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歧一愣,旋即腔里傳來他幾聲悶笑:
“散了便散了,我再梳就是,日后你天天都住閬風巔上,梳個頭又不是什麼難事。”
沈黛有些好奇:
“二師兄,你怎麼會梳孩子的頭發啊?”
說來慚愧,雖然算是個孩子,但前世今生加起來,也梳不來什麼復雜發型。
讓一拳砸爛十塊大青石板信手拈來,讓梳頭兩分鐘就能把一頭順長發打死結,然后收獲想要一剪刀把頭發全剪了的暴躁心。
“我沒和你說過嗎?”謝無歧慢悠悠走在前面,雙手扣在腦后,語調尋常地說,“一個男人要想學到這種孩家的手藝,那只可能是在秦樓楚館里學到的了。”
謝無歧說了一半,故意頓了頓,想瞧瞧沈黛會有什麼反應。
半響見沒靜,還以為是年紀小,又未經世事,大約不懂什麼秦樓楚館。
謝無歧便不打算再逗,剛要繼續往下解釋,便見沈黛拍了拍他肩膀,一臉鄭重地說:
“二師兄,你年紀輕輕,還是要注意啊。”
謝無歧:“……”
前面的方應許毫不留地笑出了聲。
笑完了才反應過來,蹙眉盯著沈黛質問:
“等等,你這小小年紀,從哪兒知道這些東西的?”
沈黛瞪大了眼:
“二、二師兄也是小小年紀,他還能去秦樓楚館呢!”
“他是小時候去秦樓楚館當小廝給人家跑干雜活的,人手不夠他還得頂上給那些姑娘們梳頭,梳不好飯都沒得吃,你以為他是去花天酒地的?”
……原、原來如此。
沈黛萬萬想不到,生了一副紈绔模樣的謝無歧還有這樣曲折經歷。
發現自己誤會了,但沈黛還是忍不住小聲替自己辯駁一句:
“不能怪我多想,主要是二師兄本來就……”
謝無歧角勾起,追問:
“本來就怎樣?”
“就長了一張會左擁右抱的臉。”
沈黛理直氣壯。
謝無歧:“……”
山路崎嶇難行,但對于修士而言倒也并不算難走,幾人閑聊間便已至山門外。
這一路多竹林松柏,閬風巔山門就在這碧掩映之后,走完長階最后一級,展現在沈黛面前的——
是一個破破爛爛仿佛百年未曾修繕的朽木山門。
“師妹——!”
沈黛還未來得及對這山門發表意見,便聽前方響起一個讓人十分抗拒的悉聲音。
是陸嬰。
“他怎麼會在這兒?”
沈黛有些訝異,蘭越說他得好幾天都下不了床,怎麼現在就能出現在這里了?
蘭越自然沒有放水,是陸嬰為了立刻來閬風巔接沈黛回去,吃了一大堆療傷的上品丹藥,又去求著停云宮的南華真人為他療傷,傷剛剛好了兩三分,能下地走了,便立刻帶著人來到閬風巔。
正不知如何,便見沈黛一行人從山下步行上來。
“誰是你師妹?滾遠點啊。”
方應許頭一個拔劍,毫不客氣地開始痛罵陸嬰。
“你是不是有病?這都半死不活了竟還要跟來閬風巔惡心人,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陸嬰能站在這里已是不易,本沒力氣與旁人爭辯,只對沈黛道:
“我都知道了,師妹,那個宋月桃不是什麼好人,你猜得沒錯,才是與魔修勾結的,會害了我們所有人,我、我……”
他不敢隨意在這里自己已經重生一次的事,只能盡全力解釋。
“從前,是我被蒙蔽,的戲著實演得太好,將我們所有人都騙了過去,現在我相信你說不是好人的話了,真的,師妹,你跟我回純陵吧,以前是我誤信人,我不知道……”
沈黛也不明白他為何一夜之間仿佛變了個人。
這還是他第一次,近乎是低聲下氣、用懇求般的語氣和說話,甚至能從陸嬰那雙急切的眼中看到幾分難堪。
陸嬰生來便是修仙名門,是錦玉食的小爺,八歲便拜純陵門下,了衡虛長老的親傳弟子。
從來是被人簇擁的天之驕子,何時有過這樣低聲下氣的時候?
但沈黛一點兒也沒覺得寵若驚。
“我知道了,不用你相信,這些事,我會有我自己的理。”
前世修真界大是在十年后,想要挽回并不是來不及,沈黛已經打算順著太瑯城魔修的事暗中調查下去。
有了更有說服力的線索,才能和重霄君說出未來魔修將殺回修真界,并屠戮整個修真界的事。
現在只有一張,是沒辦法讓大家相信的,這些心中都有謀劃。
陸嬰一愣,他以為自己與宋月桃劃清界限,沈黛多會在意他一些,卻不想沈黛本毫無波,他頓時有些慌了神。
衡虛仙尊和江臨淵是絕不會相信宋月桃是這件事的,這一點他已經證實了。
現在唯一會相信他,與他站在一起的唯有本就憎恨宋月桃的沈黛。
“等等!”陸嬰又攔住沈黛去路,“我知道,我知道我從前因為宋月桃的挑撥,誤會了你,對你做了許多……不太好的事,可你相信我,我現在已經知道宋月桃就是個蛇蝎心腸的人!我絕不會再向著一分!”
“師妹,跟我回純陵吧,你看這閬風巔不過是破落門第,哪里有純陵十三宗的半點氣派,若你跟我回純陵,我向你保證,那些在背后議論你,說你壞話的弟子,我會替你罰,那些你不愿做的事,我會幫你做,從前我如何待宋月桃,更會加倍的補償你,師妹——”
陸嬰眼眶通紅。
他看著眼前的沈黛,腦海中便不自覺地浮現出前世他死后時的畫面。
挨了宋月桃那一劍后,他雖死,魂魄卻還未散。
就這樣,他眼睜睜看著宋月桃將他尸毫不留地丟熊熊火海之中。
而前來尋他們的沈黛卻全然不知道他已經死了,紫府宮的大火燒得如張狂怪,仿佛能將一切活吞沒,那是魔君麾下一個以赤焰鬼火聞名的魔將放的,能燒七七四十九天不滅。
沈黛在大火中探查到他的一靈力,愣了不過數秒,便毫不猶豫地凝出一個水系屏障罩住自己,隨后一頭扎大火之中。
陸嬰親眼看著熊熊烈火將吞沒,就算是那屏障也不可能完全抵擋住那場駭人大火。
在外的皮被大片灼傷,赤炎鬼火非普通燒傷可比,每一燒在上,便如萬千毒蟲啃食,痛得渾發抖,卻還是在搖搖垂的宮殿存著一點微茫的希。
最終找到了他的尸。
彼時早已傷痕累累,晚一步就要被紫府宮那大梁砸在下面,但還是九死一生地逃了出來。
在純陵后山的一片焦土之中,用最后的力氣給他挖了一個還算面的墳冢,用鮮淋漓的手捧著土將他下葬。
失魂落魄地對著他的墳冢道:
“都是我來得太晚了,我來得太晚了。”
可不知道,這一切本就與無關,是他的罪孽,是他的愚蠢送他自己歸的西。
回憶這一幕幕過往,陸嬰只覺得像有人生生在他心上剜了一塊。
他無法和沈黛說清他所有的悔恨。
他只想能將帶回去,如今只有十三歲,只要回到純陵,他還是的二師兄,他還會有機會彌補這還未發生的一切。
然而沈黛只平靜地看著他: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中了什麼邪,但陸嬰,你今日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從前我只知道你一個人便會將捧到天上,恨一個人就想將踩進泥里,卻還是想不到,你能踩得這樣徹底。”
“宋月桃是一把刀,而你是握刀的人,刺我的是刀,但傷人還是護人,其實不是刀說了算,你覺得呢?”
仿佛當頭一擊,陸嬰被沈黛這兩句輕描淡寫的話定在當場,彈不得。
沈黛不想再和陸嬰多費口舌,對蘭越道:
“師尊,我們走吧。”
一直無言的蘭越只問:“說完了?再沒旁的要說了?”
沈黛搖搖頭:“沒有了。”
和陸嬰,實在是無話可說。
“等等——”陸嬰見沈黛越過他要往那山門里走,猛地上前要拉,“你不能走!我不允許你走!”
謝無歧已忍了許久,這人昨天一個模樣,今天又一個模樣,真是好人壞人都讓他當了。
他正手,卻見一個人比他更快。
前面走著的沈黛見陸嬰還要糾纏,二話沒說,反就是一腳踢在陸嬰前——!
在他后就是萬千石階,重傷未愈的陸嬰就這樣被沈黛一腳猝不及防地順著長階踢了下去!
“主!!!!”
隨陸嬰同行的護衛滿臉驚恐,急忙下去撈人。
而沈黛卻長舒一口氣:
“……終于安靜了。”
一旁毫無出手機會的三人:……
作者有話要說:來晚啦!!今天這章晚了三個小時,發一百個紅包道歉!!麼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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