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天穹紛紛揚揚落雪漸漸被沛雨水取代。
雨霧中,梅花開得盛大燦爛,這里的春,雖比不得大燕南方草長鶯飛,雜花生樹,來得彩燦爛。但也能見禿禿樹枝上,三三兩兩綻放而出的芽,猶如青碧翡翠,泛著瑩潤澤。
涼州在春三月還有些刺骨的寒風中,深藏在凍土下的各類作種子,發出的生機,正悄然向上生長。
細細碎碎的春雨,伴著寒涼,打著旋兒飄灑在臨窗書案上。
畫簾低垂,薄薄天落了半截下來,慕時漪玉手撐著香腮,一雙嫵的眼輕輕瞇起,正落在不遠架掛著的大紅嫁上。
這是方才齊嬤嬤親自送過來的。
致的繡工,金銀線,上頭單單綴著的寶石珍珠就不計其數,這件嫁完全是按照慕時漪的形制的,但也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來的。
花鶴玉準備了多久?這是慕時漪第一個反應。
第二個反應則是下意識攥著薄汗的手心,慕時漪只覺心口發脹,想著這些年來的過往,微有些恍神,心底的,只想得到夜里花鶴玉歸家,安安心心枕著他有力臂膀,好好睡上一覺。
等第二日清晨醒來,十分堅定告訴自己,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大夢一場。
從這日起,花宅上下,從里到外都彌漫著喜意。
涼州城中那麼多雙眼睛盯著,打聽好奇的人家自然不計其數,哪怕悄悄往里頭塞了銀子,但府中的丫鬟仆婦卻三緘其口,不敢私自半分。
所有人都在猜測花宅主人到底是何種來路,雖說傳言中與知州陳羹年沾親帶故,但是陳羹年的過往隨便一打聽也就清楚,不過是個失寵的曾經天子近臣,如今天子都昏迷不醒呢,何來的靠山。
深夜,花鶴玉伴著涼風與暗,渾冷氣輕輕推開主屋房門,昏黃燈火中,慕時漪就坐在燭燈下翻閱賬冊,聽得外頭聲音,趕忙起,眼中帶著溫和淡笑:“殿下回來了?”
夜風寒涼,男人眼中眸卻是滾燙,他先是不聲掃過一旁大紅的嫁,然后緩緩落到慕時漪上,薄抿了抿,單刀直問:“喜歡嗎?”
他聲音很啞,帶著克制,眼中濃重從緒像是隨時能溢出來一般,目灼灼等著慕時漪的回答。
喜歡他?
還是喜歡嫁?
慕時漪藏在袖中的指尖無意思劃拉著自己細的掌心,心臟砰砰跳個不停,貝齒咬著下,紅得如丹砂般的,更像是無辜的引|。
下一瞬間,被花鶴玉摟進了懷中,炙熱氣息順著耳廓一路往下,撞進心中。
花鶴玉似蠱般的聲音,再次問道:“夫人,喜歡嗎?”
慕時漪點點頭,的眼神著的張,卻前所未有大膽道:“喜歡的,殿下和嫁都是我喜歡的。”
說得格外的直白,眼尾泛紅,紅因為短|促呼吸微張著,在屋中綽綽的燈火,若有似無能看清楚雪白貝齒,潤舌尖。
這一夜,花鶴玉注定無眠。
等哄睡慕時漪后,他反倒是悄悄起,端著手中燭臺,緩步走到放置在一旁的嫁前。
裳是從堰都送來的,在花鶴玉帶著慕時漪離開時,他就已不控制吩咐人暗中準備,繡娘一針一線,用了足足半年功夫才趕出來的嫁,前所未有的華麗。
他曾無數次想過慕時漪穿上嫁時的樣子,然而此番深夜,腦中過的卻是,若是他親手一件件,幫下時的好。
想著那些畫面,花鶴玉輕笑著搖了搖頭,轉去了凈房,接著就是冰冷的水流聲。
次日一早。
蒼西營帳。
徐知意再次到徐仰川的帳中,整個子都在他溫熱懷中,睡得正香甜。
徐仰川早早就醒了,但是依舊一不,徐知意從出生氣便畏寒,他是打小就知道的,喝水要喝溫熱的,否則要鬧肚子,吃不得任何生冷食,夜里更是要他抱著,哄著才能安睡。
哪怕如今這般年歲,除了夏日炎熱,剩余的時日,徐知意總要找了無數借口,與他同睡。徐仰川心里明知不可,但每每徐知意只要朝他可憐兮兮聲一聲。
“哥……”
“我冷……”
剩下的,只有徐仰川一敗涂地的狼狽。
他縱著近乎二十年了,每次想要狠心,偏偏每一道得都是他自己。
“哥……”睡夢中,徐知意啞著聲音了一聲,無意識的往徐仰川懷中去,心口的帶著屬于才有的芬芳。
徐仰川僵了僵,整個人慢慢繃直子,緩緩的往外吐氣。
幸好這時外頭有聲音道:“王爺,涼州來信。”
“放在外頭。”徐仰川起穿,繞過屏風走出去。
書案上放了一個信封,徐仰川隨手拆開,扯出來才發現是大紅的請柬,奪目的紅,眼神落在上頭的一瞬間,不可避免了。
這次慕行秋與他一同來蒼西,是為把軍中揪出,但同行這這一路上,他也聽慕行秋提了,花鶴玉像蒼梧提親的事。
雖微微有些意料之外,但卻更像理之中這個男人能做得出來的事。
畢竟這位大燕國曾經最出的太子殿下,看著克制守禮,不會踐踏任何規矩束縛。但實際上,太子這個人,規則在他眼前只是想與不想,若真要計較起來,估計連屁都算不上。
想到這里,徐仰川搖了搖頭,便聽得徐知意在屏風另一頭不滿的哼哼:“冷。”
果然他不在旁睡著,必定是要鬧冷的。
外頭天已微微明亮,就算再縱容徐知意,徐仰川也得起出去,近日東胡小作不斷,乘著春耕,蒼西防守不比之前,他們總要來搶劫幾回的。
于是徐仰川繞過屏風,走到榻旁,看著徐知意微微蹙起的眉心,下意識手給平,小心把手中著的帶著囍字的請柬,塞進徐知意懷中。
眸無可避免落在艷紅的瓣上,終究是艱難移開。
等徐仰川離去,徐知意睜開眼睫,有片刻愣神,心口更是跳的出奇的快。
手中似乎著什麼東西,徐知意抬手,才看清徐仰川塞在懷中的竟然是一張請柬,眼中剎那慌閃過,等看清上頭字跡。
徐知意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是慕時漪和太子殿下的親請柬,只是他們這也太隨心所,竟然直接在涼州親。
徐知意大為震,著大紅請柬,眼中著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失落,明明慕時漪要親,本該高興才對。
同樣的,在蒼梧。
燭火昏暗,慕重云看著慕行秋遞給他的請柬,明明早就預料道的,他依舊不可避免生氣:“日子選在夏初?你妹妹不是說,年末才隨太子殿下一同回堰都呢,怎麼這般早早要辦婚事?”
“難道不來蒼梧先住上一段時日,等要回去前再和太子婚,也好給殿下吃個定心丸,夏初是不是太早了。”
慕行秋老了,黑發中夾著銀,雖然依舊高大威武,但他眼角泛著的細紋已經帶上疲憊的痕跡。
慕行秋規規矩矩站在慕重云前,他儒雅俊逸,說出的話卻氣得慕重云恨不得轉去磨刀。
“父親,若時漪會堰都住一段時日,恐怕父親就不愿時漪走了,到時候整個蒼梧估計要飛狗跳,不為其他,淡淡父親要為時漪選婿這事,無論如何都是要走一回的。”
慕行秋把慕重云心思抓得死死的,氣得慕重云怒罵道:“你這小兔崽子,有你這般說你老子的麼?”
慕重云還想說什麼,他想了想終究是搖頭:“老了,我是老了。日后你作為他們的兄長,無論是時漪還是知意,都要你好生照料著。”
慕行秋眸震,琥珀的眼眸中泛著淡淡溫:“兒子知道的,父親老當益壯。”
“滾蛋、滾蛋。”慕重云朝他擺手。
慕時漪和花鶴玉的婚事定在四月初,日子臨近,四都張了大紅喜字,越發熱鬧。
當某一日慕時漪起時,山梔正在伺候梳妝打扮,雖然知道慕時漪日后還是要在堰都婚的,但山梔還是忍不住問:“姑娘,這等于是從花宅出嫁,坐著花轎在院中繞一圈,又回到自己屋子。”
慕時漪撐著腦袋,瞌睡點點,無意識道:“這也好的,四舍五就算是為沒嫁出去,那時不時也可以算是太子殿下嫁給我呢?”
“若是殿下愿意,嫁給我,我也是極愿意的。”
說的只是沒睡醒的迷糊話,不想一字不落撞進花鶴玉耳中。
山梔已經退到外頭,花鶴玉站在慕時漪后,帶著薄繭的掌心從烏發上過,手拿起妝匣中的玉梳,代替了山梔的工作給梳頭。
這時,慕時漪已經徹底醒過神,惱道:“殿下,我不過是睡迷糊了的胡言語罷了。”
男人骨節分明的指尖落在白皙側頸旁,滾燙溫度,灼得下意識了,霎時眼中泛出一層薄薄水霧。
花鶴玉明知道是極怕的,偏偏還要這般。
“真的只是胡言語?”男人微微俯,薄著耳廓的位置,輕輕抿了一下。
呵出的熱意卻挲著在領外頭的雪,循循善問:“若是夫人愿意,我嫁給夫人也無妨的。”
“日后若外頭問題,你就說……是殿下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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