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藍只道:“這是衙門簽下的強征令,今年天寒,為了不讓百姓死傷,必須征用你家房屋。”
“下面有知縣大人,跟裴縣令共同簽字蓋印章,你看看。”
裴縣令?
他們自家人?
現在裴家主最信賴裴縣令,他要是同意了,那自己家呢?
這些蠢笨農人要住,難道他們就不住?他們不過冬?
他們穿著厚皮襖氣得要打人。
但在拿刀的衛藍面前,還是不敢,衛藍后的人他們不認識,但也聽說是汴京過來的知縣家的家仆。
這些人強力壯,看著就不是對手啊。
“那我們怎麼過冬?”
“對啊,他們住進我家?我們呢?”
這些人囂的時候,房屋里的百姓們皆是膽寒,敢問他們誰沒被這些人打過罵過。
現在看著他們都怕。
但眼前護著他們的捕快,又讓人覺得一心安。
可想了又想,要不他們還是走吧?
以后被報復怎麼辦?
就在大家想說離開的時候,裴縣令及時出現,他幾乎是跑過來的。
“別別,別趕他們走。”裴縣令原本臉蒼白,現在跑幾步,倒顯得紅潤有活力了,“你們,都去裴家大宅住。那房屋空著得多,我同家主說過,他已經同意了。”
“給你們半個時辰時間,回家收拾東西,立刻搬到大宅里。”
裴縣令雖是裴家推上來的縣令,但鮮發號施令。
畢竟裴家尚武,他半個讀書人算是異類。
以前也是不敢說話。
經了昨天的事,這才有些底氣。
放在往常,這些爪牙監工也不會聽他的,這會倒有些遲疑。
裴縣令想到知縣大人說的,清清嗓子:“衛捕頭,計時,超過半個時辰,那東西就不要帶走了。”
不帶走?
這些窮酸種地的在他們家要住一個冬天,東西被他們了怎麼辦?
看知縣跟這位捕頭的樣子,肯定不會幫他們做主。
不過半個時辰哪夠啊。
衛藍聽令,明顯把裴縣令真的當縣令對待,那邊已經點上半個時辰的燃香。
燃香燒完,東西就不用拿了。
一時間這些人慌作一團。
裴縣令終于松口氣。
知縣大人讓他去勸裴家主分出大宅房間讓手下人住的時候,他其實很慌張。
沒想到用那套說辭真的管用。
什麼知縣幫咱們出氣,賣個人。
宅子那麼大,后面房間空了許久,住著也有人氣。
反正肯定不會讓您看到他們云云。
那邊說通,這會跑著過來安排。
他頭一次對這麼多人下令,此刻心里還有些激。
最近兩天,他辦的事,比過往多年都多。
特別是清晰明了的賬本。
知縣大人讓他謄抄的時候,還讓韓瀟跟玉縣丞在旁邊指點。
韓瀟自不用講,玉縣丞在扶江縣時兼數職,對這些賬目簡直手到擒來,偶爾有不懂的,到知縣大人那,也是輕松解決。
大人不僅讓他謄抄,還給他解釋,讓他很清楚這些賬目怎麼算的。
大人還說,下次遇到這種況,他就明白了。
裴縣令裴宸有些不敢相信。
以前劉縣丞在的時候,不愿意教他,反而是紀煬在教?
紀煬肯定知道,自己這個所謂縣令就是在惡心他吧?
剛開始大家還能說他裝裝樣子,可他讓手下也尊稱自己為縣令。
好像自己真的縣令了。
沖著這點,裴縣令就忍不住聽紀煬的話。
這會讓裴家下面的人把房屋騰出來,搬到大宅,又像是做了一件事。
反正宅子里的百姓們看他,都跟看神明一樣。
裴縣令有些不住這樣的目,只好躲了躲。
半個時辰后,這些人拖家帶口,把能帶走都帶走了。
不能帶走還在惡狠狠說,不準別人,全都封存到一個房間,然后牢牢上鎖。
那其他房間就空出來了啊!
房間突然沒那麼了?
林婉蕓適時前來,重新安排大家居住,把一些弱男子也安排到稍遠的一房屋。
近五千百姓心里終于踏實下來。
今年冬天,他們真的要在這樣好的房屋住下?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他們還能住到監工的房子里?
雖然這一間房屋都能十多個人,那也沒問題啊。
總比風飄雪的房屋要好。
特別是家中有小孩的人戶,孩子們顯得沒那麼奄奄一息。
林婉蕓過來,自然不止重新安置大家,又在每房屋選出個厲害人,負責大家日常飯食。
邊還跟著韓家的大夫,原本是伺候韓瀟的,這會領過來,自然是給生病的百姓看診施藥。
這不是個小工程,林婉蕓帶著丫鬟素竹也跟著索,希至能打打下手。
紀煬也來看過幾次,知道這里安排得妥當,也就放心了。
他最近正在看田的事,裴地的田好說,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主要是西邊劉地跟東邊鮑地的。
看來春耕時候,他要乘船在幾個地方來回走了。
紀煬準備年前就招募給他種田的人手。
現在到手的田,明面上說是他的職田,自然全供他調配。
可他的目的,自然不是自己來種,而是分給無地的百姓。
裴地的百姓還算信他,估計消息傳出,都愿意“幫”他種田。
可劉地跟鮑地?
紀煬剛提出這個,反而是裴縣令了,似乎有話要說。
他這點作自然沒逃過紀煬的眼神。
“裴縣令有什麼建議?”紀煬笑著問道。
裴縣令原是不敢說的,但在知縣大人鼓勵下,還是道:“其實,您不用擔心這點。”
衙門眾人都看了過去,現在留在這的,基本都是紀煬自己人。
劉縣丞跟鮑主簿早就被打發走了,兩人也知道況,本不往這麼靠。
所以被他們一看,裴縣令莫名張,不過還是道:“三個地方原本相隔就不遠,只是河水隔開而已。消息其實傳得很快。”
韓瀟也點頭:“是了,消息傳得很快。”
裴地在劉地跟鮑地中間。
這幾日發生的事,估計兩邊都已經聽說。
不管是消除戰禍,還是衙門正廳里勾心斗角,其實百姓們可能并不深。
但其他幾件事,會在他們中間傳誦。
那就是新知縣把府衙附近上好房屋騰出來,讓最貧苦的百姓居住,還開倉贈飯,更帶了大夫給他們看病。
家人窮苦,要麼世道不好,要麼生病抱恙。
而窮的人,又因為條件不好,生病還更多,更不敢治,越拖越嚴重,越拖越貧苦。
紀煬做的這三件事。
給地方住,給東西吃,給他們看病。
這已經足夠流傳開了。
裴,劉,鮑三家。
跟他們三地之間的百姓,那是割裂的。
三家在為石橋的銀子疼,在為貪污自己財產暴怒。
而這三地百姓,想的無非是吃飽飯,不生病,有瓦擋寒。
前面做得再轟轟烈烈,機智過人。
實不如安置百姓的舉。
紀煬被裴縣令這麼一說,自己竟在這上面糊涂了。
不過,這消息傳得越快,就說明三地百姓對更好生活的迫切希。
人總是會關注跟自己息息相關的事。
安置裴地百姓,就是其他兩地底層百姓最關心的。
他們也被安置,被照拂。
如此,他們才會將此事口口相傳,有朝一日自己也有這樣的“幸運”。
所以只要提出是給安置百姓的知縣大人種田,必然會有人前去。
他明面上做的,暗地里做的,總會有不同的人發現。
紀煬想了想道:“那就直接放出消息,說縣衙的田需要人手開耕種田,看看有多人愿意過來。”
“至于田租,再說一遍當地田租況。”
玉縣丞拿起賬冊,念道:“太新縣三地的田租差不多一樣。”
“田稅三,給到衙門。田租四給到裴,劉,鮑三家。”
“按理說還應該剩三,但還有兩鼠耗,又會被監工克扣些,最后到手里不足一。”
等于說,你辛辛苦苦做了十個蛋糕。
三個稅,四個房租,兩個是苛捐加派。
還剩一個,都要被打你的監工一口。
這都沒算你的勞跟本。
稅是給朝廷,但紀煬知道,灌江府況特殊,跟其他地方田稅有些不同,汴京那邊也不怎麼收這邊的稅錢,畢竟這里要養大大小小十幾個關卡。
可那些關卡也不像用到錢的樣子。
估計都被灌江府灌江城私吞。
田租不用說,都是裴,劉,鮑三家收。
兩苛捐加派,多是也到他們手里。
一整個算下來,只有幾個字能形容。
此地百姓,苦不堪言。
裴縣令都了。
他向來是知道的,但向來也習慣了。
從他出生起,這地方就是如此。
紀煬并不管他有什麼緒,開口道:“那就說,給衙門種田,三田稅是灌江府的規定,暫時不變。”
“田租收兩,其他不提。”
這麼算起來,給那三家種田,基本要收九的稅。
到田這,便是五?!
聽起來像是跟三家打擂臺,那三家會同意?
肯定會。
要知道,那三家其中索要的兩苛捐加派,也并非你種田的時候告訴你的。
是等你收獲的時候再說。
租給你之前說好的,三田稅,四田租。
等收獲之后,帶著惡徒問你要兩,你能怎麼辦?
那幾家各自養的打手,不就是干這個的。
契約?告?
這是裴縣,劉縣,鮑縣,你確定要告他們?
明面跟實際不同,也只能忍了。
所以紀煬的條件放出去,其實聽著跟另外三家差不多。
另外三家明面放出的條件是,租他們的田地,三田稅,四田租。
紀煬縣衙放出的條件為,租種他的荒地,需要開耕,所以三田稅,兩田租。
比其他家的兩,只因為是要開荒,所以減免。
這樣一平衡,紀煬給出的條件有那麼點優惠,但又沒那麼突出。
踩著三家的底線在玩。
但也說了,這都是明面給的條件。
私底下三家肯定會強行加派。
而紀煬會如何,跟著他的人心里都清楚,紀煬明面上收五,實際肯定會給很多優惠。
他向來不經手錢糧。
更不會真的問百姓手里要糧。
不過這事只有紀煬的人知道,縱然裴縣令在這,他也沒看明白。
他以為紀煬“懂事”,沒有惡意跟三家搶佃戶。
搶佃戶這事,真的會讓三家生氣。
到時候知縣大人肯定會遭殃。
如果大人開的條件太優惠,那三家的佃戶肯定一窩蜂來找大人。
那三家土地大量撂荒,是會讓三家立刻聯合起來,著手對付知縣大人的。
還好還好,這條件沒那樣夸張,估計只會過來一部分佃戶。
在三家容忍范圍之。
紀煬自然是在計算。
他要給百姓優惠,但又不能直接及三家利益。
別看這三家如今斗眼一樣。
如果自己在基未穩的況下,搶走他們的佃戶,讓他們沒有種田的“工人”,明日這三家就能暫時聯合起來對付他。
他們自然不是真的心疼離開的佃戶,只是心疼自己被搶了“工”。
肯定會格外憤怒。
所以紀煬開出的條件只是看起來平平。
只有真正在田上種地的人,才能會到好。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
一個人在公司上班,扣掉五險一金只有三千工資,你覺得比較。
但其實他季度獎有二十萬分紅呢?發的還是二十薪呢?
二十薪的意思是,一年發二十個月工資,多出的八個月都用其他方式發到手里。
明面的工資條,跟實際到賬,一直是兩回事。
有的是到賬更多,有的是到賬更,全看單位跟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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