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

　雪落了一整夜，寒風凜冽，檐廊外花園里的積雪厚達數寸,南邊巍峨聳立連綿起伏山脈，像青團撒上糖霜，碧翠中著廣袤的象牙白。

　慕時漪在暖融融的被窩中,將醒未曾時下意識用臉頰蹭了蹭的錦被,“嚶嚀”一聲，慢慢個懶腰,朝屋外喚道：“山梔，進來。”

　“姑娘醒了。”山梔聽見屋靜,趕忙帶著丫鬟推門而。

　溫熱的巾蓋在臉上，能令人瞬間清醒，慕時漪睜開朦朧雙眼，手推開一旁的檻窗,風卷著刺骨的寒氣，帶著雪天特有的氣息,從面上拂過。

　慕時漪對著窗外呼出一團氤氳熱氣,不想到這般大的雪,也不知蒼梧可還好,按照往年況，一般這種時候，正式冬前,是東胡與北留部落對大燕邊疆攻擊對猛烈的時候，因為再過余月,天會更冷,草場凍住,暴風雪來襲，也是一整年中，各大部族間休戰的時候。

　那時滴水冰，寒風如刀，再加上糧食不足，很會有戰事發生。

　所以在此冬前，就是北留與東胡會拼盡全力，哪怕用人頭去填，也要狠狠生啃下大燕邊疆一塊來。

　等過些日子，鐮伯回來時，就知道蒼梧的況了。

　慕時漪算著時間，從堰都逃出，讓鐮伯帶著傷的暗衛找了偏僻莊子休整養傷，鐮伯傷好后把暗衛帶往蒼梧，然后一切妥當后，便會帶人來尋。

　也不知父兄收到出逃時，送出去的信會作何打算，慕時漪估著，宮中尋不到，但一定不會放過從蒼梧下手的機會。

　如果鐮伯從蒼梧趕到涼州，以父兄對的重視程度，必定會派人接會蒼梧的。

　慕時漪想到要回蒼梧，蜷在袖中的指尖微微一，下心里某些讓糾結難以抉擇的緒，轉而朝山梔問：“太子殿下今日是何時出門的？”

　山梔道：“回姑娘，太子殿下卯時天剛亮就出門了，出門時與奴婢代巳時會回宅中陪姑娘用膳，讓奴婢辰時后醒您，免得您白日里睡得多，夜里又該睡不著了。”

　慕時漪聞言，尷尬輕咳一聲。

　這哪是白日睡得多，夜里睡不著，分明就是夜里花鶴玉在臨窗小榻上睡下，但他漆黑眼眸中含著的滾燙視線，一瞬不瞬的落在上。

　那種毫不掩飾的侵占，以及他無不在的氣息，灼得夜里輾轉反側、心如麻，許久才能漸漸睡去。

　這幾日花鶴玉很忙，忙到幾乎腳不沾地。

　涼州落雪了，他得和陳羹年商議預防雪災的事宜，提前預備免得大雪垮房屋，再次造損害。不如此，他還要忙匪患的事，網已經布置下，就等著合適時機，土匪咬鉤一網打盡了。

　所以這一連三日，花鶴玉都是早出晚歸，除了每日必會出時間陪用午膳外，夜里都是在臨睡前才匆匆趕回來。

　慕時漪用過早膳，因為外頭雪落得極大，也不能去園子瞎逛。

　涼州城初來乍到也不，若要去宅外瞎逛，必定興師眾。

　慕時漪百無聊賴在屋里瞎晃悠，于是和山梔一起把箱籠里的裳也翻出來，準備整理了一遍。

　出堰都時，東西帶得并不多，很多四季的裳都是后頭添置的，等一通整理下來慕時漪和山梔大眼瞪小眼。

　慕時漪看著眼前那一堆從來沒有見過的裳鞋子首飾，聲音微：“山梔，這些東西難道不是你后頭幫我置辦的嗎？”

　山梔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姑娘，奴婢雖然知道姑娘平日穿戴有哪些，但是這些東西，奴婢一直以為殿下給姑娘置辦裳，姑娘是知道的，所以奴婢每日搭配裳首飾時也沒有多想。”

　這是多早之前的事了？

　慕時漪本不敢往下想，這一路上，總是會有新的裳添置，都以為的進城時，山梔順道給買的。

　因為在堰都，山梔負責對外一切事務，寶簪是負責慕時漪一切銀錢進出帳開銷，慕時漪被人伺候慣了，有新的裳首飾也沒多想。

　太子殿下在暗中究竟還做了多不知道的事，慕時漪下發的思緒，快速把裳放回到箱籠中，雙頰滾燙，他總是這般不經意對潤細無聲的好。

　“姑娘，是奴婢的錯。”山梔滿臉自責，表難安。

　“這事與你無關。”慕時漪手拍拍山梔腦袋安。

　山梔和寶簪不一樣的。

　雖然都是旁的一等大丫鬟，但寶簪是府中的家生子，自小吃穿不愁長大，會事事以慕時漪為先，但也被時下規矩束縛，若這一路上跟著的是寶簪，以寶簪的子，估計要像小母一樣護著慕時漪，絕不會讓太子近半分。

　山梔就不一樣，因為山梔是家中給培養的死士，在死士眼中，主子是沒有對錯的，主子不用遵守任何規矩，因為主子無論做什麼事，那都是永遠正確的事，死士最大的用，就是殺人護主。

　所以這一路上，太子的親近，在山梔看來，只要慕時漪不拒絕，那都沒有需要殺人的地方。

　十年前的寒冬，慕時漪從蒼梧回到堰都，跟著旁的就是山梔，看在跪在前，瘦瘦小小的山梔，第一個命令就是：“好好活著，不許死。”

　山梔就從死士變了，丫鬟。

　裳歸攏好，慕時漪視線落在另一個小小的箱籠上。

　“這是，殿下的裳？”不確定問。

　山梔點頭：“是的。”

　“因為殿下和姑娘同住一屋，西風小公公就一直留在屋外伺候，這屋中，太子殿下的東西，都需他自己整理。奴婢倒是時常進來幫姑娘整理，西風小公公也特地囑咐過，讓奴婢千萬別太子殿下用過的東西。”

　花鶴玉的東西很，裳更。

　這屋前屋后，慕時漪發現，里里外外都放著常用的東西。

　床榻上紗帳是喜歡的花，床墊被褥，也都按著的喜好鋪著，梳妝臺上堆著的發簪首飾，本該是花鶴玉書架，里頭也塞著看的游記。

　側間小書房里，他的文房四寶中，混著數張無聊時的寫寫畫畫。

　花鶴玉每日都很忙，但相以來，他從未忽略過。

　涼州城雖還未去逛過，但街市上各種好吃的吃食，他每日回來，都會特地帶上一樣給嘗嘗。

　知道東街的炸豆糕可口，西街有家鋪子的杏仁格外香甜綿，錦記銀樓里的珠寶是涼州城款式最多的，硯記的胭脂口脂，也是堰都沒有的新奇款式。

　慕時漪著手，打開花鶴玉的箱籠，幾件換洗的，穿舊袍，雖擺放整齊，但也數量不多，因為他時常練劍，再加上騎馬打斗，總有破損。

　本該是西風公公添置的，卻因為他與一屋，西風也被隔在外頭，所以平日這些東西都要花鶴玉自己打點。

　慕時漪忽然想到，那些婚的郎君，是不是日后小廝不方便伺候時，都是家中妻子妥妥帖帖打理好一切呢？那可真不是個稱職的好妻子，因為最不擅長的就是這些瑣事。

　慕時漪被自己心里這個大膽的想法，燙了一下，雙頰通紅。

　“山梔，你去尋些針線來。”慕時漪吩咐。

　山梔雖不明所以，但是還是給慕時漪尋來。

　慕時漪不擅長紅，可基本的補還是會的。

　把花鶴玉的裳一件件整理好，有磨損的地方，就用針線認真補好，有些開了口子的，就會在補好后，上面繡上一些細小的花樣，說不上有多好看，但也不丑。

　臨近巳時，慕時漪趕忙收了針線，又把花鶴玉的裳放回箱籠中，隨手出一卷書冊坐在臨窗書案旁百無聊賴翻著。

　巳時剛到，外頭就響起一陣悉的腳步聲，慕時漪著書冊的指腹一，下一刻，花鶴玉淡淡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夫人。”

　抬眼朝后去，冬日白茫茫的落雪中，男人長玉立站在檐廊下，手中拿著一個做得特別漂亮的小糖人，角勾著笑，眼里著：“我聽說，西市糖人致，今日剛好從西市路過，順手給夫人帶的。”

　“是麼？”慕時漪攥著書卷的手微微發，睫微，“殿下今日怎麼特地去了西市，西市離咱們這宅院可是十萬八千里的距離呢。”

　花鶴玉笑而不語，抖落上雪花，從外邊進來。

　他下大氅掛在架上，素白的外，勁瘦的腰被玉帶箍，擺沾了些污漬，鞋上也有些，袖口有一破了，還帶著不易察覺的點子。

　“殿下，你傷了？”看著越走越進的男人，慕時漪嗓音發。

　“今早和蒼狼出了一趟城，回來時遇到伏擊，并無大礙。”花鶴玉沉沉眼眸落在慕時漪上，他明顯覺今日緒似乎有些不對。

　慕時漪心中發：“殿下可查出伏擊之人？”

　花鶴玉勾了勾：“也是巧了，趙夜清也在蒼梧城中。”

　“夫人這絕妙主意可引來不大魚，等會子帶你出門，去城中逛逛，再順便看一場好戲如何？”

　慕時漪有些發懵，趙夜清他不是逃了去北留部族了麼，怎麼又回來了：“除了趙夜清和那些山匪外，可還有誰？”

　花鶴玉似笑非笑看著慕時漪：“涼州出了寶藏，聽說你大哥本也要來的，奈何和北留打得正激烈分不開，但蒼西來了一小波人，就不知來的是蒼西的將軍，還是蒼西的那位小將軍呢。”

　蒼西徐家也來人了？

　竟然連哥哥都想來？

　這些人已經窮的，都要靠打劫為生和土匪搶飯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