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把過脈后,神有些凝重。
“這孩子如今的狀況不太好。”他說,“年齡過小,纏綿病榻多時,又已經服過一段時間中藥,如今早已過于虛弱,就算當下發熱,也不能再服藥,否則會要的命。”
謝君辭淡聲道,“你是說,要聽天由命?”
大夫到他聲音中的冷意,卻沒有剛開始那麼害怕了。
可能是謝君辭的懷里還抱著那的小孩將他拉了凡塵,消減了青年上冰冷危險的戾氣。
“客人不知,年的孩子本來就極易夭折,病來如山倒,哪怕是富貴人家的孩子,該留不住也留不住。”老大夫捋了捋胡子,憾道,“按照這個孩子況,如今還活著已經是奇跡了。藥是吃不得了,或者老夫為針灸試試?”
大夫對謝君辭說的這番話,和當初虞松澤從醫館那里聽到的意思差不多。
念清年紀太小,又弱,普通的治療手段于而言都十分兇險,其實沒什麼好辦法。
若是凡人,可能便真的沒什麼法子了。
謝君辭卻若有所思。
凡醫治不了,那便抓個醫修過來,不就行了?
待到老頭子離開后,謝君辭低下頭,清薄冷淡的眉眼看向懷里的小孩。
因閻羅之力,他周遭氣息總是肅殺危險的,旁人一靠近就會害怕得不行,恨不得躲他十尺遠。
這小家伙倒是不影響,在他的懷里睡得這麼香。
謝君辭嘗試地將緩緩放在的床鋪上,他手臂繃,仿佛在輕放什麼危險品。
小念清睡得踏實了,這次對謝君辭的松手并沒有反應,安安穩穩地在床上繼續昏睡,青年僵的手臂這才慢慢松弛了下來。
給蓋好被子后,謝君辭隨手布下結界,離開了客棧。
在凡間的醫修很罕見,但并不是完全沒有。
謝君辭抬起頭,目鎖定在城郊高山上的寺廟。
一般而言,普通的修士都會聚集在修仙界修煉學習,修仙界靈氣充沛,是最適合修士的地方。
如果不是要執行任務或者路過,有些修仙者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去人界。
而佛修卻恰恰相反,許多佛修長年累月留在人界,隨著普通和尚一起生活,或游歷凡間,為百姓排憂解難,磨礪心,積攢功德。
佛修當中,同時擁有治愈之的和尚不在數。
城外高山上,寺廟香火旺盛,許多百姓步行上山參拜。
謝君辭悄無聲息出現在寺廟外,他將神識向著整個寺院鋪去,果然到了幾個在寺廟中修行的佛修。
他并未藏自己的試探,所以進寺廟未向外開放的寂靜院落之時,他聽到有佛修低聲議論道,“剛剛可是有修士路過門外?”
“不知曉,只是那神識氣息兇戾,或許來者不善,還是出去探查一番吧。”
不待佛修們出門,那不善的來者已經閃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謝君辭冷淡地開口,“誰會醫人?”
佛修們一怔。
他們的目落在謝君辭那張與佛子八相像的清冷俊面龐上,又看到他右臉佩戴的銀面,頓時紛紛拿出了武。
“謝君辭,你私闖佛家地,是為何意?!”為首那佛修沉聲道。
世人皆知,佛子謝清韻與胞弟謝君辭之間正如故事里那樣水火不容,二人兩百年前曾經打過驚天地的一戰,結果并未被外人得知。
謝君辭厭惡如今的佛子,連帶著對這些禿驢和尚們也討厭不已。
他的眼皮微微一抬,幽黑的瞳孔顯出一抑的不耐。
若不是為了那機緣巧合救下的小家伙,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踏寺廟大門。
“我說了,要救人。”謝君辭嗓音本就涼薄冷淡,在他心不好的時候聽起來格外滲人。
他看向面前的這幾個佛修,冷聲道,“誰修醫?”
“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是。”
為首年紀最大的佛修聲音與另一個年音夾雜在一起。
在前面幾個年佛修的肩膀之后,謝君辭看到一個似乎才十四五歲的小和尚。
年稚氣未,大眼睛和腦袋一樣圓溜溜的,很好奇地看著謝君辭,臉上倒是不見多害怕的神。
“無念,莫要開口!”為首那佛修冷聲道。
“可是他說要救人。”法號無念的小和尚了脖子,小聲道,“要是傷得重的話,耽擱一會兒就沒救了。”
“不是傷,是病。”謝君辭淡聲道,“才三歲,病得很重,凡醫不敢用藥。”
佛修們互相看看彼此,似乎他們都不太能相信謝君辭竟然真的要救人。
“你自己的孩子?”為首的佛修疑道。
謝君辭:……
謝君辭:“昨日撿的。”
和尚們神都有些復雜,謝君辭與他們之間積怨太深,他們寧可相信他真有一個病重的兒,也很難相信他行善救了人。
為首的佛修想了想,他沉聲道,“我和無念隨你去看看吧。”
謝君辭一刻也不想在寺院里多呆,得到對方同意,他轉便走了。
“悟明師兄,這太危險了。”旁邊幾個佛修有些擔心,“還是等我們與禪宗匯報一下再說,萬一這里有什麼貓膩……”
“不必了,救人要。若是急病,等不了聯系禪宗。”悟明搖了搖頭,“謝君辭若是想要殺人,在這里便可以手,更何況以他的修為與脾氣,并不屑做這等騙人的事。”
和尚們都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謝君辭修為高深,他們連他何時靠近都不知曉,自然也不配讓他花那麼大心思騙出去。
悟明和無念跟隨謝君辭離開。
路上,悟明一直挲著佛珠,雖然他答應幫忙,但態度冷然。倒是小和尚無念一直跟著謝君辭后面,仰著頭好奇地看著謝君辭。
“師父和師兄們偶爾會提到你,可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本人呢。”無念說,“銀面修羅,聽說你和佛子是兄弟,長得一模一樣,真的嗎?那我看到你,是不是就看到佛子了?”
謝君辭面無表地走在前面。
佛修要藏在普通和尚之間,為了不暴份,悟明只接飛下山,但拒絕一起飛回去,所以他們只能走著進城。
沒想到小和尚竟然話這麼多。
謝君辭想,果然孩子是最討人厭的。
幸好悟明對他極其忌憚,很快便管束住了無念,不再讓他聒噪。
三人來到客棧,謝君辭解開結界,讓兩個和尚進了屋。
當看到床榻上躺著的小孩時,一路上都半信半疑的悟明有些訝異地睜大眼睛。
——竟然還真有個孩子?
無念正要給小姑娘把脈,便聽到師兄道,“我來吧。”
悟明就是修醫之人,無念是他帶在邊親手教育的師弟。
他之前路上對謝君辭的機產生了許多猜疑,唯獨沒想過青年所說是真,如今眼見為實,悟明心中有些歉意。
他在床邊坐下,手指抵住孩小瘦弱的手腕,過了半響,佛修的臉上出些吃驚的表來。
悟明轉頭看向謝君辭。
“虛弱,病得太重,本該兇險萬分,但大抵是無事的。”
謝君辭的眉頭不聲地微微皺起,他問,“此為何意?”
“這孩子有修仙的骨。”悟明解釋道,“若是普通,恐怕早早便要在病里夭折了。只因為不僅有修仙的天資,更是天賦異稟,無意識間掌握了煉氣期吸收靈氣的訣竅,以此不停地彌補孱弱的,所以才吊著一條命沒死。”
此話一出,別說小和尚呆住了,連謝君辭都一怔。
雖然修仙界也有過天之驕子七八歲時對修煉無師自通,半月便通過煉氣期的事跡。
可小念清畢竟如今才三歲多,又靈氣枯竭的人界,經脈還未被鍛造,竟然就能學會吸收靈氣,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可,可是人界哪有靈氣呢?”小和尚呆呆地說。
靈氣是一種能量質,像是有些敏的凡人會到濃霧中的水汽,每個修士都能到邊的靈氣。
而人間的靈氣已經匱乏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狀態,并且都沾染了許多雜質,不利于吸收。
悟明嘆息道,“這便說明這孩子對生的有多麼強烈了。”
他將自己的真氣緩慢地渡進虞念清的。
相比于謝君辭力量的危險,悟明的真氣十分溫潤包容,一點一點治愈平小姑娘的重病。
在凡人面前無能為力的疾病,在佛修的手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治好了。
治愈結束后,悟明將幾顆丹藥遞給謝君辭。
“這個丹藥有益于的,每隔三日服下。”悟明說,“雖然病好了,但質仍然孱弱,需要慢慢養起來才好。”
停頓了一下,悟明低聲道,“活著是萬幸,但也是不幸……或許修仙于而言已經不再適合。”
謝君辭眸子微沉。
虞念清如此小便會無師自通地吸收消化靈氣,哪怕在修仙界也已經是萬里挑一的神了。
但也正是因為沒有正確的修煉心法指引,凡間的靈氣又雜質骯臟,雖然確實救了的命,可過早使用的經脈恐怕已經累傷不堪。
的經脈沒過專業的鍛造,又如此之早地形過度使用,并不是件好事,很可能就此斷送了未來的修仙生涯。
悟明在桌子上的紙張上寫下一行地址,放在桌面上未。
“這對夫妻是青州域的富商,是當地的大善人。貧僧游歷青州域時,過他們幾次三番前來寺廟虔誠求。”悟明說,“你若以仙人之態出現,將孩子托付于他們夫妻手中,或許也是善事一件。”
說完這番話,悟明帶著小和尚離開了。
謝君辭沉默地站在屋里,看著桌上的那張地址。
此刻已經傍晚,窗外紅霞散去,天漸暗,未點燈的屋逐漸暗淡了下來。
他聽到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病了整整一個月的小念清如今痊愈,又睡了好個覺,如今終于轉醒。
聽到醒來,謝君辭第一反應并不是走過去,而是下意識向后躲了一步,將自己置于床上被床帳阻擋看不見的死角。
他站在墻邊,仿佛是黑暗延出的一塊影。
謝君辭自知他一向不討世人喜歡,正值壯年的漢在他面前都會打哆嗦,更何況是一個才三歲的小孩子呢?
的那些親近,恐怕也是昏迷時將他當做自己的哥哥才會做出的舉措吧。
如今醒了,恐怕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會哭起來。
另一邊,小姑娘在過于的床上打了好幾個滾,才終于從睡夢中睜開眼睛。
看著昏暗的屋子里陌生的擺設,念清怔怔地了眼睛,一時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夢中。
好像做了冗長的噩夢,夢里哥哥去了,卻有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溫度一直抱著。
怔了好一會兒,慢慢想起昏迷前陌生人闖屋中打死了踏雪,才忽然意識到那不是噩夢。
念清頓時慌了,撐起便向著床邊磕磕絆絆爬去,被子卻不知道怎麼纏在腳上,又不習慣床的尺寸,失衡間一手撐空,驟地向著地面摔去。
一陣天旋地轉,想象中的疼痛卻并沒有傳來。
的腰被修長有力的手指撐住,腦后枕在了繃的手臂上。
小念清悄悄地睜開眼睛,抬起頭,一張俊的面容倒著撞的瞳孔當中。
謝君辭垂目低眉,神清冷疏離,右臉上的銀面在窗外過來的微下籠著一層淡淡冷冽的澤,漂亮得不似凡人。
有些人威勢甚重讓人聞名喪膽,不論何等的貌,他人看都不敢抬頭細看一眼,更是無人敢來采摘,謝君辭就是這樣的人。
他惡名太甚,這些年都鮮有人敢傳他的外貌如何。
虞念清雖然才三歲多,但已經能分辨出什麼是人,一時間呆住,還以為自己在夢里。
謝君辭卻不由得想,他果然面目可憎,兇神惡煞,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