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钦……踏出去的脚又收回,他今日无心饮酒,注定也是被嫌弃的一人,还是莫要出现在先生眼前了。
不过,谢钦看向尹明毓,他知道为他启蒙时正常的先生为何这般了。
尹明毓察觉到视线,回视他,满眼莫名。
谢钦视线下移,落在手中的桃木剑上,问:“为何不挂了?”
尹明毓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将桃木剑放远了些,“无事,今日让它歇歇。”
谢钦:“……”
驱邪避凶的桃木剑也能歇?
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并不说什么,直接进浴室沐浴更。
尹明毓看他进去,还煞有介事地拿了两方帕子,一方折起来枕在剑柄下,一方给桃木剑盖上,真就让它睡一觉。
谢钦沐浴出来扫见,也只没看见似的转开。
另一边,蝴蝶谷中——
谢家的护卫们混在被拐来的人群里,顺畅地进族庙后的中。上一次来查探的护卫也在其中,发现和他上一次走得路线不同,原本想要记下进中走过的路线,可随着人群七拐八拐,又下了两层,便彻底记不住路了。
几个护卫眼神一对,微一摇头,显然他们都没记全。
一行人又行了许久,便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恶声恶气的喝骂声:“一群木头!快点儿干!别磨蹭!”
伴着几声虚弱地痛呼和求饶之后,那暴的声音又响起:“又懒?真晦气!赶紧泼醒!”
新来的一群人走着走着,听到声音便动起来。
周围看守他们的人立马举起鞭子挥下,骂道:“想挨打吗?快走!”
护卫们夹在在其中,老老实实地跟着人群。
有两个站在外围的护卫挨了两鞭子,面上瑟,心里却都在咬牙,等着秋后算账。
一行人走过长长的矿,终于见到更亮的,进源后,被拐来的人们慌张,瞧见一切的护卫们亦是震惊。
眼前的空间上下有十几丈高,宽也有丈,一层一层盘旋而下。
最底层,许多瘦弱的皮包骨,黑的完全看不清脸的人正拿着工挖凿,旁边有些高壮的壮汉,手持鞭子,动辄打骂挥舞。
而护卫们正震惊时,押送他们的人也辱骂鞭打起来,催促他们下去。
众人怕疼躲闪,不得不沿着斜坡走下去。
巨大的矿坑里,大多数都在心如死灰地劳作,看见新来的人,神也是麻木的。
唯有一人,黑不溜秋的脸上泛起希,不住地悄悄地打量那些新来的人。
此人正是岩峡。
他在此之前是矿里最晚来的一个人,极度的劳累和恐惧之下,每日于这样的氛围之中,却一直没有任何人过来,几度快要崩溃。
之所以还没有彻底放弃希,因为记得刺史夫人说不会不管他的话,支撑着他。
忽然,一鞭子重重地在岩峡上,紧接着便是一声责骂:“看什么看!老实点儿!”
岩峡又疼又吓到,体剧烈地一抖,慌忙瑟地举起镐,继续刨。
但他边刨,还不死心,继续扭头去那些人中搜寻。
忽地,岩峡看到一个掩藏在泥灰下悉的五,心下狂喜,正打算仔细去瞧,又一鞭子在他背上。
火辣辣的疼。
但岩峡激动地顾不上疼,大力刨石头,躲开看守,又去搜寻那悉的脸。
他找了好一会儿,都没等找到,心口紧,眼泪都要糊住眼时,与一个人的视线对上。
两人视线相对,片刻后,那人缓缓低下头,但岩峡确定,就是刺史夫人的护卫!
狂喜!
岩峡激动地想要抒发出绪,但又怕被人发现异常,便大力挥舞镐,疯狂刨动石头。
周围的看守们看见了他那异常的样子,但这矿坑里时不时便会有发疯的人,不足为奇,只要不耽误干活,他们本不会管。
而另一侧,率先发现岩峡的护卫冲其他护卫悄悄打了个手势。
其他护卫也有见过岩峡的,可他不说,他们完全认不出岩峡的模样,所幸岩峡虽然激动,但还能控制住,没有暴他们。
此时不是合适的时机,众护卫也没有靠近岩峡的意思,下到矿底后便在看守的指引下,拿了工到另一片区域开始干活。
有些被拐来的人还没完全认命,干活时拖拖拉拉,被了许多鞭子,才稍稍老实下来。
另一些人胆子小,害怕挨打,本不敢有任何心思,乖乖干活。
护卫们不想太过显眼,因此都老老实实地掩在人群中干活,顺便查探这矿坑的况。
岩峡释放过后,疲累涌上来,他的心也平复下来,等着合适的时机,再去与护卫说话。
但好歹,有了出去的希。
·
谢钦的折,连夜送了出去,剩下便需要耐心地等待。
尹明毓照常出门玩儿,照常约戚夫人看蹴鞠赛。
第一场面向州城的蹴鞠赛办完,满州城更是都知道,刺史夫人和节度使夫人极喜欢蹴鞠,还为每场蹴鞠赛都设置了奖励。
且尹明毓本就打算热闹一些,见能够调动起州城的兴趣,就又让刘娘子们设计了一套正儿八地晋级蹴鞠赛,正式发布告示宣扬开来。
奖励动人心。
告示发布的第二天,便有人来报名,几天之后,州城便组起六只蹴鞠队。
谢钦和褚赫在州衙里,都能听到州衙吏们在讨论蹴鞠赛,由此可见,这事儿教尹明毓折腾得多热闹。
二人甚至不用想,都知道等蹴鞠赛慢慢展开,会为州城的一大盛事。
尹明毓还教导刘娘子等人去找州城富户们赞助银钱,弄了个盛大的开幕,请了舞狮和各种表演,沿着街一路表演一路到蹴鞠场。
谢钦和褚赫早早便坐在蹴鞠场前方一家茶二里。
需得一提的是,这茶作为蹴鞠赛最佳观赛之所,也赞助了蹴鞠赛一笔银钱。
蹴鞠场上,吹吹打打,极为热闹。
褚赫摇着折扇,忍不住叹道:“弟妹融得比咱们可快多了,如今这州城里,莫不是只知刺史夫人不知刺史了吧?”
谢钦背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蹴鞠场上如同盛典一般的场景,道:“二娘到哪里都融的极好。”
不过这般放得开,也就只有南越州城。
“开心便好。”
褚赫赞道:“没教诸多事磨掉悠闲之心,玩乐之间便做了许多事,这也是个本事。”
谢钦向北方,目果决,“快马加鞭,折子应是要到京中了,你我也不能逊太多。”
褚赫稍稍正,极认真地点头。
蹴鞠场边的高台上,尹明毓作为蹴鞠赛的推动之人,一分钱没花不说,除了偶尔点几句,一应事儿全都是刘娘子等小娘子们办,啥活都没干。
此时看着台下的表演,由衷地为自个儿动,可太努力了。
大娘子的存在始终是避不开的,所幸他们都没有逃避,正视悲剧,也正视自我。
谢钦对谢策敞开心扉,是和故去的大娘子对话,同时也是在与尹明毓坦诚相待。
尹明毓和谢钦默契地没有在大娘子的祭日谈说爱,也不约而同地不打算在之后再谈论旧事。
已是夫妻,非要爱得死去活来,想想都累极了,彼此欣赏便可相携走下去。
且世上本就难得两全,若是纠结太多,便是自寻烦恼。
尹明毓从无能为力的自得其乐到慢慢能够在这样一个境中掌控自己,再得的每一丝悠闲如意,皆有着质的不同。
这个过程,比简单追求一个爱人作为目标结果更妙。
找到自己,修炼自己,守住自己,最爱自己。
尹明毓就是个俗人,俗人的追求不是生活过诗,俗人想要生活过乐子。
是以在寺庙用了一顿斋饭之后,谢钦因为护卫急匆匆地赶来禀报,不得不离开片刻,就开始在大娘子牌位前唠唠叨叨。
“说来惭愧,我们如今还在大姐姐福泽,大姐姐若是泉下有知,想要什么,只管托梦找谢钦要,别找我,我有桃木剑,一夜好眠从不做梦,而且我也没钱……”
尹明毓说到“没钱”,一顿,话锋一转,道:“大姐姐若是托梦指引什么,找我,只管找我。”
小小的谢策懵懵地看着,“母亲,到底是找还是不找?”
尹明毓给了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继续碎碎念,“我也是后来才从各方知道些大姐姐的子,大姐姐你就是脸皮太薄,一家子姐妹那么生分作甚?但凡你要是多搭理我几次……”
谢策接话,“母亲也要占我娘的便宜吗?”
尹明毓:“……”
这孩子有时候真教人难以招架。
尹明毓心虚地瞧一眼牌位,手按着谢策的脑袋,强制扭回牌位,“跟你娘说说话,接我的话茬。”
谢策两只小手护在脑袋两侧,嘟囔:“头发不能乱,我长得好,要给娘看的……”
尹明毓“呵”了一声,手又到谢策脑袋上撸了一把,教他脑袋上垂下来那些碎全都支棱起来,才收手。
谢策噘,“母亲坏,又欺负我。”
他也知道人小力微,拿毫无办法,便转向牌位,一反先前的惶不安,对生母声气地告起状。
小孩子,就算聪明如谢策,逻辑也差些,起初还在认认真真地告状,后来兴致来了,想到什么他觉得有趣的事儿,无论大小,都要跟娘亲分。
他也不嫌累,但尹明毓十分怀疑,大娘子要是真能听见,指不定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两个锯葫芦生出个小喇叭,还有趣。
尹明毓眼里泛起笑意,平和地看着牌位。
但凡大娘子要是多搭理几次……占便宜是占便宜,兴许就没有后来这些事儿。
不过,往事不可追,往后祭祀,倒是可以轻松些,不如天南地北,随便聊聊。
于是,谢钦听完护卫禀报,神凝重地踏进来,便听到一大一小两人跟抬杠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在大娘子牌位前啰里啰嗦没完,还都不是一个事儿,各说各的。
一瞬间,谢钦产生了一丝错乱,甚至想要退出去重新确认,他是否走错了。
分明他方才出去时,气氛还不是这般,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本不可能走错,而两人实在太吵,牌位在前显得似乎有些可怜,谢钦目扫过,无奈道:“你们吵到耳朵了。”
尹明毓和谢策一同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继续跟大娘子说话,不过这一次,话题能合上了,因为矛头全转向谢钦,明里暗里说他不好。
谢钦:“……”
他们就是“欺负”大娘子不能说,“欺负”他也不能与他们计较。
天渐晚,谢钦赶紧提出回府,带走两个扰人清静的人。
而他们一离开,微风拂过,烛火轻轻晃动又恢复平静,好像大娘子也松了一口气似的。
三人回到州衙后宅,褚赫便跟着他们进来,一看就是有事儿要说。
谢钦撵谢策去玩儿,随后两人便一起来到堂屋。
尹明毓换了一服出来,瞧见两人都在这儿,疑地问:“怎么没去书房谈?”
谢钦和褚赫对视一眼,皆未答。
这时,婢们端着各种吃食进来,一一摆在桌上。
谢钦等们全都放下,便摆摆手教们下去,说起正事儿。
尹明毓坐下,致的糕点一口一个。
他们最近大事儿小事儿都爱坐在边说,虽然这说明如今在他们心里不是个寻常的内宅妇人了,可有时候实在影响胃口。
就比如现下他们在说的事儿。
下午时,护卫特意到寺庙之中禀报,为的便是他们终于在港口守到了一艘载满人的船,并且带回来了几个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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