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恪走到花園中,他注視著面前茁壯的紫花樹,無聲抬手,覆在樹干上。
靈力順著樹干,流四通八達的系。樹極其龐大,顧明恪順著最中心的須一直往下探,終于,看到了深的場景。
樹下埋著累累白骨。看骨骼形狀,這些骨頭中有人也有,其中有三副骨架依偎在一起,兩邊一公一雌,包圍著中間那副纖細小的骸骨,看起來是一對父母和孩子。
它們頭頂有角,后長著長長的尾椎,中間那只甚至連角都沒有長出來。
顧明恪收回神識,靈力瞬間從地底深撤回。看它們骨頭形狀,這應當是絕跡已久的夢魘。
夢魘是一種異,頭上獨角里藏著天賦神通,可以引人夢。因此,它們被很多人捕殺,就為了剜出頭上的角給權貴煉香。漸漸的,夢魘就滅絕了。
這座宮殿的前是某座古老的廟堂,當權者殺了很多奴隸、異匯聚風水,經過漫長的歲月后被人忘,直到前朝末帝來此游玩,偶然發現了這山清水秀的風水寶地。前朝末帝很喜歡這個地方,當即讓人把廟拆了,改他的行宮。
后來王朝再度變更,行宮落到了李唐手中,又被武氏奪取。男寵嫌棄悶熱,皇便帶著心肝寶貝來這座行宮避暑。
地面上王權幾度變更,而埋在地下的骨頭卻一日日銷融,在黑暗中腐爛泥,又開出花朵。宮人為了討好君王,在行宮里種了許多奇花異草,夢魘的尸氣順著開出紫的花,蒸騰出細細的甜香,就如當年燃燒在漢宮的香丸一般,助人眠,引人夢。
草原上紫的碎花,行宮里不知名的紫花樹,有夢魘尸骨的地方,就有這種麗而芬芳的花朵。繁花年年盛開,卻沒人能得出這種紫花的名字。因為,它本就沒有名字。
尸上綻放出來的花朵,本不該存在于世,怎麼會起名呢?
顧明恪驗證了自己的猜想,收回手,快步往寢宮趕去。李朝歌還停留在夢中,每多待一刻,危險就增加一分。
夢魘是一種瑞,當它的獨角撞人時,被撞的人就可以做一夜夢。強大的夢魘甚至可以應到對方的前世今生,然后投放到夢中,也正是因為這個神通才給它們帶來了殺之禍。
夢魘活著時是祥瑞,但死后就截然不同。尤其行宮下面埋著的夢魘群是枉死,多年來埋在地下不見天日,靈魂還被拘束著不得離開,夢魘尸骨上的怨氣越來越重,漸漸滋生出魔瘴。
紫的花只開半個月,這個月中,它們會人夢,然后在夢境中悄無聲息地吞噬對方的靈魂。自古控類的法大同小異,控者緒越沛、越真摯,控就越容易功。通靈往往挑選多愁善、心中有牽掛的年輕子,夢魘的挑人原則同樣類似。
心里有喜歡的人往往多思多慮,容易被拉夢中,尤其當夢境中出現了心上人,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停在夢中。這就給了夢魘機會。夢魘會在夢境中回放獵心儀之人的一生,若到大起大落,獵往往會產生強烈共鳴,甚至愿意付出一切來改變心上人的命運。這種時候最容易下手,夢魘幫獵改變結局,為他們編織一個虛幻的夢,并趁機吸走獵的魂魄。獵沉溺于夢中,開開心心地和喜歡的人廝守,而現實生活中的他早已無聲無息死亡。
所以,行宮中每年都會有一些子無疾而終,沒有兇手也沒有病痛,甚至子死亡時角還帶著微笑。今年皇來了,夢魘找到了更合適的下手對象,就放過了這群宮娥。
想也知道,宮娥的心上人多半是凡夫俗子,論起人生起伏,哪比得上這群王孫公子。李朝歌學習過仙法,魂魄本就比普通凡人強大,經歷過兩世,恨糾葛比旁人深刻,無論從哪個方面說,都是最好的下手對象。
顧明恪猜測行宮中應該還有其他人中招,但現在他騰不出手管,他首先要將李朝歌救出來。
顧明恪是神仙,他本不會被夢魘影響,但是有人窺探他的命格,他有所應,同樣看到了自己的人生片段。最開始顧明恪以為是偶然,但夢境接二連三發生,顧明恪終于確定了是夢魘。
然而這時候已經太遲了,李朝歌深陷夢中,無法自拔。如果兩人的夢是同步的,那顧明恪大概知道接下來會經歷什麼了。
顧明恪回到宮殿,他問宮:“公主呢?”
宮守在燈燭前,小聲道:“公主還在睡覺。”
這真是一個憾而毫不意外的回答。顧明恪說:“接下來我會守著,你們都出去吧。”
顧明恪是駙馬,宮們沒什麼懷疑就出去了。侍們將燭火吹熄,輕輕合上殿門。等人走后,室重歸寂靜。顧明恪坐到李朝歌床前,再次低聲喚:“李朝歌?”
這次他用了靈力,李朝歌依然毫無反應。這實在是一個很麻煩的局面,夢魘的夢不同意其他幻夢,中者往往是自愿留在夢中,這種況下外界很難喚醒他們。顧明恪據自己看到的片段,暗暗推算在他出去的這段時間,李朝歌在夢中進行到哪一步了。
算算時間,至已到長陵之戰。夢魘編織幻夢的能力很強大,夢者能最大程度上同,夢境主人的快樂和痛苦、流和傷,都會一同傳遞給夢者。顧明恪很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所以他完全不想讓李朝歌經歷。
侍走前熄滅了大半燈,床前唯余一盞小燈。燭芯晃了晃,也徹底陷沉寂。
顧明恪在昏蒙中看著李朝歌的側臉,若被選中的人不真摯不純粹,本不會被拉夢中,更不會這麼快陷幻境。夢到的人是他,這意味著什麼?
以之名編織的騙局,也唯有可以破解。
·
李朝歌正在夢中看打仗,這又是一次以勝多,二公子利用敵國急于求勝的心理,佯敗后退、敵深,最后分塊包圍,逐一殲滅。這一戰打得漂亮,敵國經此一役元氣大傷,失去了八以上的兵力,再無和夔國對戰的能力。
這像是一個轉折點,各國終于意識到在無人注意崛起了一個強敵,列國亡齒寒,開始紛紛合作,圍攻夔國。
長陵之戰震驚外,就此改變了諸國局面,秦氏大公子武神之名也隨之大噪,殺名傳遍天下。武神雖然也是一個代號,但這是二公子第一次不以王兄的份出現,而是因為自己被人記住。二公子并不排斥這個稱謂,即便經過民間藝發酵,畫像上的人越來越詭異,越來越離譜。
這三年二公子基本一直停留在戰場上,一來是前線吃離不得人,二來,他也不愿意回去。在軍中他可以自由地做自己,不像在宮里,他如履薄冰,不見天日,即便可以出現在人前,也要小心翼翼地扮演另一個人。
三年的時可以改變很多,單薄的年變得肩寬長,鋒芒畢,列國局勢變得風云萬象,一即發,而他和兄長的兄弟,也變得微妙起來。
武神的事跡在民間流傳得很快,后來他的名聲越來越大,許多不是他做的事也被安到武神頭上。夔國宮廷很快就反應過來,借勢給武神造名,什麼出生祥瑞、年神、天命之王,通通糅雜在一起。不過秦氏大公子本就有神之名,此刻兩個形象拼在一起并不突兀,然而對于兩個當事人來說,覺就完全不同了。
長陵之戰結束后,二公子一直奔波在戰場。他們雖然勝利了,但戰爭并沒有結束。其余諸國意識到夔國壯大,這幾日正在謀聯合,想要六國聯軍,圍攻夔國。
上黨的冬天干而冷,二公子從城外回來,侍從傳話,說收到了王都的信件。
父王召喚他回宮,說有要事商量。二公子剛剛檢查過兵馬,此刻夔軍糧草充足,士氣旺盛,而敵國再無應戰之力,他短暫地離開一會上黨,應當不問題。
二公子向手下代了巡邏布防,就帶著隨從,奔赴王都。
他想著快去快回,所以沒有聲張,只帶了很的人馬。除了數幾個高層,無人知他離開。他踏著清晨的白霜出城,騎著馬,快速朝王宮奔去。
這日正月初十,他剛過十八歲生辰。
幾乎是一眨眼,李朝歌就出現在王宮外。到一無形的風暴,生長在皇家的直覺告訴,這次夔王召二公子回宮絕不簡單。曾經大公子在外活,二公子只能藏在深宮,安安靜靜做一個影子,現在二公子在戰場大放彩,大公子反而要避人耳目。王族的兄弟本經不得試探,兩個人共用一個份,總得有個解決辦法。
李朝歌暗暗嘆息,當初讓雙胎兄弟假扮一個人簡直是最愚蠢的決定。明明兩人都很優秀,隨便拿一個都能勝任王君,若是當初沒有瞞份,兄弟二人一人在王宮主政,一人在外地征戰,無論怎麼樣都好過現在。李朝歌看著他停在王宮門口,上風霜未解,快步走向宮闕。李朝歌本能地跟上,然而這時候,地面忽然開始搖晃,李朝歌抬頭,原本穩定的夢境出現崩潰的兆頭。
天外似乎有人在喊:“李朝歌,出來。”
李朝歌覺到世界在坍塌,但是不甘心。在二公子還小時,看過他的正臉,但是從他五六歲可以自由活開始,就只能跟在對方后,像背后靈一樣,日復一日注視著他的背影。李朝歌很想看到他的正臉,然而冥冥中有一種束縛力限制著的行。但是沒關系,他有一個雙胞胎兄長,看不到二公子的長相,看大公子一樣可以。
李朝歌上次見大公子還是對方十二歲的時候,十二歲尚有嬰兒,面貌和年略有出。但是這次對方已經十八,李朝歌無論如何都可以認出來。
有一個很大膽的猜測,需要驗證。也知道這個夢境蹊蹺,可是只差最后一步,不甘心在這里離開。
李朝歌忍著不去理會天邊的聲音,繼續往前走。走高大古老的城闕,夢境對的排斥越來越強,李朝歌又堅持走了兩步,忽然到一強烈的下墜。
李朝歌猛地睜眼,眼中還殘留著失重的驚險,盯著眼前的景象,一瞬間無法反應。
一直想知道他長大后會是什麼樣子。在他兩歲的時候看到過他,那時候他玉雪可,睫纖長,李朝歌一直想,這麼好看的一雙眼睛,不知道以后會變什麼模樣。
可千萬不要長殘啊。
但是現在,李朝歌盯著近在咫尺的眼眸,這雙眼睛廓優,睫濃而修長,閉著眼時依然能看出線條好。他似乎覺到什麼,慢慢睜開眼睛,眼瞳里清濯如玉,黑白分明。
若那雙眼睛長大,大概就是這副模樣。他沒有長殘,依然極。
兩人對視,顧明恪更深地按住的后腦,將仙氣渡給。
李朝歌到齒間涌的清氣,終于反應過來,手去推顧明恪的肩膀。顧明恪確保已經醒來,順勢放開。
李朝歌獲得自由,立刻大口大口氣。費力地半支起,不可置信地了下自己的。上面似乎還殘留著顧明恪清冷的氣息,要命的是即便這種時候,他都一副冷淡自持、從容鎮定的模樣。
李朝歌心態都炸了:“你在做什麼?”
“渡氣。”顧明恪端正地坐在床邊,語氣平靜的仿佛在陳述案件,“你被勾夢中,再不離有命危險。我只能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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