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伯是個面人, 那怕是落魄了,都會將自己收拾得很是整潔。他穿著一灰撲撲的夾襖,頭發應當是被打理過, 一不茍全都梳到的耳后,用麻繩束起, 在一眾人中很是出眾。
他的后跟著五六個人,顯然是趕路而來的,角帶著一些灰塵。他們都是玉涼關的民眾,世世代代被欺, 見到小吏都會本能地害怕,更何況何伯來之前就同他們說了, 他們這次來拜見的是什麼世子爺。
他們其實也不清楚世子爺到底是多大的位, 只聽說是皇帝邊有用的人, 還領兵打仗了。若不是他帶著人將玉涼關攻破, 將厲王趕走,他們這些人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日。
于是他們拼命按著起了邊的角, 想讓自己看起來能夠面些。
“聽說世子夫人和世子爺要離開, 小人特意趕過來送別。”何伯說著鞠了一躬。
虞念清醒來之后聽梁知舟說過關于何伯的事, 實在是他對這個人印象很深。當初他記得的囑托,攻破玉涼關的時候讓雨生提前帶人去找何伯。何伯住在一條小巷子里, 雨生去的時候整條巷子詭異地安靜,似乎連一口會息的生都沒有。
巷子外面是進城的士兵,負責安穩民眾和逮捕藏在民眾里面放叛軍,嘈雜聲一片,襯托得這條巷子更加安靜, 長長的一條窄路似乎看不清盡頭是什麼。
雨生是在戰場上立過戰功, 真不是什麼慫人, 可此時心里也開始發,也是仗著人多直接帶著士兵進去了。
巷子里面更暗,或許是心里原因,他總覺森森的,后背都忍不住往上竄起小疙瘩。他便順同旁邊人說了一句,“怎麼進來之后,覺得更加冷了,不會是有什麼不干凈的東西吧。”
旁邊的人臉一下子就白了,指著不遠一晃而過的白,哆哆嗦嗦,“剛剛看見了嗎,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什麼?”雨生順著他對視線,什麼都沒看見,警覺地看向四周,瞥見一屋檐下飄過一抹白,變不假思索直接將腰間的匕首飛了出去,將白釘死在門上。
他們朝著前面看,才發現這白原來是招魂幡,顧名思義就是用在靈堂或是墳頭上。
巷子里襲過一陣風,所有人都打了個寒,不知道是誰咕噥了一聲,“這真是有點邪門。”
雨生不相信這些,定是有人在背后裝神弄鬼。想到這里,他也沒有再去糾結著招魂幡是怎麼飄在半空中的,就近直接踹開了面前的門。
門應聲落下時沒有一點兒灰塵,等線進去,眾人才看見門口就擺放著三口黑棺材。繞過棺材往里走,同樣也沒看見有人影,他們便繞過這家,往下家走去,下家門口同樣擺放著三口棺材,沒有一點活氣。
接連找了幾個人家,當中有個膽子小的,不小心撞倒三口棺材,咕嚕嚕從棺材里滾下兩個人來。只有一個是活人,滾下來時唯一的那個活人便立即跪下來磕頭求饒,求一條生路。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些人為了活命,裝神弄鬼甚至真的和死人睡在一起。
所有人心里像是被針了一下,十分不舒服。他們在戰場廝殺時,累極了也會在滿是尸的地上睡下。但他們是士兵,是為了抵外敵,是為了讓這片土地上的人生活得更加安穩。
而現在原本應該被他們保護的人,不得不克服恐懼用這樣的方式自保,就連死去的人都不能有一寸安息的地方。
眾人心中生出一怒火,恨不得拔刀將厲王殺出關外。
找到一個人之后,他們后面又陸陸續續打開幾口棺材,從里面又找出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而就在這個時候,何伯從暗走了出來。在聽說是虞念清專程讓人來找他時,疲憊的臉上多了些錯愕。
當初放走虞念清他真沒想過什麼回報,只是看不慣主家將好好一個姑娘擄來囚。但沒想到當初的一個小舉結了這份善緣,在這時候卻救了他們一命。
何伯領著眾人跪下要磕頭道謝,被攔了之后,就打算親自去天水城拜謝。但后來他們箱子里的人被招進軍營從事機關的設計,不能出來。
這次聽說虞念清他們要離開,深知這就是最后一面,何伯便領著幾個選出來的人來道謝。
虞念清同他說了幾句話,聊了聊他在軍營當中的生活,問,“虎子呢?”
提到自己的孫兒,何伯臉上的笑意更深,“請了軍中的大夫給看了,沒什麼大問題,養養就能好。現在小的手上的余錢也多了些,等他再大些就送他去讀書。日后若是有造化能進京趕考,囑托他去鎮國公府門前拜拜。”
“我們沒有這麼大的功勞。”
“有的。”何伯說著,面鄭重起來,領著人深深拜了下去。
“這些年小的們一直不知道活著有什麼滋味。”因為日子太苦了,邊的人接連死去或是被征伍失去下落,他們永遠不知道下個會不會到自己,也不知道下頓在什麼地方。
他其實說起來,也算不上多大年紀,卻已經經歷了喪妻喪子之痛,經歷了邊的人一個個離開。而在玉涼關,如他一般的人還有許多。
“但是日后的日子會好起來,這是世子爺帶來的,也是夫人帶來。”
何伯后站著的人有些局促不安,彎腰行拜禮時卻很虔誠,真心實意地謝他們帶來的一切變化。
虞念清忽然明白,父親當初明知道幽州危險卻堅持前往是抱著怎樣的信念,大概盡自己的一份力量,給如同何伯這般的人一份活下去的希冀。梁知舟曾說過,他沒那麼多的家國懷,可上輩子和這輩子的他都走上了同一條路,極力地護著一方平安。
太升起來,明亮的灑滿這座城池的每個地方,沉睡在夜晚中的人也陸陸續續醒了過來,開始忙忙碌碌的一天,讓整個城池煥發出新的活力。
春日的格外溫暖。
為了不耽誤他們上路,何伯很快就帶著人離開,他們也開始乘著馬車往京城走。
等到三月份時,他們才到了京城,沒有通知任何人低調進了鎮國公府。但是一行馬車進京城,各家都得了風聲,如云的拜帖都送了過來。原因無他,鎮國公府在新帝上位時也出了一份力,從龍之功是沒跑,原本顯耀的鎮國公府將跟進一步,為京城不可小覷的存在。
再加上鎮國公府人,虞念清是個后輩,有些自詡是長輩的人便仗著自己的份,想著新婦臉皮子薄想討要些好,送拜帖的人就更多了。
其中大虞家就送了一份請帖過來,是長房的二堂哥親自送過來的,請去參加虞老夫人的壽宴。
虞念清從夢境中看到前世之后,便一直在天水城呆著,雖然惡心那些叔伯用冠冕堂皇的借口害人,但大虞家一直沒出現在面前,惡心憎惡倒還能控制自己的緒。
現在聽到大虞家的消息,那些前塵往事便紛沓而來。上輩子父親失蹤,大虞家為了攀上一門庇護,老夫人主提議說讓同梁景明先親。后來父親回京,因揭穿幽州貪污被皇帝重用,還是樂平侯的大伯升任到禮部,頂了一門差。而的四叔背地里借著父親的名頭在外面放印子錢,賺得盆滿缽滿。
樂平侯府趴在二房上吸,倒是換來了一時的風。
可很快的父親被太子記恨上,還有了幽州供養的幾戶世家也出手,開始針對起樂平侯府來。而的好大伯是第一個倒戈,將四叔放印子錢的事推到父親上,稱作是下面人用這種方式給出的賄賂。
圣上倒是派人來查了,可卻查不出什麼結果,畢竟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平息掉各方的怒火,而的父親便了一枚棄子。當初冒死揭幽州貪污案的人,最后頂著貪污的名聲死在獄中,說是畏罪自殺。這又是一件多麼諷刺的事。
而在父親獄之后,虞元意察覺到真相,想要檢舉時被四叔殺害了。而的母親據說是抑郁而終,可最后二房所有的財產都充公中,誰能說里面沒什麼貓膩。
前世他們確實是到了懲罰,被登上高位之后的梁知舟折磨得死的死瘋的瘋,但這就代表著要原諒?
當然不!
就不說前世,就只是這輩子虞家人做的那些事,都足夠讓記恨一輩子。不是什麼仁慈之人,只有看到大虞家一輩子窮困潦倒窩窩囊囊地活著,心里才覺得暢快。
只是現在雖然分家了,但在旁人眼里,他們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虞家老夫人壽辰送了帖子過來,若是不去的話,旁人會說是父母親的不對。尤其是父親在朝為,對名聲更是講究。
可要是現在讓去參加老夫人宴會,去給大虞家的人抬名聲,肯定是不愿意的。
梁知舟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拿著請帖發呆,便走過去將請帖了出來在一旁坐下。三兩下一掃,他也就知道了虞家那邊想的是什麼主意,不由地嗤笑一聲,說起了自己聽來的事。
“老夫人這次宴會下了本,三家都湊了錢準備好好辦,宴請賓客,大概是想趁著人多的時候,著岳父低頭。”
虞家現在真沒什麼東西,虞家大老爺以前靠著爵位過日子,出去還有幾分臉面。等爵位被撤了之后,在京城中的地位還不如虞家的三老爺。而虞家的四老爺原本就是靠著府上蔭蔽,做些旁門左道的生意過日子。沒了錢氏不計銀錢的供養,虞家的況自然江河日下,聽說前段時間遣散出去一批下人。
“低什麼頭?”虞念清閉上眼,遮住眼底翻涌的憎惡。
此刻的緒不大好,細細的眉蹙著,低頭時出一抹纖細白的的脖頸,敏而又脆弱著。
很多時候來自親人的傷害更讓人如鯁在,因為若是普通人哪怕是親的朋友,最多也就鬧得一拍兩散。但在尤為講究脈的今天,親人便仗著那麼一點脈聯系,用輿論甚至是對方的容忍與善良,討要各種好,又其名曰是相互守。
大虞家怎麼有臉?同何伯的集不深,何伯都會因為一點善意之舉從玉涼關趕到天水城送,而大虞家的人呢?
梁知舟知道緒不對,將請帖的一角抵著桌面,“你若是不想理的話,不如給我。”
“你有什麼辦法?”虞念清看他。
現在已經換上了春衫,開始凸顯出單薄的量,烏發雪,杏眼眼尾泛著紅,看上去像是了傷站在高不愿多說一句的貓咪。或許自己都不清楚,自從回了京城之后,整個人的神狀態都是繃的,晚上等他睡著之后就開始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不想想到過去的一個原因,便是不想背負著那些仇恨生活。這輩子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應當值得更為完滿的人生,而不是為了一些小人耿耿于懷。
既然介意了,他也不介意出手。
“等著吧,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梁知舟起順勢也將拉了起來,攬著的腰,“去虞家瞧瞧,岳父岳母應當接到了帖子。”
說完之后,他手顛了顛,半真半假道:“像是瘦了一點。”
“沒有。”虞念清覺得他純粹就是在糊弄自己,從回來之后,湯湯水水補個不停,覺得自己臉上要比往常些。
想到這里,氣得去了一下梁知舟的腰,但是男人仍舊面不改,氣得張要去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