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當第一縷從枝頭漫下的時候,堰都皇城中肆整整一晚的暴雪停了,清冷的朝落在碧瓦朱甍的堰都皇宮,忙了一整晚的大明宮終于恢復了片刻寧靜。
太醫院院判程伯理松了一大口氣,朝一旁伺候著的張公公道:“陛下這一回也算是過去的,下次若再這般危及況……”
后面的話,程伯理沒繼續說,他嘆息一聲搖了搖頭,轉收拾了藥箱,朝昏迷不信的帝王方向行禮后,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不過一刻鐘時間,陛下終于又再次保住命的消息,傳回了宋太后耳中,聽人匯報也只是開拉聳的眼皮,淺淺點了一下頭:“哀家知道了。”
等朝高升,鳥雀鳴熱烈的時候,書竹恭恭敬敬從殿外進來:“太后娘娘,小宋妃抱著小皇子過來給您請安了。”
“這落雪天,過來做什麼?”
“算了,讓人把哀家的小皇孫抱進來吧。”宋太后決口不提那位小宋妃。
這小宋妃也不算外人,說起來和宋太后也是沾親帶故的關系,雖不及宋貴妃來的親,倒也是宋家族中庶出的姑娘宮為妃。
不過年紀親,上頭的長輩也沒什麼大本事,原本進宮不過是當個以防萬一的棋子,不想真的用用得上的一天,那肚子倒是爭氣,一次就懷里“龍種”還順利誕下一個皇子。
這不就是解了宋太后的燃眉之急麼。
所以從今年七月初,誕下皇子以來,宋太后會時不時宣來長安宮坐坐,主要還是為了看看“小皇孫”。
不想這小宋妃,一朝得勢就有些飄飄然了,時不時自己跑過來,又說著心疼孩子的借口,幾次沒帶著小皇孫一起。
這自然惹怒了宋太后,連著快一個月沒見了,昨日下那般大的雪,今日一清早就帶著小皇孫過來,送太后想著心里冷哼。
估計的擔心那老皇帝死了,又是個沒權利的,到時候去母留子,這會子回過味來知道害怕了。
殿外,傳來一陣小宋妃的哭泣聲。
書竹小心抱著孩子進來,小孩清澈得沒有一雜質的眼眸,彎彎笑著落在宋太后上,看著書竹懷中那個白白長得特別討喜的小皇孫難得了眉眼:“快些抱進來,給哀家看看。”
“去,快去把爐子燒旺一些,別冷著哀家的小乖孫。”
小孩子的子骨很,抱在懷里似乎只要輕輕一用力,就能把人給掐死去。
宋太后沒理會外頭小宋妃的哭聲,逗弄著孩子,足足一個時辰后,等小孩子哭了才讓給抱去給殿外候著,已經凍得青白的小宋妃子。
書竹把孩子遞過去,淡淡的看著小宋妃,不聲悄悄往懷里塞了個手爐:“太后娘娘喜歡小皇孫,宋妃娘娘您若是得空,便時常抱著過來吧。”
小宋妃抖了抖,面更白了,垂了眼,淡淡應了聲,就接過孩子,帶著宮婢嬤嬤離去。
這似乎只是宮中時常上演的鬧劇,臘八將至,宋太后以力不濟為由,不顧大臣反對早早封筆,宮中比起往昔越發的清冷了,這個冬天似乎格外的難熬。
永安侯府,還是一如既往的狀態,軍守在府門外,日日有采買的小廝過來送菜,整個堰都勛貴圈經過這一年多時間,似乎也早就習慣了整個人慕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靜默狀態,往日還有好奇的百姓是不是在外頭瞧上幾眼,如今若不是必須路過,沒人會忘慕家的門前再看一眼。
午膳,慕時漪是和二房一同吃的,崔氏吩咐人做的都是平日里吃的東西。
在飯桌上,崔氏有些憂心的嘆口氣:“人不出去,倒也是習慣,反正吃喝不缺,我若是無聊,帶著府中丫鬟打葉子牌倒也是能過。”
慕時漪握著玉筷的手微微頓,倒也明白了崔氏的憂心:“嬸娘擔心的可是窈窕妹妹的親事?”
“不是窈窕。”
崔氏拍著慕時漪的手:“好孩子,窈窕的婚事倒是好說,嬸娘擔心的是你。”
“你和方家那王八蛋和離后,在蒼梧、蒼西可有見得好的郎君?若是有喜歡的。”
崔氏這話,鬧了慕時漪一個大紅臉,慕窈窕捂著輕笑著。
慕時漪有一瞬間,想把已經在涼州婚的事和崔氏坦白,但想了想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嬸娘,我沒關系的,你若擔心窈窕妹妹,我給嬸娘尋了法子。”
“不就是堰都未娶妻的優秀郎君名單麼,時漪還是尋得來的,給妹妹隨意挑選。”
“你這孩子。”
崔氏也沒當真,只當慕時漪說得是玩笑話,畢竟窈窕年歲大了,之前也舍不得把孩子早早嫁人,這會子反倒是不急了。
說來這一年,崔氏也看開了。
往日里矯好的姐妹,不過就是做做樣子,真的會惦記著的沒幾個,雖然軍守得嚴,但是尋常信件若真是要送,還是送得進來的,那些平日里看著花團錦簇的,這會子都恨不得各個跟撇開關系呢。
等陪崔氏用了午膳后,慕時漪帶著山梔等人回到自己院中。
落雪已經掃撒干凈了,涼風吹得慕時漪神一震,卻見院外的樹影下站在町白。
“夫人。”町白恭敬行禮。
鐮伯留在了明州,町白就負責慕時漪的個人安全。
“怎麼了?”
“夫人近幾日,若是外頭發生怪異聲響,請夫人不要擔心,是屬下們在理一些不干凈的東西。。”
慕時漪這才注意到院子里不想是剛剛掃撒過的,更像是潑了水,為了把石階上的水沖干凈。
只是沒想到,才回堰都不過一日,就這般快有殺手來暗殺了麼?
宋太后什麼時候,變得有這般厲害手段。
這個想法,只是在慕時漪腦海中一瞬間劃過,然后又被給迅速否決了,這般作風,道更像是偽裝宋太后的手段,昨夜沒回自己院子,難怪町白要守在外面。
慕時漪點點頭:“我知道了,這幾日就要辛苦你了。”
一連過了三日,除了第一日的刺殺外,剩下的三日倒是安靜得有些詭異。
等到第三日清晨。
天不太好,烏云沉沉著,才停了三日的雪又開始落了。
紛飛在院中,朦朦朧朧一片,卻冷到了人骨髓里去。
這般不好的天氣,宮中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昏迷不醒足足一年有余的帝王,竟然奇跡般醒過來了,他用了小半碗燕窩粥,迷迷糊糊了一句要見太子后,又睡了過去。
不過請醫一把脈,所有的醫竟然都喜極而泣,帝王脈象平和,竟然像神明眷顧一般,眼看這就要大好了。
難道真的是太子徒步去九瓊山祈福,了上天?
或者是太子真的是仙人謫凡,是大燕的國運?
反正各種說法都有,只有永安宮宋太后摔爛了博古架上的擺件,蒼老松弛的皮著猙獰:“這是怎麼回事?”
“哀家才不相信是太子上蒼。”
“去吧太醫院的醫都給哀家請過來,哀家倒要親自問一問,這到底是什麼況!”
“陛下不是說大病,不能好了麼?哀家都眼睜睜見他死活不知躺了一整年了,這會子怎麼就說好就好了?”
宮婢侍戰戰兢兢跪了一地都是,宋太后恨不得把這永安宮里的所有人都殺干凈才好。
死寂了整整一年的堰都皇宮,以眼可見的速度熱鬧起來。
第一個去帝王病榻前哭訴的不是向來得寵的宋貴妃,而是帝王昏迷時誕下皇子的小宋妃。
小宋妃一張臉白得跟死人一般,戰戰兢兢跪在帝王榻前:“陛下,陛下您還記得妾嗎?”
“您昏迷前寵幸我妾的。”
“這、這是妾咬著牙,給你生下的皇子。”
小宋妃牙齒打,的抱著襁褓中的孩子。
“抱過來,給朕瞧一瞧。”床榻上閉著眼睛的男人開口了。
他許久沒說話,聲音沙啞不堪,里頭著的威嚴卻是讓人無法忽視的。
張公公小心翼翼抱著小皇子上前:“陛下,您看。”
帝王開眼里,瞧不清任何緒的眼眸落在小皇子上,大明宮寢殿中靜得落針可聞,許久才聽得男人的聲音慢慢道:“嗯,這麼瞧著倒也有幾分相似,長得像上章小時候的模樣,也是費心了。”
“朕知道了,帶下去,好好養。”
小宋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眸睜得大大的,幾次想開口,幾次都忍了回去。
如蒙大赦:“是,是,妾這就帶下去,好好養。”
寢殿中再次恢復了安靜,帝王慢慢撐著龍榻邊緣坐了起來,他盯著幽暗的燭火,眼中著誰也瞧不懂的譏諷,看著張公公問:“殿下去了九瓊山祈福,可是回來了?”
張公公背脊發寒,趕忙道:“回陛下,太子殿下還未回宮,這雪天路,太子殿下的子骨一向不好,估計還要過些時候。”
“是麼?”
“子骨不好麼?”
“子骨不好能走那麼遠的路?”皇帝呢喃自語,角勾著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