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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仙》 第148章 無名

 李朝歌本來很不滿地拉著顧明恪的手,聽到顧明恪的話,松了力道,順著腦海里的暈眩勁躺到顧明恪上:“好。”

 黃醅酒酒勁上來得快,消散得也快。李朝歌很快就不暈了,但是躺得正舒服,懶得起,干脆就這樣說道:“你猜這個餿主意是誰出的?”

 皇先前沒提過讓李朝歌嫁給武元孝,想來是突然發生了什麼,這才勾皇的想法。李朝歌昨天聽說梁王妃徐氏死了,當時還覺得徐氏這病蹊蹺,果然,今日就鬧出幺蛾子了。

 顧明恪說:“就那幾個人,還能是誰。”

 李朝歌閉著眼長嘆:“我先前還說是一個漂亮蠢貨,一把年紀了還把自己當孩子。現在看來,倒出息很多。”

 經歷了退婚、婚后,李常樂確實長了。李常樂年時只懂得樂,高宗、皇像所有父母那樣,兒子當繼承人培養,兒卻捧著寵著,所以李常樂長大后依然像個孩子一樣,沒有學會謀,所用的伎倆宛如孩搶奪玩,天真又惡毒。

 但不得不說,李常樂的手段雖然低劣,卻十分有用。李常樂害死了徐氏,將正妃位置騰出來,然后公然撮合李朝歌和武元孝。李常樂自然不是真的想讓李朝歌嫁給武家人,這樣做,其實是為了挑撥李朝歌和皇的關系。

 如果李朝歌拒絕,必然得罪皇;如果李朝歌同意,那李常樂不費一兵一卒便瓦解了李朝歌和顧明恪的聯盟。來俊臣倒臺后,朝中再無人能和李朝歌和顧明恪匹敵,如果放任這兩人壯大下去,遲早會威脅到李懷。所以李常樂使出這麼一個毒計,無論李朝歌愿不愿意,李常樂都不虧。

 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手段,已經有政客的雛形。李朝歌毫不懷疑,假以時日,李常樂一定會長為一個合格的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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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擇手段,唯利是圖的政客。

 冬日溫暖盛大,李朝歌躺在顧明恪上,輕聲問:“在皇宮這個地方,連親都要明碼標價嗎?”

 顧明恪手指上李朝歌的頭發,緩慢穿過的發:“那些是真的,只是,背后有代價而已。”

 顧明恪很能理解李朝歌的,因為他也是這樣。他從出生起就欠了債,他終生扮演另一個人,想要被人看穿,但是又不能被人看穿。他知道父母兄長對他有真,在戰爭沒有開始之前,父王欣賞他,憾不能讓他明正大走在人前;母后對他愧疚,親自安排他的食住行,事必躬親無微不至;兄長也帶著他讀書寫字,騎馬箭,王宮里冷漠傾軋,兄長為大公子也不能幸免,他們兄弟兩人曾形影不離,共同抵外界的算計。

 他們陪伴彼此度過了漫長又艱辛的年。后來,他們都長大了,兄長的世子地位再無人能搖,他們的分歧也油然而生。

 顧明恪早就知道,父母兄長他,只是沒那麼他。利益里面摻雜了真心,冷漠里偶爾會有溫,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才無法割舍,不能掙

 李朝歌想到行宮里的那個夢,沒有說話,只是用力握住顧明恪的手。顧明恪手指修長,指尖有些冰。他覺到的力道,反客為主,包住的手。

 修仙之人清無垢,顧明恪又尤其自律,他上沒有一,雙勻稱修長,腰腹上覆著薄薄的,靠上去踏實又舒服。李朝歌不由在上面蹭了蹭臉頰,還想再一下,就被顧明恪扶著腦袋,遠遠搬開:“別。”

 李朝歌睜開眼睛,枕在他上,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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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明恪臉清冷,一本正經,完全看不出端倪。李朝歌倒也沒有多想,以為顧明恪只是單純地不喜歡別人靠他太近,李朝歌不在意,誠心問道:“你說,如果一方是天下人,一方是一個人,毀滅一個人就可以救天下,你會選哪個?”

 顧明恪剛剛松了口氣,聽到李朝歌的問題,很明顯怔了一下。他垂下眸子,低聲道:“這種選項又不可能真的存在。”

 “只是討論罷了。”李朝歌說,“假設存在。你會怎麼做?”

 顧明恪不答,他皮白,容貌俊,灑在他上朦朧的像夢境一樣,總人疑心一眨眼就會消失。顧明恪挲著李朝歌的手指,問:“你會怎麼選?”

 李朝歌想了想,很認真地說:“我什麼都不選,犧牲誠然偉大,但只有當事人才能說這種話,其他任何人都沒有權力讓一個人為世界犧牲。我相信一定能找出第三條路,但是其他人,應當會選擇天下人吧。”

 顧明恪輕輕笑了:“對啊,所有人都這樣選。”

 包括他自己。

 李朝歌看他表不對,支肘爬起來,仔細盯著顧明恪的眼睛:“你怎麼了?”

 “沒什麼。”顧明恪依然清淺含笑,整理好的發簪,說,“馬上就到年假了,等過幾日放假,我們去劍南吧。”

 李朝歌覺得顧明恪似乎藏了什麼,但是捕捉不到。李朝歌最終輕輕點頭,笑道:“好啊。”

 他們兩人曠了半天的工,第二日,還是照常上朝去了。眾人覺得朝堂上的氣息好像不太對勁,但仔細覺,又什麼變化都沒有。放假的時辰一日日近了,眾人很快轉移注意力,興高采烈迎接新年。

 十二月二十,來俊臣問斬,之后早朝上再無大事,基本所有事都圍繞著放假轉。臘月廿七全朝放假,各地封衙,七天后才重新開門。二十七這天誰都沒有心思上班了,上朝本來是裝個樣子,但是沒想到,銅匭接到一封鳴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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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源縣青云村的農民冒著寒冬進城,鄭重地在端門前叩首,然后投了一封書信。他們并不知道,朝廷馬上就要放假,本沒有人會管他們的事

 但他們進城時出示了李朝歌的令牌,衛軍轉達給李朝歌,李朝歌便知道了。

 李朝歌不忍心讓這些人在大冬天白跑一趟,便在早朝上提出來這件事。

 放假這天說這種事,無疑是很不討喜的。但是皇聽后,沉默片刻,讓人打開銅匭,將這份信取過來。皇在上首看信,許久沒說話,下面的人不知道皇心意,揣測道:“圣上,不知信中說了何事?”

 皇合上信,看不出喜怒,淡淡說:“是張家強占耕地的事。”

 大殿外一靜,片刻后,有人說道:“五郎、六郎宅心仁厚,不會做這種事,興許是誤會吧。”

 二張兄弟在朝中如日中天,誰敢得罪他們,一聽到有人冤,立馬有臣子跳出來替二張兄弟辯駁。張燕昌渾不在意,收買土地算得上什麼稀罕事嗎,在場這些員,哪一個發家后不忙著置辦地產,收購商鋪?

 許多人替二張兄弟說話,張彥之飛快看了最前方的李朝歌一眼,站出列,說道:“此事臣并不知曉,可能是惡奴假借張府的名義作惡。若確有其事,理應嚴懲,免得他們在外面敗壞張家的名聲。”

 眾人都以為皇會輕輕放過,沒想到,皇卻說:“既然你們兄弟二人并不知曉,那回去后便好好查查吧。若是惡奴欺上瞞下,那就將惡奴打發走。土地能退則退,不能退就將錢補足。”

 張燕昌吃了一驚,等反應過來后,背上立刻出了一層汗。張燕昌和張彥之應諾,慢慢退回隊列。其他人也被這個反轉嚇住,一時沒人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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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又問:“前段時間張府門口被人寫字的事,查出來了嗎?”

 李朝歌出列,說:“回稟圣上,臣已查清,寫字的是一個妖怪。”

 皇聲音中聽不出緒:“確定是妖怪?”

 “是。”李朝歌垂著眼睛,說,“只有妖怪,才能繞開侍衛和百姓的眼睛,一而再再而三在門上寫字。圣上放心,臣已經將此妖捉拿。”

 顧明恪就站在不遠,但是他沒有彈,任由李朝歌將兇手定為“妖怪”。皇目掃過堂下眾人,沉沉問:“是什麼妖?”

 李朝歌頓了頓,道:“此妖第一次現世,之前不曾記錄它的名字,為無名妖。”

 李朝歌半垂著視線,皇也沒有再追問,頷首道:“那就這樣吧。”

 太監見了,扯起嗓子,長長唱喏:“散朝。”

 遠遠看去,紫微宮如同退的海岸,只不過涌上來的浪各不相同。最前面是朱紫卿相,然后是綠,最后面,才是青衫芝麻

 李朝歌回到鎮妖司后,點了遍花名冊,給眾人發了朝廷年禮食盒,便宣布放假。

 風起云涌的垂拱二年,結束了。

 眾人拿著食盒,歡歡喜喜回家過年。李朝歌留在最后,等人都走完了,才拿了封條,將張府的卷宗好,放到檔案室里。一旦了封條,就意味著這個案子定案了。

 李朝歌看著格子里整整齊齊、微落了灰的卷軸,不由出神。以前接手的案子都是各種妖怪,唯獨這一次是人,從頭到尾沒有任何怪力神。可是,最后罪名卻是一只妖,其曰無名。

 李朝歌看向窗外,天空蔚藍,一行鳥雀正從樹梢上飛過。世上哪來那麼多妖怪呢,真正的妖怪,其實藏在人心里。

 外面傳來敲門聲,李朝歌回神,發現顧明恪站在門外,問:“你在忙嗎?”

 李朝歌搖頭:“沒有。放完這個卷軸就沒事了。”

 李朝歌鎖好檔案室,合上殿門,和他一起走向鎮妖司外。顧明恪問:“去劍南嗎?”

 這是他們早就約定好的,可是現在,李朝歌想了想,搖頭道:“劍南不急著去,我想先去京城周邊看看。青云村是被我們發現了,所以能冤,但其他沒法出聲的地方,說不定還有冤。”

 顧明恪頷首,自然沒有二話。李朝歌有些過意不去,說:“去劍南是游玩,去周邊卻是公差,都放假了我還連累你理公事……”

 “無妨。”顧明恪止住的話,“出去玩什麼時候都可以,但是那些被掠奪了土地的百姓,卻未必等得到下一個冬天。我們走吧。”

 李朝歌安下心,興致安排他們接下來的行程:“我們先回公主府換服,然后就出發。”

 兩人說著話走遠了,過了一會,李朝歌問:“今日,你為何不拆穿我?”

 “我為何要拆穿?”

 “你分明知道,犯事的是人,本沒有無名妖。”

 顧明恪抬頭向天空,天邊云層朵朵,圣潔而煊偉。顧明恪靜靜看了一會,說:“我一直想知道,法理和人如何周全。或許,這就是我來這里的意義吧。”

 ——《無名妖》篇完。

 作者有話要說:第十個單元完,留言5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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