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迎親時形的習慣，儀華下轎，朱棣總要親自去接。晚上從東宮回王府，下人們打起簾子，朱棣向出手，儀華落地他也不松開。

從正門走去寢殿的短短一段路，朱棣起了一手的汗，但牽手這種事，一回生二回，好歹不像第一次牽時那樣張了。

兩人各自沐浴更，坐在床沿說話。

朱棣道：“明日行回門禮，你可有什麼東西，是想帶回家的？或是岳父岳母還有輝祖他們平日的，我人備好。”

儀華搖頭道：“妾沒有什麼想要。一切按禮，便已十分厚了，殿下萬勿因妾而逾制。”

“那好。”

又說了幾句話，儀華忍不住問他：“妾聽太子妃說，陛下有意，過些日子讓殿下去？”

朱棣笑道：“舍不得我？”

儀華輕輕“嗯”了一聲。

朱棣將攬進懷里，聲笑道：“你放心。”

儀華懵懵懂懂：“放心什麼？”

朱棣笑道：“我一定不讓你新婚燕爾獨守空閨。”

儀華作勢要推開他：“人家說舍不得你，并不是這個意思。”

朱棣越發得意，扳著肩膀慢慢將放倒在的床榻上，鼻尖對著鼻尖，笑道：“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儀華秋波瀲滟，脈脈住他雙眼，手緩緩攀上他脖子，順著往上，雙手捧起他的下，又過他臉頰和額角。言語無法形容的留慕，借手來傳達了。

朱棣在纖細的手指下，呼吸漸漸重，向的眼神越發幽深。

這時儀華眼一彎，狡黠一笑，將手松開，笑道：“是舍不得殿下沖涼的意思。”說罷扭要往床下逃，被朱棣攔腰抱住：“既然舍不得我沖涼，那你便全我罷。”

“哎呀妾說錯話了！”儀華驚覺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

“堂堂王妃，說話算數，不許反悔。”朱棣笑得暢快。

第二日回門，侍攜禮先至徐家。

回門禮有花銀三百兩、雜紵三十二疋、北羊四只、酒四十瓶、果四合；金壺瓶一對、金酒注一對、金盂子一對、金贄禮盤二面、金盤盞二副、金托里胡桃木碗四個、金楞邊胡桃木托子四個、金托里胡桃木鍾子一對、金撒盞一對、金葫蘆盤盞一副、金茶匙一雙、金匙一雙、金箸二雙；銀果合一對、銀瓶二對、銀茶瓶一對、銀湯鼓四個、銀按酒楪一十二個、銀果楪一十二個、銀菜楪一十二個；朱紅戧金大托漆盤二面、朱紅戧金饅頭漆盤四個；此外還有頂上抹金銅火珠的四角銅小車子一乘。

其后親王及王妃儀仗開道，行至魏國公府。

朱棣先至，徐達出迎，請朱棣，自己隨后。

上次來徐家時突然殺出旺財，令朱棣至今如驚弓之鳥，草木皆兵，進門先以余左右環顧，又豎著耳朵聽，附近確實沒有狗只出沒，才稍稍放下心來。

兩人行至正廳，朱棣立東面西，徐達立西面東。謝夫人至，立于徐達下首。

朱棣向岳父岳母行四拜禮，徐達與謝夫人站著他兩拜，再答以兩拜，禮畢。

朱棣坐在廳中，禮傳其余親屬見禮，輝祖、添福、增壽、膺緒皆來向燕王行四拜禮。念儀只有幾個月大，由婆抱著，婆跪拜，代行禮。另有些族兄族弟，也來見過燕王。

其后儀華至，中堂。于父母前行四拜禮，父母正面坐。弟弟妹妹來見姐姐，則如日常家人行禮。

自從儀華進門，徐達和謝夫人便將細細打量，見兒容煥發，滿面春風，知道兒婿恩和，安心許多。

兒氣好，徐達看婿便順眼不。越看朱棣，越覺得王公大臣各家的婿，沒有一個比燕王更十全十。品行端正，勤好學，脾氣好，樣子又俊。

一切儀禮完畢，落座，上茶。徐達道：“小不才，有幸侍奉燕王，如有不周到之，還燕王海涵。”

朱棣忙道：“小王有幸娶得王妃，自當珍重護，請岳父岳母放心。”

又敘了幾句家長里短，翁婿二人去書房談，容謝夫人母單獨說話。

謝夫人原本快言快語，早就想問儀華親之夜是否真的得了風寒、病可曾好全，但婿面前也學會了謹慎，生怕一句話說錯，得罪婿，將來令兒委屈，故而憋著，等到只有母相對時，才拉著兒的手問道：“聽說你中了風寒？病好了沒？”

“怎麼連娘都聽說……第二天就好了，娘放心吧。”

謝夫人道：“怎麼回事？”

儀華不想說，又怕不說，令母親胡思想瞎擔心，便道：“燕王睡著時搶被子，偏偏那晚地龍燒得不熱，就著涼了。”

謝夫人皺眉道：“這可怎麼好？以后幾十年都要同床，總搶你被子怎麼行？”

儀華紅臉道：“娘，這您就別管了，我們有辦法。”

“你們有什麼辦法？兒啊，婦人最怕寒，不是小事來的，不要不放在心上。”

儀華低頭著角，小聲道：“他……他抱著我睡，就不搶被子了。”

謝夫人一怔，笑道：“這樣好！這樣兩人更親睦。”又小聲問道：“這麼聽來，燕王，還行？”

“什麼還行……？”

“娘還能問什麼？他晚上待你可好？”

儀華道：“娘，您問那麼多做什麼……他好。”

謝夫人滿意，點點頭道：“看他老子那麼能生，就知道他應該不會差。娘教你啊……”

儀華又，又想聽，越聽越，越越聽，一條條往心里記。

謝夫人一通技巧傳授完，說道：“你讀書多，娘怕你被書上的大道理誤了。端莊賢淑是對外，對他，不必端著……唉，不過男人這東西，天生有點賤賤的，你也別待他太好，別上來就把一顆心掏給他，否則他容易看輕你。遠的不說，你看你爹，娘就是待他太好，他膽子才了，瞅瞅他那副沒心沒肺的熊樣，看著就來氣……”

儀華笑著敷衍道：“兒曉得了。”若和燕王，能做爹娘那樣的夫婦，便知足了。

母倆說了會兒私房話，謝夫人道：“弟弟們想你了，來你們玩一會兒。”有心讓他們姐弟親些，將來好讓弟弟們，尤其是輝祖，做儀華的靠山。

輝祖帶弟弟們過來，還不曾開口說話，增壽最活潑，直撲到姐姐懷里，撒道：“姐姐我想你了。”

添福也上來抱著儀華撒：“姐姐變得更漂亮了！”

這兩個孩子年紀小，故而沒什麼忌諱，輝祖也想抱姐姐，可他已經八歲，過了“男七歲不同席”的門檻，而且他還要端著長男的架子。

長男要頂天立地，將來才能繼承家業、宗耀祖，才能保護姐姐。這些不就要姐姐抱的小屁孩，怎麼行？

輝祖著小肚腩，擰著小眉頭，說道：“二弟，三弟，大哥平日怎麼教你們的？太沒有禮數了。”

儀華笑著沖他招招手：“恭——輝祖，過來，姐姐看看。”

輝祖依上前來，儀華他的頭：“怎麼幾天不見，好像又長高了？”自然是哄孩子開心的話。

“嗯嗯！”輝祖猛點頭：“姐姐，我前幾天在大本堂，杜環師傅夸我大字寫得好！我箭也比以前準了！馬也被師傅夸了！”

儀華笑道：“好弟弟，真乖！”

輝祖居高臨下睥睨著兩個只比他略矮一點點的弟弟，一臉驕傲。

添福和增壽忙抱著儀華嚷嚷：“姐姐！姐姐！我們也乖！”

“好好好，都乖，都乖。”

“才不是！”輝祖氣急嚷道：“添福就知道吃，增壽就知道睡！”

添福和增壽自然都不認賬，三個孩子為了爭寵險些打起來，儀華忙在中間和稀泥。

哄好了三個弟弟，又抱念儀來看。念儀的容貌，也很白凈，謝夫人說與儀華小時候有幾分相似。儀華笑道：“有小妹妹陪著娘，娘不必太想兒。”

謝夫人又起了淚意：“聽你爹說，就藩的日子近了？”

儀華道：“是，過幾天殿下去拜祭祖宗，如無意外，回來大概就要準備就藩了。”

謝夫人轉就拿帕子抹眼淚。

“娘……”儀華又勸。勸了好一陣子，謝夫人笑嘆道：“唉，只要燕王肯對你好，你嫁出去過得比在家還舒心，娘也就不擔心了。也沒什麼舍不得，兒去過好日子了。”又指著念儀笑道：“盼著這丫頭，將來也能有你的福分罷！”

儀華笑道：“妹妹的福分一定比我強。娘好好教，別慣了。”

到日暮時分，便是話別時候。

黃昏日落，寒歸巢，徐達和夫人送兒婿出門，心如早春天氣，蒼蒼涼涼。

紅玉從謝夫人后走出來，抱著一個包袱。

謝夫人道：“燕王府什麼都不缺，爹娘沒有什麼好東西送你們，一點心意罷了。”

儀華和朱棣謝過。

謝夫人又附在儀華耳邊小聲道：“到時讓阿綠或阿藍打理，別給外人。娘在里頭放了本小冊子。”

宮里有規矩，止春/宮圖冊，上次在書閣，儀華已經吃過謠言的虧。心里著急，卻不能說，也不好拒絕，只得答應著。

這時輝祖牽了旺財出來，朱棣眼尖，一眼瞥見，若非定力好，差點原地跳開。

輝祖大眼睛水汪汪的，著儀華道：“姐姐，以前說好的，旺財陪你。”又飛快補一句道：“我教訓過它了，不會咬某些人。”

“殿下的意思……？”儀華轉頭去看朱棣。

“這……”朱棣心里直打鼓，待要婉拒，當著岳父岳母的面，不好；待要接，他又有點心虛。想想旺財這次見了他確實不不咬，便答應道：“這當然沒問題。”

輝祖是故意挑在這個場合將旺財送出來，計策功，小小得意。

儀華笑著他的頭：“弟弟有心了。姐姐一定好好照顧它。”

當著燕王的面，輝祖忽然覺得很沒面子，皺眉道：“姐姐，我長大了，不要總我的頭。”

儀華笑道：“啊唷，小大人。好好好，聽你的。”仍是哄小孩的語氣。

朱棣也笑著抬手他的頭。輝祖眼看著要炸，被徐達一把拉走：“不許對燕王無禮。”

待到儀華回了王府，屏退左右，將小冊子取出來準備燒掉，一看封面：飛燕十八式。

怎麼這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