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歌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夢中仿佛回到了公主府,還是盛元公主,而顧明恪是大理寺卿兼駙馬都尉, 外面在下雨,他們兩人坐在屋檐下, 顧明恪手把手教彈琴。
他十分有耐心, 而李朝歌沒彈一會就覺得煩, 撒手不肯學了。顧明恪沒有辦法,自己調了弦,給彈奏清心的曲子。
叮咚叮咚,和著外面的雨聲,傳了很遠。
李朝歌突然就流下淚來,知道這是夢。他不顧明恪, 他們也不在公主府。秦恪死了, 魂魄獻祭上天, 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李朝歌連奢他的轉世都做不到。
床榻前的人見李朝歌開始流淚,以為出了什麼事, 慌忙去醫仙。外面的腳步聲雜了好一會,有人按上的脈搏, 過了一會,又放回被褥。
細碎的聲音傳來:“……沒什麼大礙, 但了刺激, 郁積于心……”
李朝歌又睡了不知多久, 終于睜開眼睛,眼角還是干的。躺了好一會,茫然地看著頭頂的床帳, 過了一會,撐著,想要爬起來。
外面的人聽到靜,進來查看。發現李朝歌醒了,怔了下,頓時大喜:“君,你終于醒了!”
李朝歌看著眼前艷明麗的紅仙子,遲疑道:“你是……”
紅仙子對李朝歌長長下拜,額頭及地,道:“小仙牡丹,多謝秦天尊和君義舉。”
李朝歌聽到那個名字,心里又痛了一下。慢慢靠在圍屏上,過了一會,氣若游道:“不是我。你該謝的人,早就死了。”
牡丹囁喏,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想到李朝歌的況,終究還是咽了下去。秦天尊祭天時,牡丹被貶下界,無緣得見,但是回來后僅聽同伴描述,就覺得驚心魄。
牡丹端端正正給李朝歌拜了三拜,斂著起,低低道:“君,節哀。”
其他人也收到消息,紛紛過來看李朝歌。牡丹安安靜靜退到屏風外,不打擾諸位尊者說話。
周長庚最先進來,他看了眼李朝歌臉,豁了一聲,道:“沒死啊,那就好。”
他話沒說完,就被后面的人瞪了一眼。蕭陵警告地瞥了眼周長庚,走室,君崇和玄墨隨其后。
君崇仔細端詳李朝歌臉,后來還拿起李朝歌手腕按了按,李朝歌全程不做聲不反對,任由他們擺弄。最后,君崇放下李朝歌的手,起道:“淤已清,已無大礙,接下來只需要靜心休養就夠了。”
所有人都長出一口氣。幾位天尊顧忌著男之別,沒有靠近床榻,而是遠遠站著。蕭陵說道:“你可真是膽大,剛飛升就敢靠近雷劫。不過你這回也算因禍得福,得天雷淬,神魂和軀都更上一層樓。等你養好了,以后修煉起來將事半功倍。”
李朝歌懶懶應了一聲,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怎麼都提不起力氣。
眾人見狀,知道在想誰,但都默契地避開不提。若是其他死亡方式,無論破碎還是灰飛煙滅,只要魂魄尤在,哪怕只剩細,也能想辦法聚集起來,放回投胎。但秦恪的死亡偏偏是祭天。送給上天的禮沒有收回的可能,哪怕穿越到過去未來,也不會再找到秦恪了。
蕭陵假裝沒發現,繼續說:“你無論天資還是心都非常好,我們一致同意,立你為下一任西奎天尊人選。等你養好后,就可以搬到九華宮,跟著玄墨學習殺伐之了。待你將流程、儀式悉好,便可以正式上任西奎天尊。不過西奎天尊是主殺之神,必須在天下人面前立威,所以在你接任之前,還要打一場公開擂臺賽,接所有仙人的挑戰。不過你放心,天庭中人都有數,不會太為難你的……”
蕭陵的話滔滔不絕,李朝歌聽著累,突然打斷道:“現在北宸天尊是誰?”
蕭陵的話一下子打住,室寂靜,片刻后,蕭陵掩飾說:“你現在傷還沒好,不必擔心外界……”
“我總是要知道的。”李朝歌靠著圍屏,臉蒼白,睫下垂,明明是很虛弱的模樣,可是的話說出來,卻讓人不敢有分毫輕慢,“他怎麼樣了?”
蕭陵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說道:“他的魂魄完全消散,也化為靈,什麼都沒留下。和秦惟里應外合的叛徒我們已經找到了,儲熙被天雷誅殺,灰飛煙滅,之前鬧事的幾個罪仙被捉拿回天牢。天規已改,仙凡相不再是忌,但他們越獄逃跑、勾結鬼道、擾人間、謀害天尊等罪,一個都逃不掉。”
“至于新的北宸天尊人選……”蕭陵頓了頓,嘆氣,“我們還沒有選出來,須彌鏡也沒有給出答案。”
李朝歌眉尖微,終于肯抬起眼睛來:“天柱無礙?”
“秦恪留下的余威尚在,暫時無礙。”說道這里,蕭陵也頓了頓,不太確定地說,“天庭記載中,每次都是先選出繼承人,舉辦接典禮后平穩過渡。以前從未遇到過天尊驟然消亡的況,所以我也不知道,天柱為何沒有異。”
李朝歌明知道不可能,但心里還是升起一僥幸。四位天尊鎮守東西南北,北方天柱并沒有傾斜,是不是說明,他還沒死?
李朝歌沉浸在這種猜想中,本不愿意去想這背后的可能。既然說起了秦恪,蕭陵也不客氣,繼續說道:“我們是真的沒有發現,之前那個人不是秦恪。我后來仔細查過,原來他們是雙胞胎,天生同同源,難怪君崇把脈也沒有看出不對。”
說到這里,君崇和玄墨都嘆氣。君崇頓了會,說道:“雖然秦惟走邪道,但拋去人品不提,他的心倒頗為可圈可點。誰能想到,天底下竟然有人能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扮演另一個人,而且還表現得泰然自若,毫無破綻。”
在秦惟占據秦恪的之前,他從未見過天庭,不知道這里的人如何說話行事,不知道天庭諸人秉,不知道秦恪平時如何辦公。他一睜眼就要面對一個對秦恪無比悉的枕邊人,隨后蕭陵等人就進來了。秦惟連臉都認不全,卻能端著從容不迫的風范,從對話中猜測他們分別是誰,彼此又有什麼關系。
至蕭陵完全沒有看出來,和他共事千年的秦恪里,換了另外一個芯子。
這份心,蕭陵和君崇等人一邊佩服,一邊又覺得可怕。這對兄弟都是奇才,若是秦惟沒有走歧路,何嘗不能做出一番造化。
李朝歌聽到秦惟的名字完全沒有波,仿佛天底下除了秦恪,已經再無人能勾的心緒。周長庚見李朝歌無打采的樣子,說:“算了,這些事說了也沒心思聽。讓一個人靜靜吧。”
蕭陵等人也知道不能急于一時,便輕聲出去,留李朝歌一個人休養。對于秦恪離去他們也很傷心,但是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是要往前看。
李朝歌就這樣靠在圍屏上,看著窗外變化莫測的云層,靜靜看了一整天。傍晚,仙侍進來給送藥膳,們一邊將盤盞放在案幾上,一邊嘰嘰喳喳勸:“君,您打起神,多吃一點吧。”
李朝歌如今是西奎天尊候選人,天庭眾人對的稱呼都改為君。
“是啊,這是幾位天尊專門向靈膳堂吩咐的。還沒有恭喜君,您要為有史以來第一位天尊了。”
“這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后面也未必有來者。君做出此等功績,真是全天庭仙的楷模呢。”
李朝歌按住眉心,口吻淡淡道:“我不想去。”
正在擺飯的仙侍們怔了一下,們面面相覷,小心問:“君,您說什麼?”
“我不想去九華宮。我要去人間看看。”
李朝歌說的是“要”,而非“想”。說出這句話時,心里已經做好了決定。仙侍們想到那天的畫面,都沉默了。
秦恪祭天那一幕所有仙人都看到了,至今們都覺得震撼。然而,對們來說是傳奇歷史,對李朝歌來說,卻是不可及的痛。
仙侍們默然,放下東西就靜靜退出去了。李朝歌沒有收拾東西,拿起潛淵劍,披了件外,就乘著夜離開南天門。
南天門沒有人攔,李朝歌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回到人間。
一別數年,凡間依然生機蓬。李朝歌算了下時間,在天庭度過了十天,人間已經過了十年。如今,已是神龍元年,也就是垂拱十三年。
來到的時候是黑夜。依然有宵,冬夜寒冷,朔風陣陣,按理應該非常寂靜,可是李朝歌卻聽到宮城方向有馬蹄和走的聲音。
李朝歌眉尖微,形變幻,如鴻羽一般朝宮城飛去。穿越皇城門時,順便看了一眼,得知今日是正月二十二。
即便是正月,夜里也不該調兵。而且,李朝歌發現,東宮門是開著的。
李朝歌已經知道里面在發生什麼了。
十年過去,曾經威震朝堂的皇已垂垂老矣。睡了一覺,半夜時,突然被一陣寒氣驚醒。皇聽到外面有混聲,開床帳,聲音老邁沙啞,問:“六郎,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應話聲。皇心里輕輕一咯噔,知道,六郎張燕昌已經兇多吉了。
宰相簇擁著太子李懷沖進來,李懷一看母親正眼眸沉沉地盯著他,嚇得肚子一,當即就要退出去。他被臣子們強行拉回來,牽頭政變的宰相對皇施了一禮,說:“圣上,張燕昌謀反,已經臣等誅殺。臣擔心走消息,故而沒有提前稟明圣人。臣等在皇宮地誅殺逆賊,打擾圣人養病,實在罪該萬死。”
皇從床上坐起來,頭發花白,臉上壑縱橫,但那雙眼睛依然犀利如鷹。緩慢掃過眾人,經過李懷時,李懷明顯瑟了一下。
皇沉沉問:“這是你指使的嗎?既然六郎謀反,那朕便不再追究,現在,你回東宮去吧。”
李懷面猶豫,真的開始考慮皇的話。宰相暗暗罵了一聲,他們已經舉兵闖到圣前,若是退出去,哪還有家命在?宰相再次行禮,強地對皇說道:“圣上,當初高宗將太子托付于您,如今太子年紀已長,膝下有兒有,卻一直在東宮當儲君。天下臣民思念李家久矣,請皇歸政于太子。”
宰相說完,皇并沒有反應。他斗膽微微抬起眼睛,發現皇看著窗戶的方向,連李懷也驚愕地瞪著那里。
宰相壯著膽子轉過視線,看到窗邊帷幔四垂。外面一陣寒風吹過,掀起了紗幔,也出了后面的人影。
李懷驚駭至極,口而出:“李朝歌!”
說出這個名字后,皇眼睛似乎潤了片刻,嗓子中緩緩低語:“你果真回來了。”
又一陣冷氣襲來,帷幔像風帆一樣鼓鼓飛起。等風平息后,士兵握著刀,壯著膽子掀開帷幔,發現后面空無一人。
唯有寒氣彌漫在窗前,仿佛剛才那個人影,只是眾人錯覺。
廣寧公主府,李常樂焦灼地在地上走,不停朝外面張。屋外忽然響起腳步聲,李常樂一驚,手里的佛珠掉到地上,一瞬間仿佛連都涼了:“外面怎麼樣了?”
來人干額頭的細汗,說:“回稟公主,太子了。”
李常樂上的這才開始流,長出一口氣,跌坐在坐塌上,頓時覺得渾發。緩了一會,問:“皇呢?”
“皇被圍困集仙殿,已經同意寫制書,傳位于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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