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里面, 班主依舊殷勤的來迎,跟道:“莫家大夫人等您多時了,又點了一出秋千記, 如今正在雅間聽著。”
戲已過半, 折霜進去的時候,蘇彎彎的手指頭正隨著臺下的曲子而,時而快時而慢的敲在桌子上,見了來,笑著道:“你如今的架子越發大了,我都來好一會了。”
班主還站在那里, 像是有話要說,實則也真是有話要說。折霜許久沒來聽戲了,這可是一尊活菩薩, 說是散財夫人也是可以的, 但自從刕寶清去世之后, 就沒再來過,班主不想著是不是怪罪上自己了。
說起刕寶清,班主就悔恨加。那般的好嗓子,那般的好相貌,他本是要重重培養的,不過他子倔, 脾氣還怪, 人前看著是個乖巧的人樣,人后卻時不時就出個古怪的氣來,對他也不是很尊重。
班主自然是心中有疙瘩的,不過也不怵,這般的人, 戲班子里面也時常有,一個唱戲的攀上了高枝,自然有他們的高枝來替他們說話,贖,他們子怪就怪,他只管人前哄著,人后磋磨著。
不然怎麼自己是班主,而他們只是個唱戲的呢?
所以對于梨園里面刕寶清時不時就被同行的人嗆,誣陷,他也不管,可是這不管不管,竟然人在家里,就活生生的死了。
人死了,班主后悔莫及。刕寶清要說大錯,實在是沒有,這般死了,班主覺得怪可惜的,至他死了之后,很多奔著他來聽戲的貴人們就不來了。
其中就有折霜。這可是個喜歡聽戲的主,心思也善,對唱戲的孩子們好的很,時不時就賞點銀子下來,對人和氣,唱壞了也不罵,只叮囑他不要責怪他們,所以吧,人人都喜歡折霜。
刕寶清獨占歡喜的那段日子,這些人可沒算吃醋,時不時針對一番,都是正常的,班主看在眼里,樂在心里,心道:日子久了,你總得來求我了吧?
誰知刕寶清被打的半死,關進了柴房,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且這位夫人也沒有來看他。
看著也不像是對他有意,可人死了,這位夫人卻不來了,實在是讓人不準的想法。
班主就想,這該如何是好?好在那日,他站在梨園外,看見了莫夫人的馬車從門前經過,這才恍惚記起,莫家大夫人可是跟折霜看過戲的。
莫家大夫人的事,京都城里誰都聽聞過,也可憐,不過從另外一個層面來看,這位莫家大夫人是個沒主見的主,也是個弱的主,這般的人,你放下段求,總有一些可能功的。
果然,他說了原委,這位莫家大夫人就為難的道:“我也是上回陸家大爺出殯的時候見過了,不知道能不能約出來聽戲,心里正難過呢。”
班主一想,沒錯,還有這倒霉催的事,人家不僅死了個“刕寶清”,人家還死了個“陸遠之”,這……這雙悲臨門啊。
于是就道:“莫夫人能替我說幾句好話,便是恩不盡了,也不希冀能來,只希您替我求求。”
蘇彎彎便答應了,滿意離開,心道,沒枉費我特地繞道過來一趟,以后來的理由便有了,一來二去的好商量事。
班主也很滿意,心道幸而我今日機靈,上前求助,說不得失去了折霜這條大,但是得了莫家大夫人這棵不太大的樹,也是好的,承恩侯府再怎麼落寞,也是個侯府,比之他們這些人,還是有用的。
總之,雙方都很滿意。
等到莫家大夫人讓人遞來消息,說是請到了折霜今日來梨園聽戲的時候,班主歡喜的像得了第二春,激的在戲園子里面走來走去,將一應人都了來,“莫家大夫人喜歡聽秋千記,估著這回還會點,這次的秋千記,不容有任何閃失,你們的皮都給我起來,若是出了差錯,就別怪我不客氣。”
沒人敢出差錯,這是來之不易的機會,便鉚足了勁頭,班主也在今日等了半天,見人總不來,戲都過半了,會不會還是不來了?
倒是莫家大夫人溫婉小聲的道:“忙的很,最近忙著搬宅子呢,可能會慢一些,今日還要送一批商戶去云州那邊做生意,哪里能及時來。”
班主心里就想,果然是個厲害的,這前面的丈夫剛去世呢,就想著做生意了,不過送商戶去云州,想著做云州那邊的生意,可是在是太正常了,誰人不知道家大兄年就在云州做將軍,嫂子是云州當地世家的兒,說句不客氣的話,要是想打通云州和京都之間的商路,誰也不敢攔著。
然后就開始心思活泛了,這誰都知道會只賺不賠的買賣,自己能不能也參一?不求多了,只求賺個買宅子的銀子,便是好的。
班主如今還只有一座宅子呢,他這人,沒別的好,就喜歡買宅子,深刻的知道買宅子就是為后代子孫謀福。
他便細細打聽起來,好在這位莫家大夫人實在是好氣的,跟他道:“是做皮和干貨生意,云州那地方,就是這些多,可是京都卻不常有,京都有的東西,比方說茶,哎喲,那云州人可喜歡了,這麼多年,也有人做這門生意,可是路途遙遠,常有不幸之事發生,又時間長,去了云州,有時候銷路難,總總原因下來,便賺這銀子的不多。”
班主聽的神,然后見莫夫人臉微微紅,慚愧道:“我是不懂這些的,全靠著折夫人跟我說,我這才知道。”
折夫人這里便單指折霜了,外人都聽的懂。
班主就心道,我也猜著了。
他想問的是可不是這個,便做出一副自己人掏心掏肺的模樣道:“哎喲,別人做這門生意不,可折夫人一定是可以的,您……說句逾越的話,您跟好,便可以跟著試試。”
這莫家夫人就溫的點頭,“有,我也跟著掏了點銀子,賺點來你們戲園子聽戲的銀子。”
班主就想,那您可真是謙虛了,又問了幾句話,就見什麼都說不到點子上,干脆就不說了,只等著折霜來。
此刻折霜來了,要聽戲,他又滿肚子的話,待會還怕人跑了,便言又止的。
折霜看蘇彎彎,只見笑盈盈的,好似十分不好意思,道:“阿霜,胡班主是想跟您道歉來著。”
胡班主名胡旺,不會唱戲,接的是家里的戲班子,這麼多年,因為上了平寧侯家老太爺,這些年將戲園子辦的名聲響。
他之前將折霜請來,是準備道歉來著,但如今道歉已經不是頂頂重要的事了,如何賺銀子才是重要的。便跟折霜先小心賠禮,待折霜為刕寶清的死而到可惜后,又著臉問,“我也知道夫人做生意只是閑著無聊玩玩罷了,只是我這心里,不瞞夫人說,早就想跟著人做點小生意養家糊口,我這,這——”
果然,折夫人還是很心善的,并沒有讓他說完,只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試試,若是信得過我,明日拿了銀子,便去荔枝巷子找我家的管事。”
荔枝巷子!那可是權貴都不一定能買到的宅子,那里面一共就兩戶人家,聽聞都被人買了去,可是沒想到,竟然一戶是折霜。
他便慨起來,然后更加恭敬的下去,等人走了,折霜讓秦媽媽和桃令守在外面,雅間里面就只剩下了蘇彎彎和折霜兩人。
在折霜面前,蘇彎彎沒什麼好裝的,歡快的道,“咱們以后就在這里常聚了?”
折霜打了個呵欠,點點頭,“是啊,總要將人攏過來。”
蘇彎彎:“跟人一起做生意就好?”
折霜笑了,“彎彎啊,有時候一點利益拉攏不了人的時候,那就給十點,當他無形之中為靠著你吃飯的人時,便要時時刻刻想著你好了,畢竟你倒了,誰給他發銀子?”
將披風解下,放在一邊,“天愈發的熱了。”
蘇彎彎:“不是天熱了,是爐子里的火太旺了。”
折霜喝下一口茶,道:“今日在這里,怕是呆的久。”
蘇彎彎點頭,“我都做好準備了,跟承恩侯說,約了你聽戲,他一百個樂意,畢竟你愿意搭理的人可不多。”
拿起茶壺,給折霜續了一杯茶,“阿霜,你上回說的事,我回去認真想了想,可行是可行,但我想,不是咱們兩個人就能做到的。”
折霜點頭,“自然不是。”
的目深沉起來。
“你們江南這種局面,不是一日促的。”
“上回我們就說過,在最開始的時候,對婦人和姑娘的約束并沒有這麼多,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就變了。”
從袖子里面掏出一本書,道:“這是我讓我阿娘給我找來的。”
蘇彎彎看過去,發現是節婦志。
有人專門整理三個朝代府嘉獎的節婦數量以及事跡,寫了出來。
折霜道:“這本書不知道是誰寫的,不過我按著書上面的歷史,去一一印證了,書上寫的是真的。”
道:“我們就當這本書是真的,彎彎,你看第一頁,在商朝的時候,節婦雖然是指終不改嫁的子,不過卻并不是為了提倡,而是為了表彰。”
當時的府是為了表彰子忠貞,以及從另外一種角度來說的。
“第一個表彰的婦人,做麗。容貌絕佳,能詩做畫,是有名的才,當時有很多人想要娶,后來江南梧州的才子涼娶得了,就了一段佳話,不過,不幸的是,丈夫卻三年后去世。涼死后,無論是婆家人還是娘家人,都愿意再改嫁,但是麗不愿意,愿意一輩子不再嫁。”
“彼時的上朝皇帝聽聞了此時,念的誼和忠貞,便專門讓人打造了一塊碑表彰。”
蘇彎彎還是第一次聽聞這個故事。
拿著這本書,聽折霜說第一個節婦的事,心中慨萬千。
“但是如今,不是了,這塊牌子變了味道,再也不是從前那種時候了。”
折霜點頭,站起來,繞到蘇彎彎的旁邊,按著的翻開第二頁,道:“不過,即便如此,在商朝時,有這塊碑的,不過五人。”
道:“整個商朝,從開始有到結束,上下三百年,只有五個人罷了。”
蘇彎彎遍發涼,戲臺上的人依舊在唱戲,熱熱鬧鬧,抬頭問,“后來呢?”
折霜繼續翻開一頁紙,道:“后來,就到了大黎,大黎國一共五百年,這種節婦碑只有八十塊。”
蘇彎彎閉上眼睛,“后來呢?”
折霜:“后來,又到了大夏,夏朝一共三百余年,節婦碑一百零五塊。”
蘇彎彎猛的睜開眼睛,“如今,到了大秦,大秦開國到現在還不到兩百年,阿霜,大秦有多塊節婦碑了?”
戲臺子上的鑼鼓聲開始敲起來,咚咚咚,轟隆隆,這是到了尾聲,男人在娶了小姐之后,小姐無子,開始給男人納妾了。
折霜在喜慶的鑼鼓聲中,目出一種悲哀,靜靜的道:“八千七百六十五塊。”
八千七百六十五個子的魂魄。
……
人皆有慈悲之心。
這是折霜小時候,沈凝跟說的。
“人皆有慈悲之心,一心向善,只是有時候迫不得已,便開始走了歧途。”
人之初,本善。
但什麼是善?
人在一個人人都說惡是善的地方,惡也就了良善。
站再窗戶邊,看著戲臺子下面的人已經開始起座收場,面無表的道:“朝廷頒發節婦碑的時候,人人的臉上都是笑著的,都覺得榮耀,要是家里的兒有了節婦碑,歡天喜地的四炫耀,我想,他們應該是將子獲得節婦碑跟男子科舉中了狀元一般當榮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