了一番難聽的話。
“大家的兒又如何,了我虞家門就得給我做牛做馬,洗掃灑都得做,還得親自伺候我。”
“只有兩個兒,那家業以后是不是有一半是我兒子的?”
“不行就先有了孕,讓人家看看這大戶人家的閨,還不如山村里的娃有廉恥心……”
那之后,虞行束果然屢次被太尉府拒之門外。
然而好景不長,不久后,虞行束家多了個姑娘,荊釵布,難掩絕。蕭太尉的千金,是寧愿拋棄榮華富貴也要與虞行束在一起的。
余懷岸心中發涼,他怕蕭太尉心,現在關系是很僵,可萬一他心疼兒,或者之后虞蕭二人有了孩子讓他心了,屆時余懷岸就完蛋了。
他沒有退路,連做數日噩夢,在一個寒冷的冬日得知蕭太尉往虞家去了,決定放手一博。
他引開了虞行束,讓余夫人在虞老夫人耳邊恐嚇了一番,說蕭太尉帶人來抓蕭疏桐回去了,沒有了蕭疏桐作為保命符,他不會再對虞行束手下留。
虞家老夫人驚慌,趕在蕭疏桐之前見了蕭太尉,佯裝被他打傷倒地不起。
這還不夠,老夫人從骨子里懼怕權貴,怕蕭疏桐離開后,母子二人真的會死無葬之地,想起前幾日從坊間聽來的大肚親的笑話,竟口不擇言地說蕭疏桐腹中已有胎兒。
恰好那時寒冷,蕭疏桐凍傷復發,聽見響出來時面容憔悴,步伐不穩,見蕭太尉暴怒要命人殺了虞老夫人,阻攔不住,反而虛弱摔倒在地,急之下,以死相。
老夫人不經嚇,兩眼一翻暈了過去,蕭疏桐傷病正重,沒撐住也失去了意識。接著余夫人帶著大夫趕來,說蕭疏桐腹中胎兒保不住了。
蕭太尉本是去探的,落得個欺老的罪名,還害了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寒著心回了太尉府。蕭疏榆年紀稍小,蕭論是男子,這兩人都不能分擔他的痛苦。
蕭太尉靜坐一宿,次日上朝前,在府門口停住,哇地吐出了一大口鮮。
自此,太尉府就只有一個小姐了。蕭疏榆被看管得更嚴,不許出府,不許見外男,更加不許去見蕭疏桐與虞行束。
“我娘是裝的?”虞行束容慘淡,踉蹌地后退,最后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蕭太尉也搖搖墜,被蕭論扶住后,凄聲道:“那凍傷……為何不曾說過……”
兩人有疑慮,但各自能解答出來。
虞家老夫人膽小好騙,做出這種行為并非沒有可能。虞行束閉眼,記起臨終前,反復叮囑自己一定要好好對待蕭疏桐。
蕭疏桐沒說冬日落水的事,則是因為當時府中只有妹,不能倒下,而蕭太尉回京后,天氣轉暖,已無大礙,覺得沒必要讓蕭太尉擔心。
余懷岸的計謀能,全賴天時地利與虞家老夫人的配合。
他算計得很好,蕭太尉不想蕭疏桐被人唾棄,不會將這事說出,就算他查出蕭疏桐未有孕產有關的脈案用藥等,也會以為是虞行束為了保住臉面讓人作假。
老夫人怕死,更不敢對任何人說,不會有人知道這事。
不久后,他在虞家老夫人的藥里了手腳,人離世,他徹底放下心來。
“就是這樣,我爹醉酒時說的,我、我全都招了,殿下,求你給我解藥、求求你……”余延宗痛得一句話都說不全,堪堪將因果計謀托出,便慘著呼喊云珩。
瀟瀟落雨中,云珩在另一邊與虞秋講述這事。
是他看出虞秋心有不忍,沒帶去墓前看幾人對峙,或許由第三人將事說與聽,能讓好一些。
虞秋聽得恍惚,“怎麼能這樣……”
“怎麼不能呢?若非我請旨賜婚,說不準你就要嫁給余延宗了。”云珩說道。
嫁給余延宗,他會想法子讓虞家與蕭太尉和解,兜兜轉轉一圈,太尉府的好全落在了余家人頭上,多好的算盤啊。
虞秋想得遍生寒。
雨水一直沒下很大,可時間久了,裳也會被沾,云珩算著時間,覺得那邊該說清楚了,牽起虞秋的手道:“行了,過去看看。”
虞秋扭扭不愿意去了,問道:“他沒有殺人放火,怎麼判他的罪啊……”
“你怎麼知道他沒犯罪?即便沒有,你難道還沒聽說過加之罪,何患無辭?想他死,就直接讓他去死好了,對這種人講什麼磊落道義。”
虞秋跟他走了幾步,在簌簌風聲中喃喃道:“難怪外祖父要那樣叮囑我……”
云珩:“哪樣?”
虞秋沒回答,站在原地,手不停地回。云珩沒防備被出,眉心一攏,不悅地看去。虞秋兩手進披風中,往后挪了小半步,退出傘下,低聲道:“在外祖父面前要規矩些。”
云珩念著心不好,遷就地將傘偏向,道:“行,走吧。”
循著慘的聲音走近,虞秋聽得皮疙瘩跳,不安地問道:“是誰在呼痛啊?”
余延宗聲音已喊啞,穿風雨傳來,宛若厲鬼哀嚎,虞秋沒能聽出來。
“惡人。”云珩回道。
墓前幾人已許久未發出聲音,一片死寂中,或跌坐在地,或者立在細雨中,地面上還有一個蜷著悲聲/的人影。火閃爍,將每個人臉上淋淋的雨水照亮。
虞秋來不及辨認地上的是誰,見長輩都在淋雨,忙從傘下走出去,慌張去扶虞行束,“爹爹……”
虞行束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抹了把臉,口了數次,才從間發出干的聲音,“你怎麼來了?誰帶你來的?把傘撐好別淋病了……”
說著,侍衛已經將傘撐在兩人頭上。
余延宗在痛苦中朦朧地聽見了悉的聲音,猛地抬起滿是泥水的臉,不是對著虞秋,而是朝著云珩爬去,“太子,殿下,我按你說的做了……求求你,我不想死……你、你把解藥給我……”
“不是孤下的毒,孤哪里能有解藥。”云珩的聲音將狼狽的蕭太尉等人驚醒,事已至此,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言而喻。
云珩沒注意那幾人,踢開余延宗過來的手,居高臨下,冷冽道:“不是給阿秋下過毒嗎?當初怎麼給解的,就怎麼給你自己解。”
他波瀾不驚說著無異于驚雷的話,霎時間,虞行束也好,蕭太尉也罷,所有人的目全都集中到虞秋上去了。
虞行束離得最近,聞言軀一抖,猛地抓住虞秋手臂,驚怒道:“他給你下了毒?什麼毒?什麼時候的事?”
蕭太尉巍巍,腳步抬了又放,最終沒能朝虞秋走過去,他只能盯著余延宗,恨不得將其碎尸萬段。
蕭青凝最是機敏,已經到了虞秋邊,勸著虞行束松了手,忍著心酸與震驚,聲安道:“不用怕,你把事說出來,家里人都在呢,不會再讓人欺負你了。”
“就、就是……”虞秋懵懂著,完全不明白事怎麼會變這樣子,“就是”了半天,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朝余延宗看去,腦子里只有一個問題,余延宗真的與一樣,是重活一輩子的人嗎?
該去問問的,可現在他不人樣,虞秋不敢靠近,而且周圍有很多人,沒法開口。
茫然無措間,虞秋終于聽明白了云珩方才那句話,看出來余延宗這是毒藥發作的反應。
他在經歷著虞秋前世會過的劇痛。
虞秋想起那種徹骨的痛,因為那種痛楚與這難以回答的話,臉慘白,斷斷續續說不出完整的話。
落在別人眼中,這模樣就是恐懼害怕。
虞行束被疚與悔恨沖暈頭腦,跌跌撞撞到了余延宗旁,厲聲問道:“你當真給阿秋下過毒?”
余延宗已經神志不清,聽見虞秋的名字與“毒”這個字連在一起,被折磨出來的本能,使他給了肯定的回答。
虞行束目眥裂,“唰”的一聲出了侍衛腰間長刀,利刃上的銀在雨水中閃爍,虞秋驚得了口涼氣,失聲大喊:“別……”
人是該死,只是不想虞行束手上沾著鮮。
銀倏然止在余延宗腦袋上,云珩奪下虞行束手中的刀扔給侍衛,道:“虞大人該清算的不止這一個。”
這一晚混極了,后來一行人勉強下山,借宿在了山下農戶。
風雨凄凄不停歇,屋中燭跟著亮了整夜。
其他人或悔恨自責,或憤怒傷懷,什麼緒的都有,唯有虞秋例外,震驚和傷過后,是被疑占據了大半心神。
疑了整夜,到天亮都沒想明白,這輩子,什麼時候被余延宗下了毒?云珩為什麼這麼肯定這件事?
最讓虞秋無法理解的是,不論余延宗是不是與一樣重活了一世,都沒為解過毒啊!
他在承認什麼?
虞秋什麼也沒說,可人證證俱全,行兇者都已招供,所有人都堅信這輩子被毒藥折磨過——除了這個害者本人。
決定去找余延宗問個清楚,然而天亮后,還沒來得及提出要求,就被告知余延宗已毒發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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