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徒然此行的地點, 是晗所指定的一個小公園。
這小公園位于C城的隔壁市,看上去已有些年頭,大門老舊, 因為下雨,園也沒什麼人。徐徒然本來還有點煩惱沒帶傘的事, 不想就在計程車停下的瞬間, 周遭大雨恰恰好好,戛然而止。只余的雷聲,在厚重的云層上滾。
這讓徐徒然的心多好了一些。迅速下車, 按照之前的約定, 找到了位于公園一角的小樹林,原地等待片刻,沒見到晗, 反而又收到對方的消息。
“小樹林的里面, 有一個涼亭……涼亭柱子上有掛同心鎖……”
徐徒然一面仔細閱讀著晗發來的消息,一面循著小路, 找到他所說的涼亭。又據他的描述, 從柱子上掛著的同心鎖,挑出了藏在最里面的一個。
這枚同心鎖的款式,明顯和其他的不太一樣,看上去也破舊很多, 表面都掉了。徐徒然站在亭子, 就著灰蒙蒙的線, 費老大勁才終于辨識出上面極近磨滅的些許字跡:
“晗……永遠喜歡……秋菲菲……?”
徐徒然念完上面的字, 茫然抬頭。
這關什麼事?為什麼要特意指引找這個?晗那二缺想干嘛?
還沒等想明白, 晗又兩條信息發過來。這次發來的則是一組符文圖案, 還有一個簡易的儀式步驟——
嗯, 假如原地打一套八段錦也算是儀式的話。
徐徒然之前還沒練過這玩意兒,急用手機搜了個教學視頻。又抖開一張新的桌布鋪在亭子,小心翼翼地畫好符文,跟著按晗所說,將找到的同心鎖放在了符文中間,又照著視頻,認認真真地打了一套八段錦……
雖然這事說起來相當離譜,但在打完的瞬間,確實到,周圍的空氣似是震了一下。
原本只瑩著淡淡芒的符文,忽然迸發出刺目的圈。空氣中的震更為明顯,視野中的一切都似被攪渾的調盤,所有景象都旋轉著融在一起,朦朦朧朧中,眼前又似憑空出現了一扇白的單開門,門把手輕輕轉著,朝外推開一道淺淺的隙。
有一只腳從那門里踏了出來。跟著是一只手。
再下一瞬,一個完整的人影從門溜了出來。雙足落地的剎那,周遭仿佛響起了時鐘整點奏出的樂聲。
再之后——一切忽然都變得平靜了。
所有的景象都恢復正常,所有的聲音都齊齊褪去。唯一的區別,就是徐徒然面前的符文,多了一個人。
“嘿!”那人一手抓著同心鎖,另一手愉快抬起,沖著徐徒然輕輕搖晃。
而徐徒然,則是不由自主地擰起了眉,盯著那符文陣中的人看了片刻,方半信半疑地開口:“你是……晗?”
*
不怪徐徒然質疑。畢竟眼前的“晗”,確實和常見的版本差異過來。
瞧著倒還是個完整的人樣,但面容要比徐徒然認識的那個稚許多,上還套著一套麻袋般的校服,劉海不要錢似地往下鋪著,擋了快半邊臉。
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他的右手。
完全是普通人的樣子,沒有仔細地用手套保護,沒有穿戴漂亮的裝飾,看到徐徒然也不會高高興興地沖比心。
那不是菲菲。
這讓徐徒然的態度帶上了幾分好奇。那個從天而降的晗,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你現在看到的我,是高中還沒畢業的我。這個時候的菲菲還好好的,當然不會在我上。”
“高中生?”徐徒然眼中流出些許詫異,“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我充分發揮了我全知辰級的能力,想辦法將自己的意識轉移出來了。”晗語氣中難掩得意,“你看這地上的符文?是不是以前從沒見過?這是我自己的符文,是升到辰級后,專門為了‘我’而設計的……”
包括那套草率的八段錦儀式。也是晗急構思的。而這倆組合在一起,就等于向他的本,發出了一次聯機請求。
這法子還是他聽了徐徒然對姜思雨“域”的描述后,突然想到的。而對一個新晉的辰級全知而言,想要搞清這背后的原理并加以運用,并不是什麼難事。
唯一的問題是他還沒法擁有自己的域——他才剛完升級沒多久,力量還不穩固,不足以支撐他做到這點。
所幸晗暫時也不需要這些。他只要能與徐徒然產生聯系,并知到放在符文里的那個東西,這就足夠了。
“放在符文里的……你是說那個同心鎖嗎?”徐徒然漸漸有些明白了,“等于我剛剛是在對你獻祭,而你現在,是在回應我?”
“差不多。”晗點頭,又洋洋得意地舉起了手中同心鎖,“不過這個,可不止是祭品。”
這就涉及到他升到辰級后所獲得的另一個能力——時間回溯。
晗原本的素質為“記者”,單一全知傾向,主要能力即為隔空閱讀,能夠通過特定品或標志,直接閱讀關聯者當前的狀態或過去的事跡。大部分容是隨機出現,但也可針對地閱讀。且在隨機容中,讀到他人的概率很高。
一般來說,能力者的技能會在升到燭級時固定。之后不會再隨著升級獲得新技能,只會不斷進行強化。然而晗在抵達辰級時,卻新增了一個與他原本素質毫無關系的“時間回溯”。
“這里的‘回溯’,指的是個存在的時間。說得通俗點,就是我可以讓指定存在上的狀態倒退,回歸之前的某個時間點。”晗說著,手指轉,將那枚小小的同心鎖收掌中。
而等他五指再次打開時,原本破損嚴重的銅鎖,這會兒卻是潔蹭亮,刻在上面的名字與心愿清清楚楚、歷歷在目。
徐徒然接過那枚變為嶄新的同心鎖,頗為好奇地打量一會兒,若有所思地瞟向晗:“那你現在……”
“別誤會。我可沒有讓活人返老還的本事。起碼現在沒有。”晗舉起雙手,“你所看到的我,并不是真的我。而是我從過去的某個時間點上提取出的復刻品。只是我可以將我現在的意識,同步到這個上罷了。”
徐徒然:“?”
看了眼手中的同心鎖,恍然大悟:“難怪你要讓我來找這東西。你是靠它來確定復刻的時間點嗎?”
“就是這個意思。”晗認真點頭,“歷史復刻,這也是‘時間回溯’中包含的效果之一。不過這個效果僅對我自己起效,而且使用限制很大。”
他不能復刻時間距離較近的自己。至得差個四五年才行。且想要進行“復刻”,必須借助特殊的介——就比如徐徒然拿著的那個同心鎖。
這枚鎖,是他高中畢業前,和菲菲逛公園時買下的,對他極紀念意義。所以能為他的“介”。而借由這個介,他就可以復刻出對應時間點的自己。
這也是為什麼,現在站在徐徒然面前的,是一個穿著麻袋校服的洋蔥年版晗。
徐徒然:……
“不好意思,等我捋一捋。”閉了閉眼,“也就是說,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十年前的晗。但你的意識,屬于現在的晗。”
“就是這個意思。”晗打了個響指,“怎麼樣,是不是很神奇?”
徐徒然:…………
好吧確實有點神奇。
不過覺得更神奇的是,這枚十年前就出現的掛鎖,時至今日,居然還沒有被公園管理員理掉。
“這鎖不是這里買的啦,是別的大景區買的。”晗從手里接過那枚小銅鎖,十分認真地掛會了公園的柱子上,“然后過了沒幾年,菲菲預到那個景區要理掉我們的銅鎖了,就去把這東西拿了回來。
“那既然拿回來了,總得找地方掛吧。很重視這種儀式的。就只能這個公園掛一陣,等快理了再拿走,換到另一個公園再掛一陣……”
麻煩歸麻煩,但菲菲一直樂在其中。直到五年前的變故發生,再也沒法獨自前往任何一個公園了。
“這里就是來的最后一個公園。”晗指了指腳下的土地,“我當時不也病了好久嗎。病好之后,就特意來了一趟,在銅鎖上了些手腳……”
他修改了其他人對于這個銅鎖的認知。除了得到他指引的人,其他人無論如何也發現不了這個同心鎖的存在。它也就再也不用換地方了,可以一直待在這里,安靜而長久。
晗輕描淡寫地說著,手指輕輕過銅鎖的表面。徐徒然沉默地看著他,不知怎麼,忽然想起了遠在香樟林的那個巨大木頭人。
無聲嘆了口氣,張口正要說些什麼,一旁晗眸轉,忽然開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大概能猜到。”
他瞟了一眼徐徒然:“方可昨天剛剛回歸慈濟院。我從那里,也了解到一些事。”
他只能說,有些事,他從理智上,或許能夠理解,但從上講,永遠不會原諒。
……也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徐徒然明智地沒有再提這個話題。就像楊不棄曾說的,有些事,外人沒有置喙的資格。
晗閉上眼睛,深深呼出口氣,再睜開時,又是那種似笑非笑的模樣:“行了,不說這些了。抓時間進行下一步吧。你那個長夜朋友的域,你之前是從哪里進去的?我們接下去就去那里。”
徐徒然應了一聲,拿出手機開始看車票,看著看著,忽然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驀地抬眸,認真地看向晗。默了一秒,遲疑地開口:“你之前說,這個是‘復刻’的對吧?”
“啊。”晗點頭,“怎麼了?”
“也就是說,你這個,實際不該存在……”徐徒然“嘶”了一聲,“那你有沒有份證啊?”
晗:“……”
他似是也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緩緩地長大了。
很好,那看來就是沒有了。
徐徒然抿了抿,默默收起了手機。
*
沒有份證,就意味著沒法乘坐絕大多數的長途通工。
雖然利用他們各自的能力,想要設法混上車不是什麼難事。但人多眼雜的,誰知道會不會出現意外。尤其晗現在造型那麼特殊,十年前款式的校服外加懷舊版殺馬特特斜劉海,難保不引人注目。
真要出什麼問題,還耽誤人家正常工作。
因此,徐徒然思索片刻,終于拿定主意,厚著臉皮聯系了養兄的助理。
霸道總裁的助理,依舊那麼萬能,沒花多長時間就給調來了一輛專車,載著他們前往C城。
徐徒然先前以想過“間隔年”為由,讓養兄給自己辦理了休學。之后聯系寥寥,也很提到自己的向,只定期報個平安。連帶著與萬能霸總助理的聯系也了。這會兒突然勞煩一趟,有種恍如隔世的覺。晗倒是高興,甚至還有心和司機嘮嗑,一路嘮到C城,其續航之久,令徐徒然嘆為觀止。
他們最終的目的地,是位于C城郊區的那個廢棄寫字樓,也正是徐徒然正式見到姜思雨的地方。但那種渾上下都著“我會鬧鬼”的地方,讓便宜養兄知道了難保不會怎麼想,所以徐徒然只讓司機將他們送到自己在C城住,順便上樓整理了一下私人品,方再次打車前往。
等二人真正趕到那里時,天已經很晚了,下過雨的夜空沒有一亮。附近建筑工地上的大燈,了他們唯一的源。
徐徒然二人就著這唯一的源往前走。徐徒然邊走邊好奇:“等進去了,你打算怎麼做?用你的新技能強行闖進域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