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歌苦惱許久飛天圖中心的佛陀到底去了哪里,直到看到面前這座大佛,終于找到答案了。
藏一片葉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放在森林里。還有什麼比附在佛像上更能蔽呢?
李朝歌看著城樓下浩浩的人群,手指不知不覺握。今日城中有這麼多人,如果引發恐慌,后果將不堪設想。
李朝歌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如常,穿過歡聲笑語的人群,走到天后邊,低聲音說:“天后,那尊佛像似乎有問題。兒臣去看看。”
天后聽到李朝歌的話,眉尖飛快地了一下。天后沒說什麼,微不可見點頭:“好,你自己小心。”
李朝歌和天后這里通過氣后,提著擺,飛快從樓梯離開。李常樂一心沉浸在節日的歡樂中,回頭,正要給天后指遠的佛燈,余覺到有人離開。
李常樂看著那個背影,愣了愣,低聲問天后:“阿娘,阿姐怎麼下樓了?”
天后目掃過熙攘的人群,水泄不通的街道,縱賞燈的宮眷貴族,低嘆一聲,舉目向超然矗立在城中的大佛去:“去做的事了。”
皇室一家在城闕上與民同樂,世家貴族也紛紛攜家出門賞燈。裴家的護衛艱難地在人群中清出一條路,護送娘子郎君們游玩。
裴楚月病了半年,今日看到這麼熱鬧的景象,終于出笑模樣。丫鬟們陪著裴楚月在前面看雜耍、買零食,跑來跑去熱鬧極了。裴家大夫人見到兒終于展,也出欣的笑。
顧裴氏在前面隨裴大夫人說話,顧明恪跟在最后,與所有熱鬧絕緣。這時候四周傳來驚嘆聲,百姓們接連抬頭,朝著一個方位鼓掌歡呼。顧明恪隨之回頭,看到東方一尊大佛拔地而起,上的佛燈一盞接一盞亮起,佛祖的面容也隨之呈現在百姓眼前。
佛祖拈花,俯視人間,低眉不語。裴家老夫人信佛,看到這副場景,老夫人合手,虔誠地念佛號,裴家其他人也紛紛下拜。唯有顧明恪的臉驟然冷下來,他掃過四周忙著拜佛的人群,悄無聲息退后兩步,拿過攤子上的面,一轉走了。
攤子上留下了銅錢,只是小攤販忙著看佛像,并沒有注意到自家面了一個。裴楚月低頭許完愿后,本能地去看顧明恪。悄悄抬起眼睛,正看到顧明恪拿了面,轉離開。
裴楚月合著手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親眼看著顧明恪沒人群,眨眼間便不見了。四周燈火輝煌,人聲鼎沸,此刻在裴楚月眼里,一齊變了默片。
裴楚月在心中輕輕念了一句,表兄。
李朝歌從城樓上跑下來,出了宮門后,一刻不敢耽擱,立刻騎馬往永寧寺趕去。永寧寺是里最出名的佛寺,有九層浮屠塔,四角皆懸金鐸,夜里風來時寶鐸和鳴,鏗鏘之聲遠在十里外就可以聽到。在一馬平川的原野上看到這樣宏偉的佛家建筑,震撼遠非想象能及。
遠在北魏便盛行佛法,如今城中大大小小的佛寺林立,是佛教人心中的圣都,許多和尚不遠萬里來朝拜。天后看中了永寧寺在百姓心中的崇高地位,耗時五年在永寧寺里雕刻了一尊巨大佛像,今年上元剛剛完工。永寧寺有九層浮屠塔,現在又有了通天大佛,聲勢前所未有地高漲,天后的名聲也隨之顯赫起來。
天后想做什麼不言而喻,但是對李朝歌而言,現在最要的是收服飛天圖佛陀,保護上元節平安渡過。今日城中有這麼多百姓,所有人一抬頭就能看到大佛,佛像萬一出點差錯,對民心的打擊將是致命的。
李朝歌最開始騎馬,但是沒跑多遠就被人群得走不了。一翻從馬上躍下,也不管什麼規矩了,踩著墻和燈架就往永寧寺奔去。百姓們拖兒帶賞燈,突然看到墻壁上有人飛檐走壁,都驚異地回頭看。
然而留給他們的只剩一道明艷的背影。李朝歌今日穿著華麗的公主服飾,急著出宮,本沒時間換服,此刻飛在墻角檐梢,紅金相間的幾乎要和旁邊的燈火融為一。李朝歌穿過街區,進佛寺后,喧囂立刻減許多。李朝歌輕巧地跳下墻,借著影掩飾,飛快地往大佛的方向潛去。
李朝歌躲過往來的和尚,藏在柱子后,仰頭看向最中央的大佛。此刻佛像前有許多和尚朝拜,還有人挑著長長的竹竿,費力去點佛像上的明燈。
今日是大佛第一次亮相,但是天已晚,百姓看不清佛像模樣。如果四周能用燈火照明,黑暗間一尊煌煌大佛降臨人間,該有多麼震撼!只可惜高的燈并不好點,沒點多久就會被風吹滅,為此小和尚只得握著長長的竹竿,間連不斷去點大佛上的燈。
李朝歌犯難,這麼多和尚守著,要如何手?或許可以在其他地方制造點靜,把這些和尚引開?
但是外面有那麼多百姓,萬一真釀大禍,那就是罪過了。
李朝歌正發愁,邊突然傳來一陣寒氣。李朝歌反拔劍,被一雙修長的手按住手腕:“是我。”
李朝歌回頭,看到自己后站著一個帶面的人。他形頎長,姿態清濯,臉上卻帶著一副張牙舞爪的驅儺面。李朝歌怔了一下,沒好氣地將劍收回鞘中:“你下次稍微換張好看的面。”
一張花花綠綠的鬼臉悄無聲息靠近,是個人都要被嚇一跳。李朝歌剛才差點一劍砍過去。
顧明恪隨手從攤子上拿的面,哪有時間挑剔好不好看。他們兩人站在柱子后,一同向前方的大佛。李朝歌一邊打量四周地形,一邊問:“你為什麼要戴面?”
顧明恪輕輕了臉上的假面,說:“被人看到了會比較麻煩。”
李朝歌轉念一想,差點忘了,“顧明恪”是一個弱多病的人。雖然李朝歌覺得顧明恪的演技一塌糊涂,但顧明恪本人卻十分戲,依然兢兢業業扮演人設,即便進了大理寺也只口不手,認真詮釋一個文弱的世家公子形象。
李朝歌暗暗翻了個白眼,心想顧明恪不知道開了什麼外掛,顧家一眾親朋好友沒一個懷疑他。要不然,按他的演技,現在早不知餡多次了。
李朝歌腹誹不已,而顧明恪對自己的表演評價卻很高。他站在李朝歌后,輕聲道:“今日城中有很多百姓,一旦引發恐慌,會發生踩踏。勿要輕舉妄。”
“我知道。”李朝歌嘆氣,“但是佛陀俯在大佛上,這麼大一尊佛像,我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顧明恪抬頭看著大佛,點了點李朝歌肩膀,說:“我有辦法,跟我來。”
小和尚吃力撐著粘結起來的竹竿,好容易把全部佛燈點亮。他了把腦門上的汗,長長換氣道:“終于都點亮了。”
然而還不等他說完,旁邊突然吹來一陣風,把佛燈吹滅了大半。小和尚氣了個倒仰,他一邊嘟嘟囔囔,一邊舉起竹竿再戰。然而這次竹竿也和他作對,到一半時,竹竿從中間斷裂了。
小和尚差點被竹竿砸到腦袋。他看著面前劈叉的竹竿,只能認命地抱起斷竹,去柴房找新的工。大佛一半于黑暗中,佛像下和尚們來來往往,卻無一人發現,佛祖上站了人。
李朝歌站在佛祖手掌上,嘖了一聲:“你就這樣欺負人家小和尚。”
“別鬧。”顧明恪問道,“畫拿來了嗎?”
“拿了。”李朝歌說著展開飛天圖,上面的飛天眉目宛然,栩栩如生,彩帶飄然若仙,仿佛真的在空中拂一般。這樣的一張飛天圖,可惜中間卻空了一塊。
那個地方,原本是轉世傳道的佛陀。李朝歌松手,畫卷并沒有落下,而是浮在半空。雙手運起真氣,注畫卷中,菱輕輕開啟:“收。”
隨著李朝歌話音,畫卷上突然泛起金,一陣大風平地而起,將永寧寺里的燈全部吹滅。和尚們被這陣風吹得撲倒在地,他們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狂風中,一個金的佛祖伽印出現在半空,上面刻著復雜的梵文,緩慢轉圈。
李朝歌調起全真氣,努力和那個佛印對抗。然而這是寺院,佛印天然有信仰加持,李朝歌很明顯覺到力有不逮,甚至的都不由被那道金佛印吸走。李朝歌腳下一,險些摔下佛像,的肩膀突然被什麼人握住,后一陣清正玄威的仙氣席卷而過,李朝歌的袖被吹得獵獵鼓起。
仙法和佛法撞,佛印中金的梵文驟然加快旋轉,有唱傳來,抵住了仙前進。然而,那道冰藍的仙突然化一柄長劍,芒猛地加強,干凈利落地穿過梵文中心,將佛印打碎片。
佛印化末飛散,上面的梵文卻連一道道金,爭先恐后朝畫卷中飛來。金一筆一劃,最終勾勒出一個拈指沉的佛陀,李朝歌當機立斷收起卷軸,趁著永寧寺的和尚還沒有反應過來,握著顧明恪的手道:“快走。”
李朝歌拉著顧明恪跳上大佛肩膀,飛快消失在夜中。這時候細碎的金還在庭院中飛舞,和尚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看著天空中的金,紛紛拜道:“真佛顯靈,阿彌陀佛。”
大佛前的和尚越來越多,李朝歌躲在佛像背后,長長松了口氣:“幸好我們跑的快,要不然,就被人發現了。”
李朝歌這時候發現還拉著顧明恪的手,方才急之下沒考慮許多,拉起顧明恪就跑。現在冷靜下來想,顧明恪怎麼會需要提醒呢?
李朝歌默默松開手,神有些尷尬。而顧明恪看著卻很從容,他抬手拍走李朝歌肩膀上的金點,輕聲道:“多謝。”
顧明恪認認真真道謝,倒讓李朝歌無法招架了。李朝歌靠后,微微拉開和顧明恪的距離,強行轉移話題道:“我看那些金碎接到和尚就消失了,為什麼在我上就不融合?”
“因為他們信佛,而你修道。”顧明恪說,“你修煉的那本心法是道家仙,自然無法吸收佛家的能量。不過能沾到佛家功德,總是好事。”
李朝歌那一瞬間想問,就和你修煉的一樣嗎?和佛印對峙的那柄仙劍不是李朝歌召喚出來的,平時打小妖怪時不顯,遇上佛祖時,立刻到自己能力遠遠不足。可是顧明恪打碎封印時,卻顯得輕輕松松,游刃有余。
李朝歌想問你到底是誰,來人間做什麼,然而話到邊,李朝歌還是忍下了。李朝歌整了整被風吹的袖,說:“好了,最后一個佛陀也收好了。今日多謝你幫忙,我回去了……”
李朝歌話音未落,佛像前傳來和尚驚訝的聲音:“佛祖的手指怎麼斷了?”
手指斷了?李朝歌腦中不期然想,剛才和顧明恪踩在佛祖手掌上時,腳下手指還十分堅固,總不會是他們踩斷的吧?李朝歌忍不住挑眉:“我總不至于這麼重。”
但顧明恪聽到這句話,臉驟變。他立刻說道:“把畫卷展開。”
李朝歌被顧明恪一提醒,表也嚴肅起來。飛快拉開卷軸,發現飛天圖上佛陀的手指是斷的,那截斷指化作點點星火,灑向人間。
對啊,這副畫描述的是佛陀某一世轉生,切斷自己的指頭,化作火焰飛向人間,好讓凡人有自保之力。佛陀一世又一世舍己為人,最終功德圓滿,修真佛。
現在,佛像的手指也斷了。
李朝歌霍然轉頭,看到巨大的佛像后,一截斷指燃著火墜落,映亮了半個佛寺。斷指落到地面后,突然變一匹火馬,長嘶一聲,朝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