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太尚未升起,李朝歌踏著珠,帶著一殺氣回來。李朝歌臉上沒什麼表,然而眾人看到,全不自覺低頭,遠遠退到一邊。
大理寺的人已經在藏劍山莊忙活了一晚上,他們看到李朝歌袖口上約的跡,八尺高的漢子一個個安靜下來。他們停下手里的作,給李朝歌行禮:“指揮使。”
他們行的是場的禮,里喊的也是場的稱呼。先前他們尊稱為公主,因為是皇帝的兒,的特權與尊榮與生俱來。但是現在,大理寺諸人心甘愿對執上級禮。
是指揮使,當之無愧的鎮妖司之首。
李朝歌一夜追兇,剛剛經歷過激烈打斗,此刻沒什麼心廢話。李朝歌掃了眼那不樣子的尸,語氣倦淡,問:“其他人呢?”
“莫姑娘陪莊主夫人回去休息了,顧寺丞在莊主書房整理證據。”
洪城源燒了刺史府里的資料,但是吳晉原寄給他的信件還留著。昨天晚上果真在藏劍山莊的室里找到了徐興寧的尸首,現在只需要找到洪城源和吳晉原來往的信件,這樁案子就能定案。
李朝歌淡淡點頭,二話不說走向書房。李朝歌追了洪城源一夜,顧明恪也留在山莊,一宿沒睡。
李朝歌進來時,被周劭砸的七八糟的書房已經整理干凈,書架、桌案上整齊放著好幾沓文件,已經按時間順序整理好。李朝歌隨便拿起一封,翻了翻,放下問:“你把這里所有的東西都看了一遍?”
除了洪城源和朝廷、武林的來往書信,甚至連藏劍山莊十八年前的賬本都翻出來了。一晚上整理這麼多東西,這份工作量可著實不小。
“嗯。”顧明恪放下一卷書,閉眼了太,再睜開眼時,眸清亮,姿容清冷,沒有毫疲憊之,“洪城源呢?”
“被我們到絕境,不甘心淪為階下囚,自盡了。白千鶴和周劭在后面,一會帶著他的尸回來。”李朝歌找了個干凈的地方,手臂一撐,懶散地靠在一堆卷軸上,“終于結束了。”
顧明恪怕摔倒,手扶住書卷,說:“累了找地方睡,不要在這里趴著,一會你該把書卷壞了。”
這個人哦,辛辛苦苦抓兇回來,他卻只關心他的文件。顧明恪怕資料被弄,李朝歌非要,合上眼睛,問:“其他人呢?”
“任放還被捆著,昨夜莊主夫人驚暈倒,華凌風和莫琳瑯在陪。”顧明恪淡淡回答,手一直撐著書卷堆。卷軸是圓的,如果顧明恪松手,卷軸咕嚕嚕四散,李朝歌一定會摔到桌子上。然而李朝歌閉著眼睛,并沒有發現這一切,舒舒服服靠著,問:“潛淵劍呢?”
“下落不明。”
潛淵劍竟然還沒有找到,李朝歌正打算說什麼,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李朝歌耳力好,能聽到很遠的靜,立刻停止說話,慢慢坐起來。等整理好服后,報信的人才走進書房,對顧明恪和李朝歌行禮:“公主,顧大人,夫人醒了,有話想和二位說。”
盛蘭初作為唯一一個同時經歷了老莊主和刺史兩樁案子的人,確實該給他們一個代了。李朝歌起,說:“前面帶路吧。”
李朝歌和顧明恪往盛蘭初的院子走去。盛蘭初雖是江湖兒,但居住的地方卻懸掛著琴棋書畫,雅致極了。李朝歌進屋,莫琳瑯看到,立馬起:“公主。”
盛蘭初掙扎著要下床行禮,被李朝歌攔住:“夫人不必客氣。夫人虛弱,在床上說就可。”
盛蘭初再三請罪后,讓丫鬟搬來座位,請李朝歌和顧明恪落座。李朝歌坐下時,目掃過屋,發現屋擺設錯落有致,雅中帶靜,能看出主人花了很多心思。丫鬟們跪坐著圍在床榻邊,雙手疊在腹部,微微低頭看地,眼睛并不瞟,規矩很好。
華凌風守在盛蘭初塌前,眼角發紅,目關切,看起來守了一宿。因為李朝歌和顧明恪來了,他將最近的位置讓出來,挪到后方去,饒是如此,他的目也始終注視著盛蘭初。
李朝歌不聲將視線收回,看向盛蘭初,不疾不徐道:“夫人,想必你已經知道,你的丈夫洪城源謀殺刺史,證據確鑿,已經伏誅。你作為他的妻子,亦難嫌疑。如果夫人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就請將這一切和盤托出。潛淵劍,你的父親盛老莊主,以及湖里那個小蓮的侍,到底是怎麼回事?”
盛蘭初長長嘆了口氣,說:“我沒想到,事竟然會發展這一步。我的父親被那柄劍迷了心竅,變得不仁不義不慈,連我深多年的丈夫,也步了我父親的后塵。”
李朝歌眉梢輕輕了:“哪一柄劍?”
盛蘭初閉眼,一滴淚從眼角落:“潛淵劍。”
“二十年前,我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劍癡之名武林皆知,一伙游商來到廬州,給我父親展示了一把古劍,并開出天價。那群人獅子大開口,奈何我父親實在劍,最后幾乎掏空整個家業,原價買下。我父親自從得到這柄劍后,不釋手,一心撲在這柄劍上,連外界的事也不大理了。他翻遍古籍,耗時兩年,終于查出來這柄劍的來歷。原來,這竟是上古帝王夔王的陪葬品——潛淵劍。”
藏劍山莊世代鑄劍,老莊主更是個劍瘋子,他說那是潛淵劍,基本可以確定無誤。李朝歌全部注意力都在潛淵劍上,問:“這柄劍有什麼神通嗎?”
到底是什麼神通,能讓夔帝帶棺槨陪葬,又是什麼神通,能殺了刀槍不的李朝歌?
盛蘭初說:“說來諸位可能不信,但這柄劍真的有化腐朽為神奇之能。父親劍如命,時常抱著一柄劍不眠不休,我本來沒當回事,但是從他買了潛淵劍開始,藏劍山莊的運勢竟一天天變好。父親買劍本來掏空了老本,但是那兩年,藏劍山莊的訂單突然增長往年的三倍之多,弟子熔鐵鑄劍也非常順利,頻頻出品。父親欣喜非常,他查閱古籍,得知夔國在鑄造潛淵劍時,融了種種奇珍異寶、巫神通,夔國傾國之力鑄這柄劍,就是為了增強國運,一統天下。后來夔帝統一列國,這柄劍也隨著他長眠地下,不知為何流傳到我父親手中。我們普通人自然沒有夔王的運勢,不能戰無不勝統一四海,但是招攬些許財運還是無礙的。我本來以為這是上天開恩,庇佑我們盛家,萬萬沒想到,這柄劍集天下之大運,也集天下之大兇。潛淵劍給它的歷代主人帶來了財富,權力,名,也帶了不幸。”
屋里不知不覺安靜了,所有人都屏息聽著這個故事。李朝歌不覺握手指,問:“為什麼?”
顧明恪垂下眼睛,在心中說出了和盛蘭初一樣的答案。
“因為這柄劍,用活人祭祀。”
李朝歌聽完愣了一下,反問:“什麼意思?”
盛蘭初深呼一口氣,面不忍之,說道:“鑄劍一直有種說法,真正好的劍能和主人心意相通,而想要讓劍有靈,一種辦法是主人把劍帶在邊,積年累月溫養,另外一種,就是鑄鍛時加鮮,人為增強劍和人的親近度。潛淵劍便是后一種,而且要更兇險一點,它是用七七活祭法熔鑄出來的。”
李朝歌越聽越繞,問:“什麼七七活祭法?”
李朝歌無疑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盛蘭初解釋道:“七七活祭法,即讓劍在熔爐中煅燒七七四十九天,每日在劍中加鮮,隨著時日漸深,量也逐漸增加,直到最后一天,一整個活人投劍爐中,以淬劍,方得世間至尊。潛淵劍是用活人祭祀過的,所以才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也是因此,它才能鎮王脈,為主人帶來財富和權力。”
李朝歌聽完都愣住了,只是一柄劍而已,竟然還賠一條人命進去?李朝歌問:“祭祀用的,是好幾個人的,還是一個人的?”
“同一人的。”盛蘭初回道,“因為祭的目的是增強劍和主人的共鳴,如果用了很多人的,劍氣息駁雜,反而落了下乘。所以最好用同一人的。”
李朝歌實在忍無可忍,罵道:“荒謬!打天下靠的是謀略和勇氣,豈能寄希于一柄死,還為之殘害一條人命?祭祀那個人要放四十九天,最后一天還要跳到火焰中為他們熔劍,死都死不痛快,真是倒了霉。”
李朝歌直接大罵,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贊同,其余幾人垂下頭,唯有嘆息。
盛蘭初嘆道:“是啊,我也覺得此法太過殘忍。沒想到我父親跟著魔了一樣,瘋狂迷潛淵劍。他是鑄劍師,看到好的劍就忍不住想上手一試,他不知道從哪本古籍上找出七七活祭法,竟然意圖效仿。我那時忙于練功,再說父親時常幾個月不見人影,所以我并沒有當回事。誰知……”
盛蘭初說到這里,緒突然激起來,侍連忙扶住盛蘭初,華凌風也擔憂地喚:“師娘!”
盛蘭初搖頭,忍住哽咽,繼續說:“誰知某一天大雨,我突然聽到一道炸聲。我連忙追過去看,發現父親在室里,劍爐炸了,而父親背上著潛淵劍,上全是鮮。我被嚇壞了,慌忙順著跡去追,發現一個子落到湖里,我去時已經淹死了。我這時候才知道,父親竟然買了一個小蓮的婢,當作劍奴,用來活祭鑄劍。后來小蓮找到機會,捅了父親一劍,自己悄悄跑走,卻因失過多、力不支,失足墜湖。”
盛蘭初說著,從床榻上掙扎著爬起來,深深給李朝歌和顧明恪磕頭:“我去的太遲了,這一切錯誤已經鑄,我知道我父親犯了大錯,但他也付出了生命代價,我為了藏劍山莊的聲譽瞞下這一切,說小蓮是失足落水,給他們家送了很多錢,讓的父母能安晚年,也讓我父親面面地以鑄劍奇才的份離世。我們父俱罪大惡極,公主和顧大人若是追究,懲罰我就好,請看在死者為大的份上,勿要揭我父親的罪行,留他一個英名。”
盛蘭初不顧形容狼狽,不住給李朝歌和顧明恪磕頭。華凌風又震撼又驚訝,他呆愣當場,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這一天,他的世界接連崩塌。他得知他視為偶像的師父其實是沽名釣譽之徒,師父偏心二師弟,并非因為二師弟年,而是因為二師弟是師父的私生子!他又得知,師父突然指點他武功,并非關心他,而是想讓他替二師弟死。
現在,華凌風再一次崩潰地聽到,他的師公,被全莊人敬奉為鑄劍奇才的師公,竟然用活人祭劍。
盛蘭初聲淚俱下,再無往日溫端莊之態。華凌風的眼淚倏地落下來,他用力干眼睛,走到李朝歌和顧明恪前,端端正正跪下。盛蘭初見到,呵斥道:“凌風,你做什麼?”
華凌風五投地,砰的一聲叩到地上,道:“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為父,俗話也說父債子償,我師公和師父錯做了事,理當由我承擔。顧大人和公主若要追責,沖著我來就好,勿要為難師母。只是做了一個兒和妻子應做之事罷了。”
莫琳瑯瞧見這一幕,面不忍之,別過臉不忍再看。李朝歌和顧明恪對視一眼,顧明恪問:“若如你所言,你去時,老莊主和小蓮都死了,那你如何知道小蓮是劍奴?”
盛蘭初出些難以啟齒之,說道:“因為父親劍爐的隔壁室里,放著許多盛的皿,還有子生活的痕跡。跡從鑄劍室里滴滴答答往外流,一路流到湖邊,而小蓮已失足淹死在湖中。其實之前山莊中就有風言風語,父親新買回來一名婢,喚作小蓮,獨來獨往,待遇優渥,并且不和其他侍住在一起。下人們都說我父親金屋藏,我不愿聽這些污言穢語,下令不許他們再說。后來小蓮消失了一段時間,我沒有多想,誰能知道……竟發生了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