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黃昏的最后一點, 江茉和齊曄回到了西生產大隊。

　江茉也在晚霞殘照里，看清楚了未來可能要住很長一段時間的房子。

　首先是一圈竹籬笆，連形狀都和在圖紙上隨手畫的一模一樣，很滿意地挑了挑, 打開竹籬笆之間的那扇門, 進了院子。

　院子里都了打磨的木地板, 這些木頭都是齊曄去山里砍了, 再雇小卡車運去木料廠加工出來的。

　因為原材料是自己出的, 只要出一些工錢和機損耗錢，所以比買實打實的木地板要省了好多錢。

　就算鋪滿了院子和所有的房間, 加起來也只花了小幾十。

　院子旁, 有一個游泳池, 不過這會兒縣城都還沒有游泳池專用的瓷磚可以買，齊曄只好把它做小池塘的樣子，但水很清澈。

　江茉還是有點憾，只能在這兒養養魚養養花，游泳總覺得怪怪的。

　不過沒讓齊曄看出自己有一點兒的憾，繼續一邊走著一邊看著, 一邊滿口夸贊齊曄。

　院子的后面，是開墾得整整齊齊的一片菜地。

　齊曄在蓋房子的時候，就已經提前把菜籽種上了，這會兒都已經長得綠油油的, 看上去很喜人。

　最左邊還有齊曄用剩下的木頭邊角料做出來的一個狗窩，多余的綠油漆給刷了狗窩的外墻和屋頂, 不仔細看, 狗窩就像是融了一片菜地里, 完全看不出來。

　天的廚房也有, 搭的是稻草雨棚，看起來只是鋪著一層薄薄的稻草，但其實底下是防雨布。

　就算下雨天，也可以讓齊曄在這兒的灶臺做飯。

　旁邊的桌椅板凳是在縣城采買的那套餐桌，木系森林風格的，但是還沒送過來，所以顯得有些空。

　江茉抿起角，越發滿意。

　這幢房子的外觀看起來和的圖紙也是一樣的，有那種森林小木屋的覺。

　齊曄的手真巧。

　這種自己只是一點建議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奇思妙想的建議，畫出別人都覺得奇奇怪怪的圖紙，但有人卻會認真幫你實現，哪怕只是一個小細節也反復琢磨好久，不愿偏離的覺，真好。

　-

　在外面轉了一圈，江茉臉上的笑容燦爛無比，彎起角道：“齊曄，我們進去瞧瞧吧。”

　“嗯。”齊曄點頭，把房子大門的鑰匙給，垂下眼，那抹忐忑深深藏在眼里。

　江茉拿著鑰匙打開大門，瞬間眼前一亮。

　這里面的樣子，也完全和想象中的一點兒不差！

　齊曄真是把給的圖紙貫徹得非常徹底，任何細節都沒放過。

　客廳的大落地窗，是齊曄跑了好多趟玻璃廠才請工匠做出來的大玻璃，又花了好多功夫，傷了腦筋才運回來。

　這些難題，他都沒有和江茉說。

　看到江茉這會兒臉上出的笑容，就好像一切都足夠了。

　因為家都要明天才能運過來，所以家里還是顯得空落落的。

　可齊曄是特別細心的人，他怕江茉看到家里什麼都沒有會不開心，所以提前摘了好多不同的花兒，都去掉了枝葉，擺在家里顯得空的位置。

　新鮮的花瓣或艷或清雅，點綴在家里，暗香襲人。

　江茉抿起角，穿過客廳，就是小餐廳。

　平時在外面吃飯，但冬天太冷或是夏天太熱的時候，就可以挪到這兒來吃。

　廚房就連著餐廳，本來江茉想弄開放式廚房的，可80年代的農村既沒有天然氣，也沒有油煙機，只有土灶臺，不得不放棄這一點。

　至于廚房里面，沒去看，那是齊曄的地盤，所以里面裝修什麼樣子，怎麼擺設，都沒有要求。

　畢竟是齊曄做飯，只要他喜歡，他順手就行了。

　洗手間在餐廳的另一邊，因為江茉用不慣農村的廁所，所以費了不力氣，才讓齊曄明白了想要的洗手間是什麼樣子。

　馬桶倒是不必，可以用蹲廁。

　但一定要有浴缸，而且要干分離。

　這年頭浴缸也是新鮮玩意兒，齊曄也是費了不功夫，用木頭打了一個漂亮厚實的浴桶出來。

　江茉手了，確實很結實，可惜就是不能自控溫。

　算了，這年頭，也不能要求太多。

　江茉心中悄悄嘆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

　穿過餐廳，就到了三個房間。

　等等……只有兩個房間？

　一個書房，一個臥室。

　江茉是畫了兩個臥室的，現在卻了一個。

　書房、臥室里的家都還沒有來，不過今晚要睡覺，所以齊曄已經在臥室里開好了地鋪，兩個并排在一塊，鋪在干干凈凈甚至有點兒亮的木地板上，就像日式的榻榻米。

　江茉回頭看向齊曄。

　齊曄正一臉做賊心虛，低頭著地上木地板之間的隙。

　“齊曄，怎麼了一間臥室呀？”江茉清清嗓子，聲音清脆地問他。

　齊曄撓撓頭，小聲道：“材、材料不夠了。”

　“……”江茉勾勾角，沒說什麼，了地鋪的被褥。

　齊曄忐忑地看著，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

　著沉默而漂亮的側臉，他心里慌得一塌糊涂，甚至手心里已經飛快沁出了薄汗。

　忽然，外頭傳來了一陣呼喊聲。

　“齊曄？齊曄在家嗎？你們回來了嗎？”

　齊曄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道：“有、有人來了。”

　江茉瞥他一眼，轉朝外走。

　齊曄連忙追上，心里打鼓似的，敲個不停，敲得他腳步都了。

　差點兒左腳絆了右腳。

　出去才看到，來喊齊曄的是宋家嬸子。

　正站在門外，踮腳朝里頭張著，手里提著一個大竹筐，還蓋著一片寶藍小花的布。

　宋家嬸子看著齊曄和江茉走出來，笑盈盈地問：“你們今天這是搬回來了呀？”

　“嗯，宋嬸，家明天才來，家里還什麼都沒收拾呢。”江茉也笑著回答。

　宋家嬸子就是宋秋娘，一直照顧江茉和齊曄的，人也和氣，江茉喜歡的。

　“宋嬸今天過來是？”

　“這不是齊曄托我的嘛，喏，給你帶來了。”宋家嬸子彎腰，把竹筐上蓋著的大花布一掀——

　嚯，好家伙，竹筐里居然是七八只絨絨的小狗，瞇著眼睛一團，拱來拱去，鼻子蹭著鼻子，可了。

　江茉猝不及防，被萌得心都化了！

　宋家嬸子還笑瞇瞇地說著，“你家齊曄是真會心疼人呀，他知道你喜歡狗，特意來找我說了好幾回，讓我家里的大狗生了小狗崽后，先別送人，都拿來給你挑，看你喜歡哪個。”

　江茉彎著眸子，看著那些可可的小狗崽，目發直。

　齊曄見這樣開心，也終于松了一口氣，走過來小聲問：“我們選兩只？”

　他記得江茉說過，想養兩只狗，一起玩兒，就不會孤獨。

　所以他的狗窩也特意蓋得大了些，等這些掌大的小狗一起慢慢長大，還能在里頭一塊睡。

　“嗯。”江茉是真的很開心，尾音上揚，眸子里閃著碎，“齊曄，我們一人選一只吧。”

　從這堆萌化了的小狗里，糾結地左挑右選，最后終于選了一只黑白花的小狗。

　它很特別，渾都是黑黑的，只有四只狗爪子是白的，還有腦袋額頭的正中間，有一團白。

　齊曄看了一眼江茉選的，也選了一只小黑狗。

　他選的是全都黑，沒有一白，黑得發亮，又絨絨的。

　江茉不釋手，左手抱一只，右手抱一只，兩只小狗在懷里拱來拱去，互相蹭著聳的小鼻子。

　什麼都顧不上了，抱著它倆到院子的葡萄架下去玩。

　齊曄則拿了兩個小紅封，送給宋嬸。

　宋嬸也沒客氣，領養小狗的人家，都要意思一下，這樣小狗才能茁壯長，這是鄉下的規矩，所以自然不會推辭。

　把兩個小紅封揣在兜里，又挎起那個竹筐，笑呵呵地說道：“知道你們今天忙，那我先走了，等你房子收拾好了，可要請嬸子我來坐坐呀。”

　“肯定會的。”齊曄認真地點頭答應，又和宋家嬸子道了一次謝。

　等他拉上竹籬笆的大門，再回頭走回家里的小院時，正好看到江茉半彎下腰，給兩只小狗喂水喝。

　房子門前也裝了一盞燈，暖黃，照在江茉漂亮的側臉，還有兩只小狗蓬松絨的尾上。

　一晃一晃的，忽然讓齊曄有了家的覺。

　這麼多年，他到了此時此刻，好像才終于擁有一個家。

　腔里那顆熱烈狂跳的心，一遍又一遍的滿足地告訴他。

　有家，真好。

　有江茉，真好。

　-

　江茉圖紙上的所有容，齊曄都盡力地做到了完。

　包括在圖紙上隨手畫的兩只小狗，也仿佛從圖紙上到了現實里。

　據它們的花，江茉很隨意地給它們倆取了名字。

　那只全都黑黢黢的，就烏云。

　而那只全都黑，只有四只狗蹄子是雪白雪白的，就踏雪。

　在現代都爛大街的名字，齊曄卻又被震撼到了，他反復念了兩遍這個名字，再次覺得江茉真的好厲害。

　隨口說的名字，都那麼有深意，可以細細品味。

　齊曄下定決心，等他閑下來了，也要去知青站里找知青們學習學習。

　起碼要在江茉說話的時候，能聽懂每一個字的意思，能明白那些個語怎麼寫！

　-

　第二天

　從縣城里買的家都裝在小卡車里運過來了。

　幫忙搬運的師傅都好幾個，里里外外的忙活。

　江茉則端著一杯羊，裝在瓶里，一邊喂著懷里的小狗，一邊指揮著。

　“誒，這個桌子放這兒。”

　“呀，那個柜子是擺著這兒的。”

　“嗯嗯，沙發的方向是朝這邊，要對著這個大落地窗的。”

　搬運師傅也是一頭汗水，頭一回遇見這麼細的客人。

　這房子也奇奇怪怪的，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式兒的房子，卻又說不出來的漂亮。

　這回來一趟，他們也算長見識了。

　尤其在鄉下，這樣的新房子和主人，都足夠他們回去茶余飯后說道好一陣子了。

　搬了那些零零碎碎的家件兒，到了最后，就只剩下大件，冰箱和彩電沒搬進去了。

　生產大隊里的不人都來看熱鬧。

　搬家這可是大事，尤其齊曄蓋的新房子外觀逐漸型之后，大伙兒偶爾路過的，看著就好奇。

　這到底蓋的是什麼房子啊？雖然看起來很奇怪，和村里家家戶戶的房子都不一樣，但也怪好看的。

　這會兒，院子外圍了不鄉親，就連齊曄的叔叔嬸嬸，齊振華和王紅芬也在這兒圍著看熱鬧。

　正好，劉香也回娘家，聽說這兒有熱鬧看，也來了，再一瞧，居然還是婿家！

　這個江茉，新房子都蓋好了，這個當娘的都沒聽著說過一聲，這是防著呢？

　劉香也忿忿不平地站在人群里。

　看到小卡車里運下來一個冰箱，一臺彩電，人群沸沸揚揚簡直炸開了鍋。

　“我的天老爺啊！那是彩電嗎？我只在城里的親戚家見過，聽說死貴死貴的啊！一臺就是一兩千呢！”

　“江茉這個還不止呢！的是國外進口的，要三千塊。”讀過書的王春雨默默補了一句，又引來一片驚嘆聲。

　“那個大鐵塊是什麼啊？”

　“那是冰箱。你這土老帽不知道了吧？我和你說啊，那冰箱里頭冷颼颼的，什麼菜啊蛋啊放進去，能好多天都不壞呢！”

　“還有這種事？那不就是咱的冰窖子嗎？”

　“你那冰窖子哪能和冰箱比啊，人家的冰箱也要兩千塊才能買到嘞！還是個電老虎，可耗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