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明德堂，萬氏的人守在廊下又將瑞和請去主院。多年未見，萬氏對這個大兒子更添陌生，從大兒子臉上看不到一丁點悉的地方，說話難免拘束。瑞和恭順地垂眸：“母親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聽兒子這麼問，萬氏也就不絞盡腦想話題寒暄了，著手帕說出自己的想法：“你表弟，就是玉兒，這幾年下場總是考不上……書院的先生說，玉兒思緒太雜心態不好，越是強求越是煩躁，便更加考不上。他以前讀書多好啊，你舅舅說他考生絕對沒有問題，結果出孝后這幾年下場，他一次都沒考上。”萬氏說著眉發愁地擰在一起，娘家就剩這麼一個男丁，不才可怎麼是好？”

　瑞和心中一。

　“母親，玉兒表弟也才二十歲，未來還有大把時，您不用太著急。”瑞和垂下眼瞼，輕聲安。

　萬氏如何能不著急？

　“你舅母神不好，這兩年我給你表弟說親，一個好人家都說不。”說到親事，萬氏臉上就帶上些怨和惱，“不好的人家倒是肯呢，我且看不上。萬家當年是怎樣的門楣，如何便敗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聽著萬氏喋喋不休地埋怨，瑞和沒有說話。萬林恩和萬征章全都神死亡，萬舅母又患瘋病，萬征玉自己又不出，一介白丁，好人家的姑娘但凡有得挑選都不會愿意嫁給他。

　“我也是沒法子了，你表弟說他沉不下心讀書，不想讀書了，原本想給他捐個功名再謀個差事，結果——”萬氏很明顯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努力為侄子找出路。

　“母親，發生什麼事了？”

　萬氏咬著牙：“錢都使出去了，結果事沒，費盡心思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寧河公主手阻攔的。寧河公主勢大，沒有人愿意為了一件小事得罪。”可那件小事對萬征玉來說是關乎前途的大事。

　“善兒，寧河公主肯定是記恨當年章兒被指認消失在公主府，你舅母曾經堅持要府搜的事，燕京城玉兒是呆不下去，年初時我托人把玉兒的戶籍遷回老家，沒想到寧河公主這都不愿意放過，在老家也沒辦法為玉兒捐功名。”萬氏期待地看著瑞和，“走仕途這條路是被寧河公主切斷了，我想著這幾年你在邊城也算經營有，能不能把你表弟也帶過去？他做事仔細，讓他干一些后勤的工作，也是一條出路。”

　沒想到萬氏竟然抱著讓萬征玉跟著他混事業的念頭，瑞和卻不可能讓一個跟自己有仇的人跟在邊，誰知道哪一天萬征玉會跟萬征章一樣，突然就“覺醒”了，恢復前輩子的記憶呢？他在青樾城經營的東西全都是機，經不起一點風險，他也沒有多余的人手可以浪費來監視萬征玉。

　“母親，表弟從小讀書，若是不走科舉太過可惜了。我猜想他多次下場失利是因為那一年舅舅和大表哥相繼出事，后來舅母又不適，這才無法專注，多給他一些時間，他一定能夠走出桎梏，重獲新生的。”

　萬氏聽這話，又聽瑞和說：“表弟若是當了文吏，以后就不能科舉了，文吏升極難，在邊城那貧瘠的土壤里就更難了的。且邊城氣候飲食都與邊城大不相同，我去邊城那是不得已，調令一下不能違抗，表弟卻還有選擇的余地的。舅母也不好，若是表弟長久離家，舅母如何放心得下？若是母親真想為表弟尋文吏之職，倒也不必非得到邊城，我有一二舊友外放在南邊，表弟若是愿意的話我可以為他引薦，南地遠離京城，想來寧河公主便是想要使壞也鞭長莫及，表弟想要回來探親，走水路也十分便宜。”

　一通話下來，萬氏的想法便被打消得七七八八了，有些猶豫：“南地聽說多瘴氣——”

　“母親，邊城還多風沙，冬季酷寒夏季炙熱呢。”

　萬氏心里搖擺著，已經傾向于讓侄子去南地了。

　“那好吧，我跟你舅母商量一下。”

　瑞和微笑著點頭。

　皇帝在兩天后召見了瑞和，聽瑞和當面陳述最新進展，得知西厥真的在私自開礦煉鐵并且屯兵之后，他的心格外差。

　“目前已經查明屯兵五萬萬？那未查明的呢，你估計會有多？”

　瑞和回答：“西厥每年秋天都會舉行盛大的狩獵活，每一部的青壯年都必須參加，每人至狩獵一頭獵并且用獵搭建秋祭烏契塔，以祈求狼神庇佑，讓他們更加勇猛。微臣追蹤了五年，從圍獵的規模、參與者年齡以及獵所堆疊烏契塔的高度與規模來判斷，西厥十一部青壯年人口最有十五萬。”戰后西厥人為了恢復人口，必定加大生育力度了。

　皇帝沉默不語，眾所周知，西厥人以前就以全民皆兵聞名，只要起戰爭，上至四五十的中老年，下至十一二歲的小年，只要能上馬能拿刀，那就全都會上前線。

　那是一個瘋狂的信仰狼神的民族。

　大燕邊城守軍加起來只有二十萬，而當年與西厥決戰時，大燕兵力最盛時曾達到四十萬。這些年他一直在削減守軍數量，最近一次大規模削減守軍是在八年前，當時裁撤了足足四萬兵馬。

　若是西厥屯兵十五萬，從數量上似乎比大燕守軍了五萬，但如果真的打起來的話大燕不見得有勝算。沒有人比皇帝更了解大燕軍隊的實力了，畢竟那正是他多年來親手削弱的，有經驗有野心的將領被他或打或罷免或以回京榮養名義召回來。除了削減兵力，他還大幅削減了軍資，省下來的軍資已經變他的百年后陵寢的一部分……

　“西厥日夜煉鐵，等爐火熄滅那一天便是他們準備充足侵犯我大燕邊境之時，還請陛下早日決斷，微臣愿獻犬馬之力，與西厥不死不休！”

　皇帝閉了閉眼，讓瑞和先起來，隨后召來兵部尚書以及幾位信任的閣老商議。瑞和以最淺薄的資歷參與了大燕政治核心的會談，并且取得了自己想要的結果。皇帝任命他為邊境十八城總都督，邊城十八城兵力皆由他統一調配，勢必要在一年消除西厥患。同時封他征北大將軍，賞賜尚方寶劍一柄。

　“在明年大慶之前，朕要聽到好消息。”

　瑞和俯首：“微臣遵旨。”

　這道旨意暫時沒有公開。皇帝意思意思檢閱一番瑞和帶來的衛家軍后，瑞和機行事，帶著一筆巨額軍資以及皇帝給予十八城總兵及鎮使的圣旨和傳旨天使，再次重返邊城。

　皇帝本沒有覺到，這個決定下得有多麼倉促，多麼不合理，本不符合他這些年來必用的“分權”“制衡”等習慣。

　如果是清醒的他，絕對會與重臣商量個至三天三夜，即使會給衛振善大都督的職位，也會設下諸多屏障，充分發揮各城總兵與鎮使對衛振善的牽制作用，再派遣欽差隨行，時刻監視，維護他的絕對統治。

　諸位大臣也一定會提出反對意見，而不是真的眼睜睜地看著邊境大軍盡數歸于一人，還舉手贊。

　在散發著名貴龍涎香的勤政殿書房里，皇帝與大臣們都沒有聞到夾在香氣中的另一微弱奇異的味道，他們的思維在無知無覺中發生了偏離，再在衛振善話引導以及回答問題時似乎真摯坦誠看著他們的眼神中，做出了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決議——哪怕是皇帝也沒有發現，該臣子直視著他回話是多麼不恭敬不謙卑。他渾濁的眼睛對上那雙黑的、仿佛藏著無盡故事與的眼睛時，不知不覺中便迷失了自己。

　“邊城要起戰事了。”會議結束，閣老們一起退出書房，在宮道上輕聲談著。“立太子的事不能再拖了。”

　“閣里堆著兩人高的奏立太子的的折子，這還是半個月剛收上來了，篩選后已經送到書房了。”

　“如今看來只有二皇子呼聲最高，不過二皇子行事……咳咳。”

　“……”

　他們不約而同地將剛才共同擬定、閣蓋章，再由皇帝蓋玉璽，一份留檔一份下發暫且由新鮮出爐的征北大將軍、邊境十八城總都督代為保管的圣旨淡忘了，聊起了如今最熱門的立太子話題。

　邊城，瑞和花了些時間服收攏除三余城青樾城及歲城以外的其他總兵與鎮使，還用上對付皇帝大臣們的手段，迅速建立起自己的權威。他從未在短時間進行這種群催眠，為了不出差錯還用上了特制的香料，饒是如此也給他的神帶來極大負擔，如果不是他的靈魂已經足夠強大，此時早就思緒混不堪重負而發瘋了。

　原本可能掀起的權力替，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完了。瑞和拿出早就擬定好的就地征購糧草、修檢軍械以及排練訓兵等等計劃，馬不停蹄地開始做準備。借此機會，他將衛家軍也編進來，他要洗掉這些年為了任務衛家軍染上的污名，他要讓世人知道，衛家軍不是只為皇帝執政五十年大慶而重建的繡花枕頭，也不是他以權謀私拿來為自己的商隊護航的工，它是一柄能夠勇殺敵保家衛國的銳利長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