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景明,朱門錦繡。回廊蜿蜒相連,侍們穿著襦半臂,叉著手快步行走在庭院中。清風吹過,窗戶上的竹簾輕輕晃,幾片紅花瓣落窗宇,有瓣正巧掉在胭脂上。
只纖細的手用筆沾了胭脂,細細在眉心描繪。李朝歌邊畫花鈿,邊和顧明恪約法三章:“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未和離前你要扮演我的駙馬,在外不得拈花惹草,損害我的名聲;在要好皇族公卿,營造盛元公主府的友好形象。在皇宮設宴時,你還要以駙馬份隨我赴宴,不得苦大仇深,不得怪氣,必要時進行定的接,務必在皇和親戚面前塑造我們夫妻良好的假象。作為報答,等和離后,我會給你厚補償,金銀財寶、高厚祿、酒佳人,任你挑選。你還有異議嗎?”
“沒有。”
筆尖上的沒了,李朝歌邊說話,邊去胭脂盒中潤:“好。今日皇在明堂設宴,文武百、外命婦都會到場。這是皇登基后第次盛宴,意義非凡,不容有失。我作為擁立皇的公主,今日一舉一都會被人盯著,所以,等出去后你要好生扮演駙馬,審視奪度,隨隨到,特定場合下無條件配合我。”
這回后面許久都沒有應聲。李朝歌調胭脂時,外面一陣花雨落下,正巧有瓣落到李朝歌眉心,沾到了未干的胭脂上。李朝歌皺眉,換了細筆,想要將眉心上的花瓣拂下去。
好容易畫好了妝容,萬額紅暈染開,臉上的妝就得重畫。宴會時間快要到了,再化妝恐怕來不及。
李朝歌正小心翼翼撥花瓣,鏡子中走來另一個人。顧明恪停在后,拿起剛才那支筆,在胭脂上暈了暈,說:“別了,會該弄花了。”
顧明恪說完,俯,抬筆上眉心。李朝歌眉尖挑,下意識要后退,被顧明恪按住肩膀。
“別。”
李朝歌僵地頓住,坐在圓凳上,后背微微后仰。這個姿勢極其考驗腰力,李朝歌堅持了會,覺得有些酸。但是顧明恪現在彎著腰,正停在前。朝前也不是靠后也不是,李朝歌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顧明恪按在肩膀上的手抬起,輕輕扶在腰后。
春日衫輕薄,隔著薄薄的細紗,李朝歌能覺到顧明恪微涼的手掌,修長的手指。他手指看著纖細,但頎長有力,放在腰后,幾乎把整個腰肢都攏住。
顧明恪的手掌極大地分擔了李朝歌腰上的力,但李朝歌反而更僵了。本能要掙扎,顧明恪清清淺淺道:“安靜。再畫歪了,赴宴就要遲了。今日是皇第一次設宴,你這個嫡長公主若是遲到,恐怕說不過去。”
李朝歌被迫僵住。抿著,抬眼就能看到顧明恪英的眉,清冷的眼。他眼睫微微下斂,正認真地看著,李朝歌對這樣的距離覺尷尬,移開目,落在顧明恪形狀優、澤薄涼的上。
先前覺得盯著他的眼睛看很像圖謀不軌,現在盯著他的,似乎更可疑了。李朝歌都能覺到顧明恪的呼吸,眼睛實在不知道放在哪里,瞟了會,試圖找回主導權:“你在干什麼?”
“幫公主畫花鈿。”
“我知道。”李朝歌聲音剛剛放大,呼吸就全打在顧明恪脖頸上,李朝歌不由轉小,著嗓音質問,“我自己會畫。你為什麼突然過來?”
那張薄微微了,聲音清冷悅耳,和他的人一樣有辨識度:“既然要做戲,那就認真些。皇和眾人又不是瞎子,出去了才裝恩,他們怎麼會看不出來?外面還有侍呢,你戲些。”
李朝歌反而了被教訓的那個。李朝歌抿著,十分憋悶。顧明恪又換筆,沿著花鈿外沿描邊。他的手極穩,那麼細的筆尖,他的手腕還懸空著,竟然從頭到尾筆勾完,沒有毫卡頓抖。
顧明恪滿意地放下筆,說:“好了。時間不早了,走吧。”
顧明恪畫眉后,就收回手,退后一步走出殿外。李朝歌扶著梳妝臺慢慢坐好,回頭,看著鏡中明艷嫵、栩栩如生的梅花妝,幾乎以為剛才是自己錯覺。
他在干什麼,又在干什麼?
今日皇設宴,皇城前車馬塞道,水泄不通。各家奴仆堵在一起,彼此呼喊著讓路。這時候隊儀仗從后駛來,不偏不倚走在路中,頗為橫沖直撞,奴仆們正要罵誰家的馬車不看路,回頭看到車上的標志,全部噤了聲,乖乖讓路到兩邊。
李朝歌和顧明恪的馬車就這樣一路通行駛到明堂外。李朝歌下車,宮門侍看到,慌忙跑過來:“奴參見盛元鎮國公主,參見駙馬。兩位隨奴婢來。”
李朝歌和顧明恪對太監頷首,相攜走宮中。明堂是皇新修的建筑,高百米,共三層,底層四方,象征四季,中層十二邊形,象征十二時辰,上層二十四邊形,象征二十四節氣。中層是圓蓋,上筑九條金龍,上層頂端矗立著只凰。凰通黃金,振翅飛,引吭高歌,遠遠看著如同神跡。
凰立于龍上,很符合現在皇當政的氣象。
天子坐明堂,皇為了這個象征天子德行、卻無人知道模樣的明堂耗資巨靡。皇從還在當皇后的時候就讓人修建,耗時近兩年,今年終于竣工。號稱萬佛之都,遠在城外就能看到城中佛塔林立,高雅圣潔,但是現在,天后修建了明堂,比佛塔還要高大顯眼。如今百姓抬頭,最先映眼簾的就是明堂。
皇對的杰作非常滿意,又稱之為萬象神宮。
今日是明堂第一次公開亮相,皇十分高興,下令京城公卿駙馬、王侯將相及五品以上員,全部攜家眷到場慶賀。
萬象神宮天威煌煌,宮人疾步在錯的走廊上,在明堂的映襯下渺小如螻蟻。明堂外,春風四月,草長鶯飛,清風拂過柳稍,涌起一片綠意。
風翻碧浪,李朝歌和顧明恪兩人聯袂而來。李朝歌穿著淺綠下,淡紅上襦,系紫绦,臂間挽著同披帛。顧明恪穿著青長袍,外面罩著白外,遠遠看去,宛如把春天穿在了上。
李朝歌為了這服頗費了心思。上父孝未過,不能穿鮮亮的,但如果穿著白來參加皇的宴會,皇上不說,心里肯定會不高興。朝天子朝臣,如今皇帝已經是皇,李朝歌給前面的皇帝戴孝,就算那個人是的父親,皇也會礙眼。
李朝歌選了又選,最后挑了淺淡但又不失禮的服,如果別人問起,就說為了素雅。顧明恪就好多了,他本來就冷,穿著淡出門,本沒人懷疑。
李朝歌和顧明恪走在去見皇的路上,途中李朝歌再次和顧明恪申明:“注意行為,謹言慎行,必要時……”
“和你做出恩姿態。”顧明恪淡淡接上李朝歌的話,“你這路上已經說了好幾遍了,我知道。”
李朝歌聽后并不覺得放心,現在的顧明恪總讓李朝歌覺得難以捉,李朝歌特別怕他做出一些奇怪的舉。
李朝歌低聲音,正要提醒他不許做多余的事,突然側的袖子被握住。李朝歌眉了,沒錯,就是這種多余的事。
李朝歌還沒說什麼,顧明恪就低頭,拂去發髻邊的枚碎花:“看路,前面有人來了。”
李朝歌抬頭,果然看到前方迎面走來一群人。李朝歌收斂起神,冷淡看著他們。
來人毫不被李朝歌的冷漠影響,依然笑著迎上來,熱絡道:“朝歌,駙馬,你們終于來了。兩位可真是大忙人,我們等了許久,可算把你們兩個等到了。”
李朝歌聲音平靜,不遠不近地給這幾人問好:“獻王妃,魏王。”
來人正是皇的長嫂獻王妃武孟氏,和武孟氏的二兒子武元慶。皇同胞姐妹三人,唯有個同父異母的兄長武宏,已于去年去世。人死后,做過的壞事似乎就變淡了,被人記住的更多的是好。天后稱帝后,大肆分封武家眾人,連有宿怨的兄長也并封王。
皇封武宏為獻王,兩個侄子個封梁王,個封魏王。武孟氏作為武宏的孀,獻王妃的尊榮。現在,和武孟氏一起過來的,就是魏王武元慶。
武孟氏看著面前芒璀璨的子,心里多有些可惜。笑道:“朝歌,你太客氣了,我們一家人,還這麼見外做什麼?你我舅母就好了。”
李朝歌對此只是疏離地笑笑:“獻王妃說笑了,禮不可廢。”
武孟氏難掩失,拉武元慶過來,說:“我遠遠就看到你們了,你們表兄妹年紀相仿,正應該多親近親近。元慶,來見過表妹。”
武元慶被武孟氏拉到前面,他眼睛滴溜溜轉,卻有種油頭面之。武元慶給李朝歌執禮:“朝歌表妹。”
李朝歌面無表地看著:“魏王,我的封號乃是皇賜名,高宗加封,遑論我還有職在。公開場合時,請稱呼我封號。”
武元慶尷尬,僵笑著道:“盛元表妹,我們表兄妹之間,哪用講究這些虛禮……”
陣風從后面拂過,李朝歌的帶輕輕飄起。顧明恪側過臉,手指拈住一枚花瓣,從鬢邊摘落,他袖子寬大,拿花瓣時不慎勾了發簪。
李朝歌不由皺眉,抬手向簪子。顧明恪握住的手,輕輕將簪子回原位,說:“是我的錯,沒留意你的頭發。沒扯痛吧?”
當著外人的面,李朝歌只能搖頭:“沒事。”
“那就好。”顧明恪將簪子整理好,他先前為了阻止李朝歌抓頭發,握住了李朝歌的手腕,此刻花瓣拿下去了,他自然而然地握著李朝歌的手,回頭對武元慶頷首微笑,“魏王,我們昨天有些事,今日出門晚了,再不去給皇請安就該遲到了。失陪。”
武孟氏、武元慶拉著李朝歌說話,沒料到顧明恪會突然出聲。武元慶本來想和李朝歌套近乎,但如今李朝歌正牌駙馬副我們要去請安的架勢,武元慶又不能攔著他們給皇請安,只能讓路:“是本王疏忽了,表妹和駙馬快去吧。”
顧明恪對武元慶和武孟氏點點頭,溫和有禮道:“告辭。”
隨后,顧明恪也沒有放手,就那樣拉著李朝歌離開。武孟氏和武元慶站在后面,目送那兩人穿過滿院春意,朝高大威武的明堂走去。
顧明恪袂飄飄,姿如玉,李朝歌服上的绦飄起,和顧明恪的長袖卷在一起。他們兩人一邊走邊說話,從背影看,如同仙人下凡。
武孟氏看了會,嘆道:“久聞顧卿天人之姿,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聽說他還是盛元公主強搶過來的,難怪如此深意重。”
武元慶也看著那兩人的背影,說道:“母親,如今姑母稱帝,我們武家是王族,滿朝公卿小姐隨便挑,何必非盯著個已婚之人?”
“你懂什麼?”武孟氏狠狠瞪了武元慶眼,低聲音道,“你姑母是楊氏生的,早年和咱們家并不親近。楊氏三個兒中,就數最記仇。如今你父親去了,楊氏眼看也要病逝,我們再不想辦法,難道等著秋后算賬嗎?”
“可是,姑母明明給我和兄長封了王……”
“若是真不介意從前的事,為什麼封你父親為獻王?獻可不是一個好字。”武孟氏努了努,道,“何況,封你們為王,卻封那位為皇儲。傻孩子,這其中差別,你還不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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