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霞從弟媳婦房間出來,侄兒陳敏佳就跑過來問：“嬢嬢，你能讓明明跟我一塊兒去學游泳嗎？”

　陳霞愣了下，一時間緒有些復雜。

　上輩子,侄兒跟大兒因為年齡相仿，一直于競爭狀態。

　其實兩個孩子本不在同間學校，沒有競爭的平臺，可是高桂芳比較啊。

　前頭比的稀里糊涂，說不清楚誰輸誰贏。到了高考的時候,從來沒上過一天補習班的鄭明明一舉考上江海市的名牌大學,一直名師一對一輔導的陳敏佳只上了本三,就到高桂芳的肺管子了。

　后來求學路上，天生擅長學習的鄭明明始終表姐一頭。

　可是工作跟個人生活上,陳敏佳研究生畢業后進了公務員系統，憑借家中的支持跟自己的努力,升職無比順當,三十三歲已經是正科，而且也結婚生子了,典型的兩手抓兩手都要。

　鄭明明卻一直沉湎于學業跟工作，連個都沒談，屬于社會主流價值中認定的loser。

　當時就連這個親媽都覺得不結婚不生孩子實在不像話。

　現在，應該是兩個孩子關系最好的時候吧。雖然不在一個學校,但兩家都在江海，放假時還是經常能打照面的。

　后來明明回老家上初中，跟表姐陳敏佳就沒什麼聯系了。

　父輩發生齟齬，兩邊關系僵時，倒也沒對兩個家庭的兒產生多大的影響。們見到對方還能心平氣和地打招呼。只是大家不在一個圈子里混，一天到頭都未必能打一次照面。

　說到底,還是淡了，是悉的陌生人。

　陳霞看著雙眼亮晶晶的侄兒，再看看滿臉期待的兒，最后還是嘆了口氣，問：“什麼時候學？”

　“下午，我們下午去學游泳。”陳敏佳拿了課表給嬢嬢看，“有短期班，從三點半鐘到五點鐘，一個半小時兩節課，我估計我們學到開學的時候就差不多了。”

　陳霞算了算路程，覺時間上可以，兒剛好上完電腦課坐車過來，就順著問下去：“多錢？”

　誰知道一說到學費的問題，鄭明明又條件反：“我不學了，我還要學電腦呢。”

　陳敏佳驚訝得不行：“你們學校也開始上電腦課了嗎？不是說還沒有嚒。”

　所在的二小是三年級開始上微機課的。本來今年過年時，爸媽還說要給買一臺電腦，結果生完小妹妹后就沒了下文。

　小妹妹，不見了的小妹妹。

　想到這個自己就看了一眼的妹妹，陳敏佳又渾直起皮疙瘩。太可怕了，他們真的淹死了妹妹嗎？

　鄭明明咬著：“我去年宮上課。”

　那個已經花了100塊錢呢。

　陳敏佳立刻跟表妹強調：“那你還是先跟我一塊兒學游泳吧。電腦課學校肯定會開，說不定開學就上課了。可是學校不會教游泳啊，你們學校也沒泳池吧。”

　陳霞哪里不明白兒拒絕學游泳的真正原因。

　兒的腦袋，認真道：“媽媽有錢，你忘了，媽媽在活中心打掃衛生發工資的。媽媽昨天就領了工資，可以給你游泳班的錢。”

　鄭明明咬著，小聲嘟囔：“可是，要蓋房子啊，蓋房子得花錢。”

　好多地方都要用錢的。

　“沒關系。爸爸媽媽想辦法。”陳霞笑著安兒，“你跟佳佳一塊兒去學游泳吧。對了，應該要準備泳吧。阿爹阿媽，我先走了，我得給明明買泳泳帽還有泳鏡。”

　陳大爹立刻皺眉頭：“瞎折騰什麼啊，你打掃衛生能掙幾個錢？”

　陳高氏也反對：“明明去學游泳，哪個給你帶小驍？你婆婆又不管事。”

　陳霞沒停下腳步，直接了一次鞋套往門外去：“我自己帶。”

　等出了弟弟家，才問兒：“你們玩什麼了？你表姐也不哭了。”

　鄭明明一本正經：“我告訴，舅舅不會跟舅媽離婚的。”

　陳霞驚訝不已：“你怎麼又知道了？”

　聽了兒重新販賣過一通的理論，陳霞目瞪口呆，虧這丫頭能想得出來。初二的政治書，怕是在黃霄宇那兒看到的吧，還真會活學活用啊。

　鄭明明得意洋洋：“這可是法律規定，違反法律會被警察叔叔抓起來蹲大牢的。”

　說著，又疑，“媽，他們淹死小妹妹是不是也犯法了，殺人償命啊。”

　陳霞嚇了一跳：“什麼淹死小妹妹？誰被淹死了？”

　“佳佳的妹妹啊。”鄭明明莫名其妙，媽媽為什麼反應這樣激烈？佳佳也不知道妹妹去哪兒了，那肯定是被淹死了啊。

　陳霞趕否認：“那都是封建社會的陋習，現在早就不這樣了。”

　鄭明明可不能相信大人的話，大人經常撒謊的。

　“那妹妹呢？妹妹不見了。”

　陳霞抱著懷里兩只腳蹬的兒子，嘆了口氣：“妹妹送人了，送給生不出小孩的人了。以后你別再提妹妹了，知道嗎？”

　鄭明明開始憂心忡忡：“要是那家人打妹妹怎麼辦？要是他們是壞人呢？”

　陳霞下意識地否認：“不會的，那戶人家很好。”

　鄭明明立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母親：“你怎麼知道？媽，你是不是知道妹妹在哪兒？那我能去看看嗎？我跟佳佳都以為被淹死了。”

　陳霞猛然反應過來為什麼兩個小姑娘會突然間提要學游泳的事，一時間百味雜陳，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兩個姑娘究竟是懷揣著怎樣的心決定要學游泳的啊，們是不是在害怕有人會淹死們？

　“明明，你跟弟弟都是媽媽的心肝寶貝，媽媽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的。”陳霞蹲下，放下懷里的兒子，抓著兒的手，認真道，“媽媽不能保證是這世上最好的媽媽，但媽媽會努力，媽媽你。爸爸也你。你舅舅舅媽同樣佳佳。”

　鄭明明看著母親，突然間問了句：“那是不是你先生了弟弟的話，就不會再生我了？”

　陳霞愣了下，最后還是老實地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媽媽生了你跟弟弟，媽媽很高興，高興你們是媽媽的孩子。媽媽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就是有你們。”

　說的是心里話。

　晚上鄭國強忙罷了食堂的活，回活中心睡覺的時候，陳霞看著丈夫，幾次想跟他說今天兒和侄兒的事。

　可是話到了邊，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呵，男人怎麼懂這種恐懼呢。

　其實他們這輩人就有很多兄弟姐妹被淹死的例子。正好趕上□□的年代嘛，大人都沒的吃，何況小孩。

　那個時候也沒什麼避孕措施，懷了孕就生，生下來是男孩還要看一看，孩被丟進池塘里頭淹死的多了去。

　阿媽還說更早的時候有洋和尚到村里頭來，讓他們生了孩不要扔進池塘，給他們帶走。

　嚇，誰敢啊，誰知道會不會被帶去變妖怪，還不如丟進池塘里淹死清凈。

　男人永遠不知道這種恐懼，他們也無需承擔。

　他們多金貴啊，是天。

　鄭國強看臉上淡淡的，不由得奇怪：“怎麼了？你阿爹阿媽又講什麼了嗎？”

　其實今晚他真不想回來，他害怕面對岳父母的臉。

　要是妻子將岳父母帶過來住，他寧可留在食堂里打地鋪。

　可是他又沒這膽量，因為他敢不回家，陳霞肯定會跟他翻臉的。

　“沒什麼。”陳霞最終還是放棄了跟丈夫提兒的事，就說了弟弟的家務事，“陳文斌要跟高桂芳鬧離婚。”

　“啊？”鄭國強瞪大了眼睛，“你弟弟曉得了啦？”

　陳霞莫名其妙：“你也知道了？”

　難不高桂芳給了娘家一座金山，所有人都被閃到了眼睛？

　鄭國強左看看右瞧瞧，看到兒都已經睡著了才小聲道：“上次我不是去工人俱樂部嘛，我看到一男一在那邊馬路。男的手還搭在的腰上，我還以為是兩口子呢，結果再走過去看，是高桂芳跟古工。”

　古工是誰？陳霞也講不清楚，好像就是負責驗收工程的人，是個什麼工程師。

　眼下陳文斌能拿到工程并順利通過驗收，就是多虧了這位古工。

　古工跟陳家的關系相當好，古工他老婆還是陳敏佳的干媽。后來高桂芳的小兒子還認了古工當干爸。

　但也就是這幾年的事。

　等到再過兩年，陳霞送兒回老家上初中的時候，陳文斌就搭上更大的門路了，兒也有了新的干爸干媽。

　他走關系，都是以人，朋友都嫌不夠親熱，非要弄得像是一家子一樣。

　這個親姐姐看了只覺得麻。可人家就吃這套。

　陳霞驚得不行：“高桂芳跟古工也有一啊？”

　鄭國強不愧是曾經的學霸，相當會摳字眼：“也，跟誰還有關系啊？”

　陳霞沒吭聲，還沉浸在震驚中。

　原來古工就是看著老實，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高桂芳當然不止跟古工關系曖昧。

　說起來，上輩子陳霞跟陳文斌之所以鬧得老死不相往來，其實□□還是高桂芳。

　陳文斌家請的一位鐘點工曾經無意間撞破高桂芳跟夫在家中。

　大家都是老鄉，又都在江海做鐘點工。這人跟陳霞也認識。

　雙方因為一件陳霞早就想不起來是什麼的小事發生齟齬的時候，這人就拿高桂芳的事嘲笑陳霞，說家祖墳都是綠的。

　現在想想，頭頂大草原的人是陳文斌，關陳霞什麼事？可當時真實地悲憤了，還跟這人干了一架，都把警察給招來了。

　后來陳文斌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這事，又因為其他的家務事跟陳霞起沖突的時候，就罵不懂事。

　陳霞火大了，好懂事，替頭戴綠帽子的弟弟掩飾。兩人吵得太兇，把當時家中的親戚全招來了。

　雙方鬧得不可開，陳文斌就罵出了那句：“陳霞，你等著，你跪在我面前求我的日子在后面呢。”

　陳霞當時只覺兜頭一桶冰水，從頭頂心冷到腳板心，整個人都被凍住了。

　從那以后，姐弟倆就不往來了，陳文斌在誰面前都diss這個做姐姐的。

　陳霞也被傷了心，懶得再理睬這個公。

　心心念念替弟弟打抱不平，回頭反而遭人恨了。

　委屈的時候，大兒還笑真看不清。哪個男的愿意被當面捅破頭頂一片綠的事實？居然當著人面喊出來。

　陳文斌不惱怒才怪。

　他得往死里詆毀陳霞，人家才不會把說的話當真。

　其實當不當真都無所謂，從來都是笑貧不笑娼。人能賣出價錢來，本事。

　社會就這樣，你能咋地？

　再說陳文斌真不知道妻子的事嗎？高桂芳搭上的那些人可都是手上掌著權的。

　陳文斌的事業能夠發展得這樣順利，不了高桂芳籠絡的這些人脈。

　不然包工頭這麼多，人家為什麼把工程給你做。要說送錢，誰不送錢啊？大家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基建的油水沒邊，真要查，就沒一個干凈的。

　人家要裝上流社會，你非得破下流人生。

　著子滿大街□□的皇帝不想砍死講真話的小孩才怪。

　就你聰明，就你長著眼睛？

　真正的聰明人是看破不說破的。

　在外頭有人怎麼了？關起門來還是恩夫妻，可以年過半百后恩恩地到旅游的模范夫妻。

　鄭國強久久沒能等到妻子的回應，索自言自語：“看來高桂芳的事知道的人不啊。”

　陳霞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沉得住氣呀，提都不提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