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高祖的弟弟？”

　　牛首山下小校軍場的門口，我和蔣遲相繼從馬車下來，我了一眼正掀著車簾向外觀瞧的蔣煙，云鬢微，滿臉慵懶之。而蔣遲則瞥了一眼在我后亦步亦趨的高祖，隨口問道。

　　高祖恭恭敬敬應了聲是。

　　聽到高祖這個名字，蔣煙的目不期然地落在了高的臉上，只是似乎察覺到我的眼角余，眼珠自然地轉開，隨手整了整鬢上的玉釵。

　　我心下狐疑，卻聽蔣遲道：“高宗，嗯，這名字好彩頭，好好跟著王大人，不了你宗耀祖。”

　　高祖說還要小侯爺多多提攜，蔣遲淡淡回了一聲，旋即拉著我的胳膊，指著校場忙碌的人群，笑道：“別，這可是我特意央求我老丈人替你找來的，全是即將流放的囚犯，半個月之，我要他們給我打造出一個嶄新的比武場，工錢嘛！自然一兩銀子都不必花……”

　　順著蔣遲手指的方向去，整個校場已是面目全非，我上次見到的所有的地面上的事都已經被拆除了，甚至包括我原本想用來主持茶話會的點將臺。

　　校場中央已經挖出了一座長五丈寬三丈深一尺的地基，而且還在繼續向下挖掘。四周，一圈寬幾達五丈卻高不盈尺的青石壘的墻將校場團團圍住，只在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四角上留了出口。

　　“東山，莫非你是要把今后茶話會的舉辦地都放在這里？”

　　蔣遲得意地點點頭，我遲疑道：“可這是校軍場……”

　　“這你不必擔心，日后這里就是演武場了，正好給五軍都督府轄下的衛所搞個比武什麼的。”

　　他指著場地中央的地基：“這里搭起的就是擂臺，從校場的四面八方都能看得到比武的景。”他又指了指東面：“那兒準備起上一座閣樓，貴賓和十大門派的掌門自然要好生招待。面子有了，再讓他們掏錢，心總會愉快些。可惜，這一屆是來不及了，只能臨時搭個棚子將就將就。”

　　“不得了啊，東山！”我誠心誠意地贊了一句，所謂三代穿，五代吃飯，這世家子弟的氣魄同樣需要幾代才能磨練出來，相形之下，進了場的我倒有些手腳，全不似走馬章臺時的放縱自如了。

　　“反正這里不是京城，再不一小手，連老丈人都要看輕我了。”蔣遲笑道。

　　我點頭稱是。環視四周，校軍場蔣遲這一修整，擂臺四周俱可以清楚地觀看比武，無形中擴大了可以容納的人數，我默估了一下，四周坐上兩千人不問題。

　　參加上屆茶話會的江湖人共有近八百名，今屆因為獎勵措施的出臺，人數很可能大幅增加，原本我還擔憂場地，而今難題自然是迎刃而解了，甚至座位還能有不余裕。

　　座位白空著倒是有點可惜，我心中一，轉頭對蔣遲道：“東山，我倒有個現的賺錢主意。”

　　一聽到賺錢，蔣遲頓時來了神，忙追問起來。

　　“東山，京城里有錢的主兒平日消遣什麼？不過是喝酒、聽書、斗蛐蛐、玩人那麼幾樣罷了，應天府大概也不例外。再好的酒天天喝，再的姑娘夜夜看，也都生厭了，這時若是有個新奇的玩意兒，勢必能引起他們的興趣……”

　　蔣遲眼睛一亮：“你是說，這武林茶話會對外開放，就像天橋的把戲場子，你給銀子，我就讓你看？”

　　“對，銀子了還不！應天府百萬人口，還怕找不出肯掏銀子的人嗎？”我笑道：“而且，這僅僅是賺錢的第一步。校場四周雖然都能看到比武，可總有些位置視野最好，想坐在這樣的位子，當然沒問題，不過要拿銀子來。而且，這幫人上哪兒都不了吃吃喝喝的，牛首山下又沒有什麼像樣的飯莊，事先預備些好酒好菜，又是一筆銀子。當然，所有這些銀子加起來，可能都沒有彩金的頭來得多。”

　　“彩金？”蔣遲聞言，越發興致高漲：“你是說賭比武的輸贏？”

　　“豈止。從每場比武的輸贏，到十大最終的排名，只要能分出結果的，都能設賭。事實上，茶話會從第一屆開始，就備賭徒關注，江南各大賭場都會開出盤口，下注的金額每屆都極其驚人。”

　　“丫的怎麼沒聽白瀾提起過，京城也沒見過它的盤口啊？”

　　“京城是什麼地方！有盤口也是地下的，何況你又不好賭。”

　　“可我知道做莊究竟有多大利益！”蔣遲兩眼放：“別，這銀子可不能不賺啊！讓別人白白賺去，咱哥倆不傻瓜了！這莊一定要做！”

　　“英雄所見略同！”我一挑大拇指：“咱們不能阻止人家去賭場下注，但是咱有一批現的賭客，這些肯花銀子來看熱鬧的人就是應天府最肯花錢的主兒，搞個現場下注，既刺激，又能馬上得到結果，不怕這些家伙不掏錢。”

　　“正是！”蔣遲興地道：“你丫再控制幾場比武，弄上幾個冷門，讓外面的賭場賠得只好關門，對咱們可就更有利了。”

　　“那可得慢慢來。”我不想打擊蔣遲的熱，便使出了緩兵之計：“你我無法出面，要找個信得過的人來辦此事。”我沉了一會兒，才道：“東山，你看瑞孚祥的林百川林老怎麼樣？他很識大，又是你的親戚，給他的話，正好可以彌補一下他放棄頭領線人的損失。”

　　蔣遲思索了一下，大概也想不出再合適的人選，便道：“那就他吧！不過，這人我不悉，總不太放心，他又是我長輩，真出事兒了，我不方便說話。新的南直隸頭領線人不是已經找好了嗎？我記得好像還是你的一門遠房親戚，干脆讓他也參與進去，互相有個牽制。”

　　這事兒不必和蔣遲客氣，我點頭稱是。

　　事不宜遲，我和蔣遲趕回城中，先和徐公爺打了招呼，得到了他的支援，隨即招來了林百川和化為我表弟的韓真，商討借茶話會發財的大計，然后四人一同去拜會了負責此屆茶話會安全保衛的神機營統領李國。

　　李國已得到了徐公爺的指令，又聽可以分得三收，自然是鼎力配合，而林百川得到這差，不僅對我態度大有好轉，而且熱高漲，僅僅用了一白天的時間，就已經大致將事安排妥當。

　　“清風比你更心急，你著的哪門子急？”

　　聽我說要連夜啟程奔赴九江，蔣遲堅絕不放：“這幾日天天和都督府的那幫武夫喝酒，都快把我給悶死了，今兒你無論如何陪我痛快一回，秦淮河的花船我可是聞名已久了！”

　　我無奈，只好應允。

　　秦淮河上的風月我是稔的，當年鄉試暫居應天，不了去花船尋花問柳。

　　雖然兩年過去，這里已是是人非，相識的子大多風流云散，不過生活依舊在繼續，鴇兒依舊鈔，姐兒依舊俏，遇上多金的蔣遲和瀟灑的我，鴇兒高興，姐兒也高興，留香舫又是河上數一數二的畫舫，于是就招來了秦淮河上八大花魁之四，等花船到江心，人也了花心。

　　下的很快就沒了力氣，我有些興趣索然地從上爬起來。這個喚作林淮的據說太半是因為通曉詩文才登上花魁寶座的，平素眼高于頂，并不太知道如何取悅男人。而我也是因為弱質纖纖，才了一點憐香惜玉之心，誰知床笫之間比我想像的還要青，幾如替雛兒開苞一般，弄得我既不能大開大闔，又沒有見紅的刺激和快，自然有些無趣。

　　兩側船艙卻都戰事正酣。蔣遲自恃懷十三經絕技，獨戰一雙姐妹韓霓、韓裳，更是給妹妹韓裳破了瓜，卻沒落了下風；而高祖也和八大花魁中最年長的俞淼戰了個旗鼓相當。

　　聽著聲浪語有點心煩，我悄悄走出了船艙，一直在外面聽的年輕老鴇喜姐兒笑著問我要不要再找個姑娘，我搖了搖頭，心道，這野花還是不比家花香啊！

　　和這個知知趣的鴇兒調笑了一會兒，上了甲板，放眼去，往來如梭的花船俱是燈火通明，映在水中，仿佛水面上點了千盞萬盞明燈。

　　悅耳的笙歌伴著欸乃槳聲，飄飄的直鉆進人的心眼里，饒是河上風冷月清，卻讓人心頭涌著擋不住的春意春。

　　不愧是江南第一等的繁華所在！

　　和初次見到秦淮河一樣，我不慨起來，那時我還是意氣風發的年，倏忽兩年過去了，秦淮河依舊是風月無邊，而我的心卻有些老了。

　　一江湖歲月催啊！

　　后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把我從沉思中驚醒。回頭去，只見纖弱的林淮似乎被我的作嚇了一跳，怔怔地站住了，懷里抱著的大氅都差點掉了下來。

　　見我臉上出微笑，才俏生生地走了過來，墊起腳尖，地替我披上了大氅。

　　“天涼，河上寒氣重，回房歇息吧！”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丫頭，你終于開始學習如何男人了，我心道。

　　換作以往，我說要把摟在懷里，用大氅把兩人裹在一輕憐一番，可眼下我已經沒那份心了。

　　又一艘偌大的花船載著笑語歡歌從遠緩緩駛來，船上的歌聲靡靡人：“……挨著靠著云窗同坐，看著笑著月枕雙歌，聽著數著愁著怕著早四更過……”

　　“……四更過，未足；未足，夜如梭……”林淮跟著細聲和唱起來，歌聲倒是婉轉人，可在床上卻難得聽一語，就算是被我弄得幾乎昏死過去，也只是在我背上留了幾道痕。

　　“是鳴玉舫的明玉姑娘。”林淮見我饒有興趣地著，頓時止住了輕，低頭小聲解釋道：“奴家最喜歡的歌了。”

　　“我認得。”我微微一笑，這丫頭當年還是我給開的苞，而今竟然出落花中魁首了。

　　“好！”“太妙了！”“明大家不愧是八大花魁之首啊！”余音裊裊中，對面船上傳來一片好聲。

　　“各位各位，”一人大聲嚷道：“聽明大家的歌，三月不知秦淮河的脂香，想來比那‘歌仙’蘇瑾也不遑多讓……”

　　話還沒說完，就有人鼓噪起來：“希孟，你這話可說錯了，蘇瑾怎麼能比得上明大家！那歌仙的名頭該送給明大家才對，諸公以為如何？”

　　“就是就是！”眾人的笑聲遮去了明玉自謙的話語。

　　“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啊！”我自言自語道。

　　林淮沒聽清楚，便問我方才說什麼。

　　“林姑娘，人生有很多種幸福……”

　　我話剛起了個頭，就聽鳴玉舫后面的一條花船上傳來一陣魯的笑聲：“哈哈哈，一群無知的癩蛤蟆，當真笑死人了！想當歌仙？下輩子吧！”

　　那笑聲中氣十足，在河面上傳出老遠，顯然說話之人是個頗有些功夫的練家子。

　　我知道當是參加茶話會的武林同道，不暗罵了一聲，都是男人，管不住自己的小弟弟來尋歡作樂尚有可原，可連自己的那張臭都管不住的話，在江湖上行走，離死大概也不遠了。

　　“朋友此言差矣！蘇姑娘發聲清哀，蓋梁塵，得清越之妙；玉姑娘珠圓玉潤，一字一珠，有婉轉之。兩人正如春花秋月，各擅專場，蘇姑娘當的歌仙，玉姑娘有何當不得？”鳴玉舫上一人朗聲道，聲音雖不算高，卻清晰可聞，附近幾艘花船俱能聽得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