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徽醒過來的時候見到的是兵馬司值房的屋頂, 捂住一陣一陣鈍痛的頭,他有些艱難地起了,外頭亮得扎眼。
白徽自恃酒量甚好, 真沒想到皇宮里的酒后勁兒這麼大,上一回醉倒還是在華章園里, 喝了長公主帶的元藏酒。
但昨夜看到沈觀魚被趙究封了皇后,白徽實在是憋悶得很。
只記得昨夜沈觀魚真啊,穿戴上那冠斕, 模樣竟比幾年前的時候都要勾人, 看來真是得了趙究的疼。
一想到這個白徽臉就臭了,昨夜就是聽著趙究舌戰群儒,這酒才喝多了些,昨夜也不知是誰送他回來的。
晃悠著子起來,外頭守著的小廝聽到了靜, 忙端來洗漱的水。
帕子捂到臉上,白徽長舒了一口氣,問道:“昨夜是誰送我回來的?”
“回主子, 是文小姐送您回來的。”
原來是他那懂事的未婚妻,白徽當即決定去文家一趟, 這離親也不遠了, 他該好好拜見文家的二位泰山。
收拾干凈出了門, 就被一陣冷風吹得清醒了些, 正巧就見到了一紅繡黑袍的麼。
白徽寒暄道:“麼,昨晚中秋宴怎麼沒有見到你啊?”
麼墨黑的眼睛看向他, 白徽不知為何, 總覺得這人的眼神有些微妙, 又一陣秋風吹過, 白徽穿得單薄,得虧他子強壯才沒打個寒噤。
“我昨晚值夜。”他遲遲才答道。
白徽素知這個人的子就是這樣,跟木頭似的,就沒有放在心上,招呼了一聲就準備出門去,沒想到文妙璃先過來了。
文妙璃見到麼驚訝得很,他怎麼在這兒?
但見他和白徽相安無事,想來什麼也沒說,但心也懸了起來。
兩個人對視著,昨晚才趁著夜做了些壞事,白日里一見著,再是沉得住氣的子,都有幾分不自在。
麼什麼也沒說,直接走了。
“他來找你做什麼?”文妙璃款步上前問白徽,步子有些別扭。
“剛值完夜路過,招呼一聲罷了,”白徽隨意答道,“你怎麼來了?”
文妙璃“哦”了一聲,才想起來意,問:“昨日讓你見著皇后娘娘了,可有跟你解釋?”
白徽皺起了眉:“解釋?”
沈觀魚何時找他說話了?
“對啊,我見皇后跟著陛下一道出現,就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但那時候人多眼雜,自然是什麼也不能說,
好不容易趁陛下走了,我借口帶著皇后娘娘走遠了一些看煙火,這才避開了人,想使人找你去,正巧見你在太池邊的假山后站著,皇后娘娘就過去同你說話了。”
一通話說完,見他沒反應,文妙璃有些著急:“難道你沒見著?我看著皇后娘娘去找你的啊。”
被這麼一說,白徽仔細一想,登時凝滯不了。
那些因為烈酒封住的記憶跟太曬過一樣,慢慢化了凍。
“昨日我似乎是見到了,說了些什麼……”白徽當時醉得厲害,竭力回想著,好像真的在跟自己解釋。
只依稀記得幾句,說趙究沒問過的意思強行帶人來,本是二嫁婦,怎麼有當皇后的福氣,今日的陣仗已經十分嚇人了,來日奏折只怕像雪花一般,自己早晚要被休棄的云云。
他似乎聽得有些不耐煩,所以就把人給……輕薄了?
白徽猛地將一切都想了起來,他真的了沈觀魚,而且依從了。
他竟在宮中沾惹了皇后,若是被人知道可不妙,最憾的卻是難得一親芳澤,他卻回味不出來了,當真氣人。
等回過神來,就見面焦急的文妙璃,說:“你怎麼了,莫非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
“沒有不好的話,說封后之事讓人害怕,那個份本來就坐不牢靠的。”白徽將記得的幾句說了出來。
文妙璃仍是十分擔憂,又有些猶豫:“沈小姐如今已是皇后,不若還是別再來往了吧。”
這怎麼,從前是沒吃到,現在好不容易一回,就跟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沒品到什麼味兒,白徽可不甘心。
管皇后還是,反正都是從趙究手里人,沒什麼差別。
白徽一想,他在長公主那應了這麼多回卯,也該求辦件事了。
一看他神就知道此人賊心不死,文妙璃心中冷笑。
白徽不答話,反而摟過的肩膀,熱乎說道:“你我的親事就在眼前了,我父母從蘇州上京,不日就要到京城了,總歸兩家要置個小宴的,暫時不說別的事了。”
近日來他是越發的中意文妙璃,生得這般婉秀,又有一副心瀟灑的心腸,做他白徽的夫人正好。
白徽也樂意著。
文妙璃笑道:“你有心如此,不枉我為你費的那些心。”
又見他要低頭親近,忙躲了開,左右看著:“做什麼?這天化日的呢!”
白徽笑笑,也不惱,二人就這麼往外走,才走幾步,白徽打量走路姿勢有些奇怪,問道:“你今日走路怎麼有些艱難?”
“昨夜看煙火的地方昏暗,扭了一下。”
“原來如此,”白徽直接將人抱了起來,把文妙璃嚇了一跳,“路就不必走了,回去我給你送瓶傷藥,讓丫鬟把散就好了。”
麼在拐角,將一切盡收眼底。
隔天里,文妙璃收到了一枚簪子。
這禮送得明正大,甚至文夫人還打開楠木匣子看了,以為是白徽送給自己兒簪子,心道不枉兒對他多番關懷,這回總算是看到點誠意了。
文妙璃拿起那匣中的紫藍并蘭花簪,迎著日在指尖輕捻著,瞧見了上邊祈年殿的字樣,正是中秋夜與麼食果的殿宇。
如今兩個男人都被牢牢攥在手里,長公主也愿意聽白徽的話,只要稍加經營,便能得償所愿。
著那枚簪子,文妙璃發自真心地笑了出來。
大清早的,新封的皇后娘娘卻并不開心。
沈觀魚懶散了太久,驟然沒有回籠覺睡,只覺得天空灰暗,子沉重。
“昨日幾乎丑時才睡下,今日起這麼早做什麼?”趙究看著跟自己坐起來,又歪靠著他睡過去,實在覺得好笑。
含糊地說:“都是皇后了,陛下起,照規矩我也得起來的。”
趙究心疼地臉:“朕把這規矩改了就是。”
“禮不可廢,陛下才多久就弄這些事,是生怕別人會不罵我是吧?”話一說多,沈觀魚終于清醒了一些,“況且我也該正式去給太后請個安。”
總算是下了床,很快小宮們就一水兒地捧著托盤走了進來,趙究到另一邊換去了。
往日里沈觀魚通的首飾也不過二三,裳更是揀舒服開闊的穿,但是做皇后,這樣又太不像話了些。
難得拿出在后宅里伺候的端正態度,打著哈欠讓小宮挽發上妝。
金鑲寶仙人滿冠戴在頭上,鐲子步八珠玉珰往上戴,端肅尊貴的云肩、膝襕、大紅通袖,下連金枝綠葉百花拖泥,林林總總把有空余的地方都占滿了,通打點下來實在費時。
再起走兩步,金銀綢緞沉甸甸的。
趙究收拾齊備了,進來道別的時候,就見著了沈觀魚那滿頭的珠翠。
“和尋常一樣穿就是,太后又不會怪罪你,折騰這些做什麼?”趙究想幫把冠取了。
“不啊,”沈觀魚拍他的手,“一路過去多人看著,別傳出去我儀容不整,不尊太后。”
趙究也不管小宮在給梳妝,坐繡凳后邊就抱住:“這冠也太沉了些,你早去早回,也好將這些全卸下來,朕先去上朝了。”
沈觀魚瞇著眼轉頭親他一記:“夫君一路小心。”
到了慈寧宮外,沒進門就聽到徐太妃的說話聲。
“紅玉回西北去了,當真是個不守規矩的,前頭賊子擾邊,竟悄悄混迎擊的隊伍里去,和賊子作戰,幸而無事,不過也將父親氣得半死……”
徐太妃正埋怨著梁紅玉不像話,就見到沈觀魚進來了,臉上笑意燦爛。
“見過太后娘娘,見過太妃娘娘。”規矩見禮。
徐太妃笑著親自手扶起來,“聽聞昨夜皇后娘娘大喜,怪哀家抱病,不然就算是睡下了也要去太池敬娘娘一杯酒。”
沈觀魚笑得和氣:“臣妾唯愿長輩安好,這才是真的喜事。”
“哎呀這多乖啊,你是不知道,方才正說著哀家認的那個干兒呢,跟個男兒似的,一點都不像話,不似皇后娘娘,到底是清流出的小姐,寵辱不驚,江南水鄉的靈秀全在上了。”
這踩一捧一的,沈觀魚可不領:“太妃娘娘謬贊了。”
“哪里謬贊,一見著你就想起我那早逝的兒蓮月,這雙眼睛更是像極了……”徐太妃說得眼尾微,抬手輕的臉,“哀家與娘娘一見如故,得空也來歲華宮瞧瞧哀家可好?”
在座的都品出味兒來了,從前沒見說這話,現在倒能看出來眼睛像了。
沈觀魚有些尷尬,只能點了點頭。
一旁的文太后終于發話了:“好了,觀魚才剛做了皇后,既要學規矩又有個封后大典,咱們這些老骨頭今日見見,就讓年輕人忙自己的事去吧。”
“是……太后說的是。”徐太妃也知道自己心急了,但太后搶先示了好,可不想錯過,也只能坐下。
三人又閑聊了幾句,徐太妃話里話外對沈觀魚噓寒問暖,讓本想早些走的沈觀魚找不到請辭的機會。
太后有些解救,對旁嬤嬤說道:“去看看蓮熙起了沒有。”
蓮熙昨夜嗆了幾口水,太醫來看了說并無大礙,此時打扮好了出來,小孩玉容初,承襲了趙家人的好容貌,將來也定是個人。
“給皇嫂嫂請安,多謝皇嫂嫂救命之恩。”蓮熙跑過來給請安,沈觀魚笑著拉過來說話。
太后說道:“蓮熙,聽聞文英殿那邊的玉翎管開得很好,帶你嫂嫂去那邊瞧瞧好不好?”
蓮熙對這若瓊華的救命恩人嫂嫂也心生好,牽的手就要往外走:“嫂嫂跟蓮熙去看看吧,那邊還有藏書閣、學堂呢。”
此舉正中下懷,沈觀魚回頭歉意一笑,跟著蓮熙出了慈寧宮。
金鑾殿里,正如趙究所料,昨夜不敢說話的大臣今日找到了新的說法,一面反對沈觀魚做皇后,一面溫和些,覺得二嫁只要清白能生孩子就無妨,但后宮斷不可只有一人,提請陛下早日大選。
然而他們的種種說法,據理力爭,都被趙究輕描淡寫打了回去,甚至還用了一個“拖”字訣。
等下了朝,趙究才知道沈觀魚還未回月馥宮,而是被蓮熙拉到文英殿去了。
那邊既有舊時皇子公主們讀書的學堂,又挨著藏書閣,趙究就想擺駕,康業卻道:“陛下,申大人有消息了。”
趙究面一凜:“宣他去書房。”
申斂此時面有些嚴峻,他方聽聞趙究將沈觀魚封為了皇后,更深知兩人當年在蘇州就已相識。
陛下牽此多年,若是得知真相,只怕不會好。
趙究也是前所未有的整肅,還未坐下就說道:“將你查到的實一字一句說來。”
申斂跪地道:“回稟陛下,江氏當年在獄中亡,只怕當真與沈鈞有關?”
趙究愣了一下,斷喝一句:“大膽!”
“陛下恕罪,臣查出的確實是這麼個結果。”
那溫雅的面龐此刻僵了一塊堅冰,趙究知道申斂能說出這樣的話,幾乎是板上釘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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