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城雖是土生土長的涼州人,但他無父無母是被陳羹年收養的,也算半個兒子。
十年前陳羹年從堰都太子太傅被貶涼州當一小小縣丞。
那年他剛過而立之年,因為被貶,家中給他定下許久的親事,一波三折后終于告吹,他煢煢孑立一人來到涼州扎。
后來在這里他見到了十三四歲與一群乞子爭食的陸青城,也不知是怎麼樣的念頭,他把陸青城帶回縣衙,讓他干些雜活,也親自教他讀書習字。
等陸青城十七八歲時,他就把他丟到守備軍中磨煉,好在陸青城也算爭氣,一路做到了如今涼州守備軍校尉這個位置。
陸青城這輩子都沒出過涼州,他見過最大的恐怕就是陳羹年本人了,但陳羹年教養他的這十年里,說了無數大燕其他州的風土人。
他博學且口才過人,每每描述總能臨其境那般,他作為陳羹年的第二任學生,若真厚著臉皮往上數,還能算作是太子的師弟。
但這是陸青城不敢冒犯的想法,他不卑不朝花鶴玉行禮:“殿下,屬下是涼州守備軍校尉陸青城。”
花鶴玉淡淡掃了他一眼:“起來吧。”
“是。”陸青城一不茍起,站到陳羹年后。
“別累著。”花鶴玉眉目平靜,牽著慕時漪的手腕,把摁在首位坐下。
他姿態隨意坐在下首的位置,語調淡淡:“老師和陸校尉也不用拘著,今日我們只是隨意談談。”
陳羹年見花鶴玉這般作,心里卻明白,殿下是在告訴他,這位慕家金枝玉葉的小姑娘,日后坐的只能是他旁唯一的那個位置,一切與他平等。
想著這些陳羹年心頭微嘆,當年殿下中毒昏迷不醒數月,等醒來時找的就是慕家那位小姑娘。
可那年蒼梧發生許多事,宣威將軍夫人無故暴斃,卻找不出兇手,而將軍唯一的嫡慕時漪,在夫人病逝后也壞了,在暗中被悄悄送回堰都養病。
所以花鶴玉醒來時,他再尋夢中模模糊糊的孩,所有人都否認沒人見過這個小姑娘,許是府中照顧他的下人罷了,二人眾人一致統一口徑,跟著宣威將軍的只有義子慕行秋一人,他和夫人的兒,則是從出生起便養在堰都。
明眼的人都知道,宣威將軍并并不想讓自己唯一的兒,同花家任何人扯上關系。
陳羹年本以為殿下會忘記當年的事,只是沒想到兜兜轉轉十年,這個被藏了許久的小姑娘,還是被他從茫茫人海中尋了回來。
站在一旁的陸青城,他就不如陳羹年鎮定了。
只見他瞳孔微震,一向仰慕強權的他,從未想過這個傳言中比謫仙更尊貴不可攀的太子殿下,竟然會當著他們的面,把慕時漪牽高座,寧愿用自己的尊貴撐起的高位。
首位上,慕時漪也是心中同樣難安。
他們討論的涼州大小事務,作為子,更是被堰都通緝對象,這樣參與其中,是很不妥的,雖然在慕家父兄一向講究是男同等,就像能接管妙春堂,掌控慕家經濟命脈一般。
慕時漪想起找借口離開,卻不想陳羹年率先開口:“殿下,臣昨日夜里同陸青城討論了一下涼州境的山匪況,也商量了一下后續想法。”
“不如殿下和慕姑娘先聽聽我們的想法?”
慕時漪一愣,只得無奈端坐好,畢竟陳太傅都點名讓聽了,若是再走,那不就是不給陳太傅面子麼。
西風帶著丫鬟端了點心和茶水進來。
點心自然放在慕時漪抬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他們茶盞里泡著的是碧螺春,慕時漪卻發現自己的杯子裝著的卻是溫牛。
花鶴玉一點不見驚訝,手拿起一塊糕點遞給,語調淡淡:“茶喝多了,夜里你又該睡不著,我讓西風給你換溫牛,這點心也是你喜歡的棗泥糕,特意加了溫補的枸杞進去,你吃吃合不合胃口。”
他語調平淡,作卻稔,就像是同相慣了的,毫不見刻意。
當著外人的面,慕時漪不好穿他,只得乖乖接過棗泥糕小口小口的咬著,就著手里的溫牛,很是可口。
陸青城再次下心頭震驚,清咳一聲道:“殿下、慕姑娘,目前涼州的山匪大小不一加起來足有數百個幫派,幫派之間也會相互抱團。”
“所有山匪中,最令人忌憚的是伏雁嶺一帶以關戾州為首的山匪!”
“關戾州此人份不詳,但屬下與他手不下數十次,次次都不見能討得到半點便宜,而且此人訓練手下極有一套,雖然在山匪中傳言屬他最為兇悍,但在涼州城百姓眼中,他倒是屬于最不可怕的那一類山匪。”
“據說此人,從不打劫窮苦人家,更不允許有其他幫派的山匪欺平民百姓,若是被他發現,總要給對方見的教訓,他更不做任何違背道德底線的事,還常常劫富濟貧。”
“所以屬下認為,這關戾州可能是攻破涼州山匪的關鍵所在。”
花鶴玉聞言來了興致:“姓關?除了知道他姓關外,可還有別的信息?”
陸青城搖頭:“他們這個山匪幫派從屬下有記憶時起,便盤踞在伏雁嶺一帶,只是那時我還小知道的不多,后來再聽說時,這關戾州已經了悍匪中說一不二的主事人。”
花鶴玉出手指在桌案上輕叩:“既然要殺儆猴,震懾四周,這猴要選最厲害的那個猴王的確沒錯。”
陸青城眼中著興:“那殿下可是什麼時候準確,前往伏雁嶺鏟除他們。”
“去伏雁嶺雖然能勝,但太過冒險。”花鶴玉搖頭,目落在慕時漪上。
他明明有想法,但卻就是不說,看著慕時漪眼含笑意:“想必夫人有了好主意,不如夫人說一說,我看看我們是不是想到一去了。”
當聽到“劫富濟貧”四字時,慕時漪就有了好的想法,本不打算開口,偏偏花鶴玉又故意把視線引到上。
無法,只得咽下口中香甜無比的棗泥糕,聲音緩緩道:“既然那伏雁嶺的山匪喜歡劫富濟貧,那就放出消息,說在涼州境挖到了一塊富商逃離時留下的寶藏。”
“寶庫中寶貝極多,應有盡有,然后減城門中巡邏的守備軍,把守備軍力量分散到民宅四。”
慕時漪笑的狡黠:“這般大的十里飄香,那些山匪自然有人會想要試探,等有人嘗到甜頭后,消息擴散出去,我就不信吸引不到關戾州。”
“只要關戾州涼州城,我們就可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等關戾州幫我們把為搶奪寶藏的小山匪清除后,他們兩敗俱傷時,我們關門打狗,讓蒼狼帶著鐵騎沖陣。”
慕時漪眼中閃著自信人的,“殿下覺得這想法如何?”
慕時漪這法子的確讓人眼前一亮,不得不佩服過于常人的計謀。
花鶴玉手寵溺拍了拍茸茸的腦袋:“不愧是我夫人,聰慧過人。”
陸青城雖然敬畏太子,但一開始還是有些小瞧慕時漪的,畢竟他不知是何種份,偏偏又生得極為艷,令人不敢直視。
可如今,他不得不佩服得五投地。
慕時漪這想法實在是高明,基本是不費一兵一卒,就有極大的可能生擒關戾州。
“殿下!”陸青城單膝跪地行禮,“屬下覺得慕姑娘這法子可行,屬下這就吩咐下去,讓人去辦!”
陸青城離開不久后,陳羹年笑著看向花鶴玉:“殿下覺得陸青城這人如何?”
花鶴玉慢悠悠端過慕時漪桌旁的牛,隨意抿了一小口:“孤覺得可以一用,不急不躁,可為大事。”
得了這個評價,陳羹年明顯是開心的,口中卻謙虛道:“這小子,我當年撿他本就是心,不想十年相,到也像半個兒子一般跟在側。”
陸青城的辦事效率很高,等慕時漪用過晚膳,因不想同花鶴玉呆在屋中,故意拉著山梔出門在小花園里消食。
奈何外頭實在太冷,只好來齊嬤嬤一同在花廳理宅中賬冊。
等賬冊還沒翻幾頁,西風小公公就端著冊子笑瞇瞇同稟報:“夫人,陸校尉那邊消息已經放出風聲去,殿下從私庫里拿出了很多銀錢珠寶,給陸校尉去引山匪用,特地讓奴才做了冊子,同夫人代一聲家中財務的去向。”
這一刻,慕時漪只覺得西風這笑瞇瞇的樣子,真是讓人心生惱怒,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
但心底還很是期待的,畢竟在堰都時,雖然統領妙春堂暗衛,但做的都是一些悄咪咪暗地里的事,何時這般大張旗鼓搗鼓過。
等把關戾州等山匪收編,他們就可以準備挖各府銀子的事了,雖不貪財,但也財,更是期待到底能挖出多銀錢。
日后,只要涼州穩定,蒼梧父兄在戰場上也不會再有后顧之憂。
深夜。
齊嬤嬤眸數次落在慕時漪上,言又止:“夫人,夜深了,可要回屋。”
慕時漪心是拒絕的,有些不想回去。
不想遠腳步聲傳來,這聲音不不慢,已經悉到閉著眼睛都知道是花鶴玉來了。
“夫人。”男人就逆著月站在花廳門外。
清寒的月輝在他上撒下一層朦朧冷,外頭起風了很涼,他骨節分明的手中握著一個大氅,是他的裳,卻是帶給穿的。
“夫人再不回去,就要落雪了。”花鶴玉笑盈盈看著,“齊嬤嬤年紀大了,可經不得夫人這般折騰,夫人就算心里惱我喝了你盞子里剩下的溫牛,也不該與我賭氣,不回屋中。”
這哪里是溫牛的事,明明是因為那盞子牛是用過的,他卻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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