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行了辭別禮，正離開之時，大父卻在背后住了，“舒，只恐這幾日變故叢生，一切還需小心謹慎。”

　仔細琢磨了一番今日晏希白所說之話，圣人只在口頭上應了二人婚事，然而實際婚書卻要在端午之后才能下達。這消息斷然是瞞不住的，若朝中有心之徒聽見，只怕是要使盡千方百計毀了這門親事。

　這段時間定然極為兇險，若稍有不慎，輕則遭人陷害離間，重則缺胳膊，直接見了閻羅王。

　這幾日寒食連上清明，文武百足足休沐七日，到先祖墳地祭墓添土之后，眾人皆閑了下來。市井之更是平添了幾分繁華氣象。

　酒旗迎風招搖，遍地響起了胡笳琵琶、竹管弦，胡姬勾人的腰肢像是永不停歇的陀螺，在酒徒熱鬧的狂歡、吆喝之中轉個不停，看得人眼花繚。那些個整日尋歡作樂的五陵年，騎著銀鞍白馬，打街邊走過，一華服錦袍、意氣風發。

　宮里賜了新火，舒閑得無聊，就著暖氣煮了新茶，誰料一茶香勾來了一群閑雜人。

　戚容音端著桃花粥走了進來，“阿姊，容音親手做的粥，你可用嘗嘗，好除去寒氣？”

　舒有些頗為無奈衤糀，自從回家之后，戚容音愈發喜歡粘著了，若是以前，定然要一把將粥推倒，別扭地說上一句：“你這個掃把星，能不能離我遠點！”

　然而重生之后，舒對的頗為復雜。前世將戚容音當作了一輩子的假想敵，可事實上，除了每次靠近變異常倒霉之外，戚容音未曾做過任何傷害舒的事。

　只是，總能潛移默化的將舒邊親近之人一點點搶走罷了。

　戚容音見長久未曾作答，有些委屈的說：“阿姊，你可是不喜歡？那容音端走便是了。”

　舒讓素娥接過桃花粥，當著的面喝了起來。在案前坐下，撐著臉滿懷期待地看著舒，有些欣喜地問：“阿姊，味道如何，可還喜歡？”

　舒放下碗勺，“火太盛，又或許煮久了，有些糜爛。”

　有些委屈的一下下著木桌，神低迷。

　這時，戚袖也風風火火扛著刀走了進來，喊道：“舒，舒——”

　舒將茶水倒出，戚袖二話不說便拿起茶杯嘗了口，到頭來還要埋怨一句，“嘶，好燙。”

　素娥看見，連忙又倒了杯清水給。

　“剛煮好的茶，自然是燙的，阿姊不是在演武場上大出風頭，怎又跑到了舒這兒。”

　坐下后，道：“那李家的小郎君纏得我煩，阿娘與阿耶又沒日沒夜的吵架，不就抄起刀劍，壞了好些。我本想著舒這兒清凈，過來避避熱鬧。”

　舒卻起收拾東西，“怕是舒也陪不了阿姊多久，太子殿下約了我去城郊折柳踏青。”

　戚容音聽到后，怯生生的問道：“阿姊，我可以陪你一同前去嗎？阿娘管得嚴，我已經許久未曾出過府了。”

　又怕舒不肯答應，連忙說：“阿姊，容音絕對離你遠遠的，定不會打擾了你和太子殿下。”

　戚袖聽到春游，也起了興致，“舒，聽說會有拔河賽，我也要去！”

　“去哪兒啊，這麼多人，本宮也去湊個熱鬧唄。”門外驟然響起一道聲響，只見晏妙年與戚蘭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就這樣，舒嘆了口氣，最后只能帶著四個閑人去趕赴與晏希白的第一場約會。

　*

　前些日子舒養了一頭溫順的小馬駒，這日來了閑，便讓馬奴牽了出來，騎上之后一路慢悠悠出了門。京城之中道路劃分井井有條，素來寬闊，如今卻也能明顯看出多了不人流。戚袖只騎馬，不坐車，向來如此。現下為了配合舒的速度，也在一旁騎著馬緩緩走著。

　舒不僅有些好奇的問道：“阿姊與那李家的小郎君是生了什麼恩怨，為何他總是纏著你？”

　戚袖有些惱的說：“他腦子估計是被驢踢了，竟然說心悅我許久，要娶我為妻。可我一向只當他是可以開玩笑的玩伴。”

　舒早知兩人會走到這般地步，訕笑道：“依我看來，他的確有幾分喜歡阿姊。可李家郎君向來無甚本事，靠著祖上門蔭才混了個武散當當，整日只會吃喝玩樂，又怎麼配得上阿姊。再說，你在外行軍，為國殺敵之際，他不是前往青樓狎就是與家中妾氏打得火熱，你嫁娶李府作何，替他打理那一團的家業？替他贍養老母還是替他贍養妾氏母啊？”

　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分，說不定阿姊與李家那位便是三生三世修來的孽緣，若是自己拎不清，別人說上千句萬句也是無用，可依舊忍不住勸道：“阿姊，聽我一句，這種腌臜潑才有多遠離多遠，來到門前也得給我一腳踹出去，不然遲早瘟到你。”

　戚袖尷尬的笑著說：“也不必做到這種地步，改日我與他說清楚便是了。他雖說混帳了些，卻也對我不錯，我一個軍娘，平時征戰在外，多是與男子打道，大大咧咧，做事也并不文雅，現如今都未曾有人看得上我，也只有他還把我當作子。”

　“阿姊何必如此貶低自己，你自是頂天立地、巾幗不讓須眉的將軍，一把大刀不知救了多命，又怎能跟那些貪生怕死、貪圖樂的富貴郎君相比。那些俗世之人覺得不如你，才不敢將阿姊迎門，但我們大周的好兒郎何其多，阿姊若有看得上的，直接表明心跡又不是未嘗不可。若沒有，又何必非得尋個夫家，你若想手握權勢自可封侯拜相，你若想過得如同閑云野鶴自可歸山林，你若想富貴一生，舒有的是本事能保你三世吃喝不愁。”

　戚袖見與前邊馬車離了有些遠，手了下舒的小馬駒，“就你刀子厲害，這些年馬藝卻毫無長進，還不快些，你的太子殿下可是要等急了。”

　舒一個仰，小馬駒瘋了似的往前跑，舒的確馬不，但好歹也會點，這下卻怎麼也控制不了，拉韁繩，它卻依然不管不顧向前跑，一路上有不行人，舒害怕撞上，只能一邊喊著：“讓一下，快讓一下啊……”

　一邊回頭向戚袖求助：“阿姊快救我，馬發瘋了，怎麼也控制不了。”

　戚袖一看只覺糟了，暗惱道：“我分明沒使什麼力氣，怎麼一下跑這麼遠了呢。”快馬加鞭追了上去，但路上行人來來往往，一不小心挑著果子的農夫驚跌倒了，果子一路上掉了一地，人中頗為恐慌，只能看著舒的背影離越來越遠，這下子怕是追不上了，不焦躁起來，舒素來細皮，不肯學功夫，這會兒該如何是好。

　行人見大街上作一團，也都只是竊竊私語，說這是誰家郎，竟然當街縱馬，并無一人能上前制止。

　此時此刻，颶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蓋過了周遭所有喧囂，心臟直接跳到嗓子眼里。舒從未有一刻覺得如此兇險，依舊焦急地拽韁繩，手中已經被勒出，今天、不會就這般命喪于此吧……可真是倒霉極了。

　不幸中的萬幸，裴言昭恰好就在街市上，見舒騎著馬橫沖直撞從旁飛過，便意識到不對，連忙追了上來，千鈞一發之際，用長鞭將馬駒后撂倒。舒一個重心不穩就要跌落馬下，好在裴言昭上前接住了，但由于沖力太大，雙雙狼狽倒地。

　舒只覺后傳來一陣疼痛，手肘撐在地上，好似磕破了皮，好在尚且能忍，并無大礙。

　此時此刻最慶幸的便是重生之后未曾與裴言昭惡，甚至還曾經出手相助，現下一報還一報，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

　裴言昭踉蹌著將扶起，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一番之后，知道沒大傷，這才安定下來。又比劃了些手語，舒看不懂，只能低著頭道了聲謝謝。

　阿姊和長兄匆匆趕來，異口同聲地問道：“舒，你沒事吧？”

　舒搖了搖頭，裴言昭卻指了指手上的跡，素娥匆匆緩過來，扶過舒，“娘子，馬車中備了藥，你隨我去理好傷口。”

　卻拂去的手，走到跌倒的馬駒前，說道：“不急，我倒是得看看，這馬駒為何發瘋，是得了什麼怪病，還是有人故意要加害于我。”

　裴言昭繞著馬兒仔仔細細走了一圈，并未發現有何暗，最后蹲在它面前，撬開它的，一番打量之后出了一殘留的綠草。戚袖圍了上去，“這是醉馬草，吃了會發狂，府上的馬奴怎麼如此不小心。”

　舒卻冷笑道：“我看不是不小心，是分明想加害于我。這才沒過幾日，便一個個都蠢蠢了。”

　隨后吩咐素娥道：“好好查清楚，若是出了細，留著也沒用了，直接拉去報。”

　“是，娘子。”

　戚袖問道：“舒，今日是阿姊沒照顧好你，讓你了不驚嚇，先隨我回府上吧，稍后我再派人前去告知太子殿下。”

　舒卻道：“我不回去，繼續往前吧。”

　有些無奈地勸道：“舒，莫要拿自己開玩笑，日后有的是時間相見。”

　舒說：“阿姊，我沒有胡鬧。有人要加害于我，想攪黃了我與太子的親事，甚至狠辣到想要奪我命，但我戚舒就是天生反骨，偏要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