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除小隊總部的原是上世紀初某國的駐華領事館。
蕭矜予走在復古的走廊中, 鞋底踩著有百年歷史的木地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然而他推門來到隔壁房間時,只見到了桑, 并沒有看見另一位舞者。
趙狠站起:“你好了?”
蕭矜予輕輕點頭:“大……徐啟呢?”
趙狠道:“早在昨天,夢想家就對他的記憶進行了回溯還原。他已經和駱隊長乘車前往中都, 他們要把那個‘張海象’帶回來。”說著,他抬頭看了眼墻角柜子上的老座鐘,“不過他們大概要明天才能回來。無面人長時間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倉庫里,各方面損嚴重,現在正在中都醫院接治療。”
明天,“張海象”會被帶回海都。
同樣也是明天,夢想家會將蕭矜予、宿九州、徐啟和趙狠四個人對咖啡店的記憶, 做出一份完整的還原。
夢想家的能力很特殊, 能提取不同人的記憶, 或者直接創造并闖對方的夢境。然后, 這些都將為自己的東西。“提取”功后,可以選擇將這份“記憶”傳輸給任何人看,但是無論是提取還是傳輸, 都必須有個介質——
A77夢想家自己。
有了夢想家的幫忙,蕭矜予和趙狠只需要被對方提取記憶, 就能協助抓捕真正的張海象。兩人這次來海都市的任務已經可以算是完了,但他們并沒有立即離開。
趙狠:“我已經和邏輯研究所的研究員申請過了, 晚點他們會派專人來,帶我們去見霍蘭絮。”
青年形微震, 他看向旁的黑皮壯漢。
趙狠雙手著皮夾克口袋, 平靜悠遠的目靜靜地落在遠墻角的黃銅座鐘上。和蕭矜予認識的其他高級用戶比,趙狠并不算多麼機智聰慧, 但他果敢熱忱,無論發生什麼事,總愿一馬當先。他很見到趙狠這麼深沉的表。
“殺了我們中都138個無辜市民……隊長說,雖然他太忙一直不能親自來一趟,但是這一眼我得替他看了。”
蕭矜予:“嗯。”
……
那138個無辜市民里,有一個,是他的媽媽。
***
蕭矜予第一次進邏輯研究所的地下監獄。
據說目前華夏每一個邏輯研究所,都配備了一個地下倉庫,專門用來收藏污染。當抓到一些違法用戶后,某一層的倉庫偶爾也會被征用為臨時的地下監獄。
所以地下倉庫以收藏污染為主,順帶著才收押用戶罪犯。
趙狠:“聽隊長說,海都市的審判法庭被盜取后,現在華夏九大城市的委員會都決定再另外修建一個地下監獄,將污染和犯罪的用戶分開關押。”
蕭矜予不置可否。
這個政策當然應該執行,但是頗有些亡羊補牢的意味。審判法庭已經被取了,才想著額外建立地下監獄,被走的東西卻不會再回來了。
當然,這種想法也是馬后炮。
建造一座地下監獄需要花費大量人力力。且地下監獄都看守嚴格,十幾個攝像頭,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監控。沒有人能提前預知犯人能在這種況下越獄,也不可能知道,他會走審判法庭。
“叮咚——”
線昏暗的狹長土廊里,電梯緩緩停在地下30層。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研究員走在前列,趙狠跟在他后,走在最后方的則是蕭矜予。
蕭矜予不聲地打量著四周環境。
厚重沉靜的土壤如同沼澤般,無聲無息地吞噬了地表外界所有的聲音和空氣。整個世界都被無邊際的泥土覆蓋,腳底、頭頂,眼前、后,都是能隔絕污染的生命之息。龐大的生命之息擁簇著三個小小的人類,沉悶和抑狠狠罩在三人心頭。
“用戶進地下環境,都會有點特殊反應。”趙狠察覺到蕭矜予皺眉的神,解釋道:“生命之息最能隔絕的是污染,但是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隔絕邏輯鏈。咱們的邏輯鏈在這都會被制,只是沒污染的污染能力被制得厲害而已。習慣就好。”
“嗯。”
“到了。”研究員推開一扇潤的土門。
突如其來的門亮令三人都不免瞇起眼睛,嚨好像被什麼東西一把攫住,蕭矜予哽著嗓子,他艱難地睜開眼,第一眼見的,便是那棟矗立在牢房中央的玻璃囚籠。然后,是那個蜷在墻角鐵床,靜默躺著的黑人影。
神圣獻祭……
霍、蘭、絮。
這一瞬間,蕭矜予和趙狠的耳邊都仿佛刮來一陣急烈的寒風。
冰天雪地的黑夜街道上,三千多人輕聲唱,腥臭的味充斥整個鼻腔。有人在哭,有人在喊,更多的是絕的失聲天。
趙狠倏地向前走了一步。
他回過頭:“蕭矜予?”
青年單薄的子被燭的暗影綽綽地籠了一半,他微微垂首,令人看不清面容。削瘦的手指靜靜垂在兩側,過了許久,他抬起頭,眼神干凈澄亮。
“走吧。”
……
相比于蕭矜予和趙狠復雜的心境,被關在玻璃牢房里的霍蘭絮對突然出現的兩位“訪客”并未在意。
閉著雙眼,雙手虔誠地疊前,瘦骨嶙峋,又有種詭異的神圣。
蕭矜予從未想過,這就是霍蘭絮。
沒有狠厲毒辣的外貌,也沒有尖銳苛刻的張揚,看上去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太平凡了。
平凡到在任何一座城市的街上,都能找出許多這樣清秀羸瘦的人。
“就是霍蘭絮?”趙狠不可思議地問。
一旁的研究員推了推眼鏡,點頭道:“就是神圣獻祭霍蘭絮。被關進我們海都市地下監獄已經半個多月了,進來前就……過一些很重的傷,之后實驗需要,又了新的傷。現在很虛弱,每天都是這麼躺在床上,不睜眼也不說話。可以看一下的左臂。”
蕭矜予和趙狠聞言看去。
研究員:“那里有個滯留針。不吃不喝不拉不撒,每天都是輸維持生命,也了導尿管。因為是五級用戶,才能一直茍活到現在,否則正常人早就因為下肢靜脈栓死了。”
蕭矜予的視線在人干癟手臂的針管上停了停。
很難形容這樣的心,明明眼前這個人殺人如麻,手上沾了無數人的鮮。可是趙狠真的沒有辦法將這麼一個手無縛之力的,和殘忍殺害中都一百多位市民的劊子手聯系到一起。
他產生了懷疑。
不過他知道,這種懷疑并不是同,而是他無法想象,怎麼會有魔鬼做出這樣的事。
蕭矜予和趙狠沒有在霍蘭絮的牢房待太久。
由始至終,霍蘭絮都沒有睜眼看過二人。
離開牢房時,蕭矜予稍稍皺眉,腳步也停了一瞬。
趙狠發現他的異常,向他看去,接著驚訝道:“蕭矜予,你怎麼流了?”
青年神平靜,他面不改地從口袋里拿出一把鋒利的小刀,蕭矜予:“這把小刀我一直放在口袋里,用于防。剛才手指在口袋里撞的時候,不小心打開了刀鞘,就劃到了。”
刀口很細又淺,愈合的速度很快,滲出的很快干涸。
趙狠沒想太多,他著嗓子一邊詢問研究員接下來海都市打算怎麼理霍蘭絮,一邊向外走去。
蕭矜予左手著口袋,劃開一條小口的右手筆直垂在側。
他回首,看著玻璃牢房里的人。
沒有人知道,此時此刻,七粒閃爍旋轉的邏輯因子正纏繞著他的右手,不斷飛舞!
……很好,看來使用第四視角模擬用戶邏輯鏈時,用戶本人并不會有所應。
是的,除了想親眼看一看這個害死媽媽的兇手外,蕭矜予這一趟來海都市,必須見霍蘭絮一眼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想實驗一下,第四視角是否會讓邏輯鏈的原主人有所察覺。
目前,蕭矜予使用第四視角一共看清了兩條邏輯鏈的運轉模式。
一條是白院子,一條是神圣獻祭。
白院子早已死去多時,不可能探測白院子的反應。
那就只能從神圣獻祭下手。
第四視角本就不是取別人的邏輯因子,而是使用自己的邏輯因子,進行一個模擬運轉的行為。
現在蕭矜予完全確定了,霍蘭絮并不知道自己正在使用“神圣獻祭”。
第四視角的一切行為,都不會讓第三者發覺。
清冷明亮的瞳孔中,七彩的點迅速轉。
蕭矜予平靜地凝視著那個躺在鐵床上的人,半晌后,他閉了閉眼,轉離開。
媽媽已經死了,這個人殺死的不僅是媽媽,還有137位無辜者。他無權替另外137位無辜者,對施加刑罰。
會到應有的懲罰。
很快。
短暫的殺意一瞬即逝。
蕭矜予和趙狠并不知道,當他們離開土牢后,鐵床上的人驀然睜開眼。若有所思地了蕭矜予剛才站立的位置一眼。清晰地知到,剛才這個青年有那麼一刻,想將碎尸萬段。那人的殺氣是不可能藏得住的。
但是他忍住了。
為什麼想殺?
……
霍蘭絮閉上眼,不再思考。
這個問題確實沒有意義,想殺的人很多。
很多很多。
***
回到清除小隊總部后,徐啟發來消息,他們剛抵達中都市,即將前往中都總部。
趙狠回過消息后,對蕭矜予道:“目前他們海都用戶委員會就忙于這兩件事。一件是張海象越獄、并走審判法庭的事,這是重中之重,幾乎所有人都在理這件事。還有一件就是之前和你說過的,豬豬香波失蹤事件。”
蕭矜予:“豬豬香波失蹤事件,理的人很嗎?”
趙狠嘆了口氣,無奈道:“因為是五級用戶,并且一貫遵紀守法,清除小隊才會特意調查他失蹤的案件。如果是個三四級用戶,或許本不會太管。用戶實力強大,私下恩怨很多,因為私仇被別的用戶截殺的事件,也屢見不鮮。很多時候,害者未必是好人,殺人者也未必是壞人。用戶委員會只能調查,卻無法完全管制。”
用戶的世界很。
擁有了不該屬于人類的強大能力,就會出現很多無法被當今道德法律容忍的行為。
趙狠:“希能早點找到豬豬香波吧。海都最近實在風波太多,他們也盡力調查了,只是沒什麼進展。我聽徐啟說,豬豬香波的媽媽最多再撐十天,就撐不下去了。”
蕭矜予愣住:“撐不下去了?”
“對,我和你說過吧,豬豬香波接取抓捕神圣獻祭的任務,就是為了救他媽媽。可惜,肺癌晚期,國手圣醫來救,都回天乏。除非出現真正有用的治療型邏輯鏈。”
真正的治療型邏輯鏈,指的是沒有副作用的那種。
爬山虎的特殊能力看似能在一定程度上拯救絕癥,但那都是虛假的。它只是無時無刻不在釋放龐大的邏輯因子,這些邏輯因子能潛移默化,提升周圍人類的素質,使他們一點點接近用戶,卻不可能治好絕癥。
如果爬山虎真的想要治好一個人的絕癥,那在它將對方徹底治好前,那個人類就會提前因為接太多污染的能力,變污染者,直接死亡。
趙狠嘆息道:“十天。現在豬豬香波的ID還在長腦APP的排行榜上掛著,但或許他已經死了,或許他還活著。也不知道十天后,能不能找到他,讓他見到他媽媽的最后一面。”
“豬豬香波失蹤事件,海都市這邊的調查進度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