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軍一路潰逃, 后的楚軍窮追不舍。
沈彥之留了五千人馬拖住楚軍,才帶著余下殘軍狼狽渡江退回塢城。
主帥都拋下他們逃了, 留下的五千陳軍哪還有戰意,很快楚軍擊潰。
楚軍兵臨塢城城下時,陳軍沒再迎戰,而是綁了安家一家老小將們帶上城樓。
押著安老夫人的副將大喊:“爾等膽敢攻城,就別怪我們以安元青妻兒老母的祭旗!”
韓修同楚承稷一道馭馬立于陣前,遠遠著城樓上被五花大綁的安家人,困道:“安元青不是他們的人麼?怎地還拿安元青妻兒老母的命來脅迫我們?”
城樓上的副將還在喊話:“安元青呢!讓他出來!親眼看看他妻兒老母是怎麼首異的!”
被綁的除了安夫人母,還有安老夫人和安家不足十歲的小公子。
安小公子哪里見過這陣仗,冰冷的刀鋒抵著他脖子, 嚇得他一一地哭。
城樓下方,楚承稷高居于馬背之上, 微揚起頭朝城樓上看去,細碎的日散落進他眼底,清淺的眸子里卻依舊沒多溫度:“安元青制于陳營, 想來就是家眷在他們手中。”
韓修一聽, 想到他們前不久才假扮永州軍燒了陳軍的糧倉, 陳營這邊定以為安元青是真的向他們投誠了。
雖然早已見識過陳軍的下作手段,但這樣的招,還是讓韓修心頭火蹭蹭往上冒。
原先惱安元青詐降, 現在弄清原委, 同為武將, 他只為安元青不值, 他看向楚承稷, 開口時帶了幾分猶豫:“殿下, 那咱們還攻城嗎?”
楚承稷道:“且等等。”
韓修一聽, 明白楚承稷也是起了惜才之心,若能解救安府家眷,他們也算是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永州,還能得一員猛將,心中不由得大喜。
城樓上的副將繼續開罵,他當即就狠狠呸了一聲,回罵道:“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有種開城門咱們真刀真槍比劃,擄人家妻兒老母算什麼?也不怕天下人恥笑!”
副將哈哈大笑:“你們那狗屁太子連臣妻都奪了,都沒見你們怕天下人恥笑!我等怕什麼?安元青若是不生二心,他妻兒老母在城里好吃好吃伺候著,他敢變節叛主,就該料到有這一天!”
他又提太子和太子妃的那段往事,韓修有些擔心太子的霉頭,小心翼翼看了一旁的楚承稷一眼,見他面上不辨喜怒,心中稍定,繼續罵道:
“你個狗娘養的,再胡編排太子妃,等攻下這城,本將軍非拔了你舌頭不可!太子妃娘娘是三六聘被娶回東宮的,何時進過他沈家門?他沈家癩蛤蟆想吃天鵝,也得看自己配不配!”
“沈世子和太子妃本有婚約在,分明是他楚氏無道……”
“我呸!李信那老東西干的欺男霸的事兒還了?老子那閨怎麼嫁了李廉那雜碎的!還不是他李家施,不嫁兒子就只能去給他老子做小!論無道,誰比得上他李家啊?沈彥之那鱉孫犢子也別裝慘,秦鄉關一役,羅家直接斷了后!被坑殺的那五萬將士,家中就沒有妻兒,沒有老父老母嗎?”
韓修和陳軍副將對罵得火大,恨不能直接兵戈相向。
楚承稷不置一言,在馬背上遠遠和立于城樓上同樣靜默的沈彥之對視。
這是自上次沈彥之于青州大敗下閔州后,二人第一次在戰場上相見。
沈彥之明顯瘦了很多,蒼青的儒袍擺寬大飄逸,才弱化了他形的單薄,依舊是致玉白的一張面孔,薄抿得死,斜飛的目凌厲人。
明明他才是站在高的一方,可讓他恨之骨的那人立于黑圍城的千軍萬馬跟前,讓他的俯視都了笑話。
不甘和妒恨在心底滋長,眼前這人,分明是個強盜。
曾用權勢盜走了他的阿箏,又在阿箏失憶后用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哄騙了。
沈彥之負手站在城樓前,竭力抑制心底瘋涌的仇恨,著楚承稷角挑起一薄笑:“楚基,要我放了安元青一家老小也行。”
跟陳軍副將罵得口干舌燥的韓修聞聲也暫時止住了罵聲。
沈彥之緩緩開口,眼神偏執又空:“你把阿箏還給我,”
楚承稷眸驟冷,跟在他側的韓修只覺四周空氣一下子稀薄了起來,韓修破口大罵道:“姓沈的,你這是喝了幾年的黃粱老酒?擱這兒沒睡醒呢?”
沈彥之沒有理會韓修,依舊只看著楚承稷:“覺得不夠麼?再加江淮以北的城池如何?”
楚承稷坐下的戰馬躁跺起馬蹄,他抬起綁了玄鐵護腕的手了馬鬃,方才還躁的馬兒瞬間安靜了下來,楚承稷抬起眼:“孤的太子妃,將來自當坐擁這萬里河山,江淮以北,孤很快會親自打下來贈與。”
沈彥之負在后的一雙手五指用力攥,才堪堪維持住臉上的表。
他奪過一旁將士的佩刀架在了安夫人脖子上,冷笑道:“那就看看你見死不救,安元青還不會忠心與你吧。”
韓修喝道:“姓沈的,安元青可不是咱們的人!邑城糧倉,是老子帶人假扮永州軍燒的!氣死你個孫!”
“什麼?”
沈彥之臉有一瞬間崩壞,他旁的副將也是一臉震驚。
韓修哈哈大笑,命部下取來了他們自制的永州旗,當著沈彥之的面舞了好幾下,大為解氣,笑罵道:“你手上那幾個人質,可威脅不到咱們!”
正在此時,地面震,沈彥之在城樓上,遠遠看到圍城的楚軍之外,又有一支軍隊急速奔來,打的正是永州旗。
楚軍為這支永州軍讓出一條道,安元青駕馬火急火燎奔至城樓下方,見妻小老母都被綁在了城樓上,心中大痛。
安小公子當即就哭喊出聲:“父親!父親救我!”
安老夫人亦是聲喊道:“兒啊!”
“母親!蕊娘!”安元青目從安老夫人和安夫人上掃過,勒韁繩,頸下青筋凸起:“沈彥之,我原以為你救我兒于水火,是我安家的恩人,你讓我攻孟郡,我就率軍攻打孟郡!誰曾想一開始向李廉獻此毒計的,就是你這條毒蛇!你若敢我妻小老母分毫,我非把你挫骨揚灰了不可!”
沈彥之意識到邑城之變是被楚承稷耍了,生生廢了安家這樣好的一步棋,他恨極咬了后槽牙,直咬得口腔里全是腥味,才勉強維持著理智,冷笑道:“狠話安將軍就不必放了,既是中了楚軍的計,一切都是誤會。安將軍殺退楚軍,我自會保安將軍家眷無虞。”
安元青臉鐵青:“你這等卑鄙小人,不配與本將軍為伍!”
雪亮的刀鋒抵在了安夫人頸間,沈彥之語氣涼薄道:“想來安將軍對安夫人也是沒多義的,安夫人去了,安將軍回頭再娶新婦便是了,那就先從安夫人開始吧,安將軍可得考慮清楚了。”
說著這樣惡劣的話,偏偏他還語調溫和,笑得眉眼彎彎,似在同人談笑風生。
“住手!”安元青目眥裂。
安夫人直達此時才含著淚喚了他一聲“將軍。”
二人目在空中匯,眼底皆是一片痛。
沈彥之角翹起:“安將軍,手吧。”
安元青目掙扎看向了一旁帶著大軍的楚承稷,他的永州軍只有兩萬人,長途跋涉趕路,已是疲敝不堪,和剛打了勝仗的楚軍對上,絕對占不到什麼好。
韓修忍不住指著沈彥之大罵:“姓沈的孬種!你就只會用這樣下作的手段了嗎?有種就出城迎戰!”
沈彥之淡淡撂下一句“莽夫”,繼續對安元青道:“安將軍,總得讓本世子看到你的本事,才能保您妻小和老夫人,您若敗了,這城也擋不了楚軍多久,本世子留您家眷,也就沒什麼用了。”
安元青咬牙,看向楚承稷,艱難下達了軍令:“殺!”
韓修忙轉頭看楚承稷,太西斜,他額前的碎發在淺風里輕輕浮,夕切出側臉的廓,那單薄的里最終吐出兩個字:“退兵。”
永州軍近,楚軍就退,兩軍默契地都沒兵戈。
安元青坐在馬背上,看著楚承稷讓步至此,堂堂八尺莽漢,也沒忍住憋紅了眼眶。
一連數日,塢城都是靠著這樣的方式勉強守了下來。
沈彥之沒讓安元青的軍隊進城,讓他們一直駐扎在城外抵楚軍。
楚承稷的幕僚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破敵之法,若是直接跟安元青的兩萬永州軍對上,他們雖能勝,但不得損兵折將。
而且若能招安安元青,不僅能得兩萬兵馬和一員猛將,永州之地也盡收囊中了。
問題是要想拉攏安元青到他們陣營,除非他們想辦法救出安元青的家眷。可如今沈彥之封鎖了塢城,又把僅剩的兵力全用于增防上了,蒼蠅都飛不進一只,談何救人。
一直到秦箏回了青州,這事都還繼續僵持著。
沈彥之開始這般無所不用其極,委實是秦箏沒料到的。
有不怕死的壯著膽子提出先用秦箏去換出安元青家眷,等收編安元青到麾下,打下塢城后再救出秦箏不遲,畢竟沈彥之也不會秦箏一毫發。
楚承稷還沒發話,提出這大不韙之言的幕僚,就被宋鶴卿、林堯、董等擁護秦箏的臣子罵了個狗淋頭。
最后這幕僚直接被楚承稷杖責逐走自是不提。
秦箏作為太子妃,沈彥之明顯又對念念不忘,若是真用去換回安元青家眷,說得好聽些是恤臣子為了臣子家眷以犯險,說得難聽些,就是毫無一國太子妃的面。
再者,以和沈彥之的那段前塵,落到沈彥之手中,世人會不會猜疑們有什麼就不好說了。
這事秦箏的確不好手,只能讓楚承稷自己和幕僚們想法子去。
回來后也沒閑著,因為娘子軍在此戰中傷的也頗多,秦箏親自去娘子軍的傷兵營里看們,卻從娘子軍口中聽到了一則打探來的消息。
“先前一個豪紳從林校尉的鏢局里買走了大量的武婢,奇怪的是咱們的人被買走后就再也聯絡不上了。一直到青州陷戰,咱們的人才尋著機會送了消息出來。”
“們被困于城郊一座庵堂,庵堂里里外外都是重兵把守,外人進出不得,們負責照料庵堂里一個代發修行的姑娘,那姑娘瞧著是個出家人,卻又懷六甲。”
“有個年輕男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庵堂里看那姑娘,那姑娘喚他兄長,庵堂外的守衛,管那年輕男人世子。”
在江淮一帶,能被稱為世子的,可不只有沈彥之麼?
秦箏下意識將垂至掌心的廣袖了幾分,問:“可探聽到了那庵堂里修行的姑娘姓什麼?”
報信的娘子軍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