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良玉像是短暫地做了個夢。
夢里是白天的深淵之海, 海浪拍打山崖石壁,撞擊聲響起,讓站在海邊的男孩回頭。
男孩看見靠近山崖下方, 白男子正溫地與人說著話。
那些人在很多年以后他才認識。
文智和臨香夫人低語,像是在為介紹白男子。
司徒祖母微微抬頭,與白男子說話, 在小輩面前沉冷嚴肅的眉眼,此刻倒顯得有幾分輕松。
在司徒祖母后站著一只宛如真人的靈傀,脖子和手腕都有明顯拼接的裂紋,靈傀五與司徒祖母有幾分相似, 又更像是死去的妹妹。
靈傀閉著眼,神恬靜,沉默不語。
在靈傀旁停靠一架椅,緋男子手掌搭在椅扶手,指間戴著的藍寶石戒指流溢彩。
他的年紀與白男子相仿, 也沒聽司徒祖母幾人在說什麼, 而是盯著靈傀,轉指間的寶石, 看折的影在靈傀臉上晃。
男子笑瞇著眼, 目中充滿耐心,等著靈傀睜眼看看他。
遠有人披黑斗篷姍姍來遲, 走近后目投向海邊站著的兩個孩子。
有人呼喊男孩的名字。
男孩回過頭, 眨了眨眼, 清澈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的是大他幾歲的兄長。
兩兄弟穿著式相同,整潔貴氣,只是一黑一金。男孩領有著一圈金紋配飾,兄長的腰間掛著三五黑的神木簽。
兄長比男孩高了一個頭, 約莫十一二歲的模樣,年紀雖小,卻很有小大人的模樣。兄長從小就沉穩可靠,子安靜,與他弟弟從小到大的囂張傲慢截然不同。
“阿姐沒和你說嗎?”兄長眼神示意前方大海,“太乙的海中紅珊瑚又名海中火樹,非常珍貴,它們吸取了海中的無主之氣,可以讓自己在冰冷的深海中發發亮,澤瑩潤飽滿,阿姐說要我們挖幾株回去,要給阿娘做珊瑚珠串。”
男孩皺著眉頭,聽兄長一本正經地解釋,無趣地低頭踢了踢沙石地:“想給阿娘做珊瑚珠串,怎麼不自己來太乙挖珊瑚。”
兄長說:“要有人留在家陪著阿娘。”
男孩說:“我也不樂意來太乙,讓我陪啊。”
兄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沒打贏阿姐,這才來了嗎?”
男孩面有瞬間的猙獰,翻了個白眼冷哼聲。
“可咱們是來的太乙,要從海里挖珊瑚怎麼帶回去?”男孩眼神示意兄長看后邊,“還有這麼多人看著。”
兄長了腦袋說:“看他們和爹爹關系不錯的樣子,應該不會攔我們帶走幾株珊瑚。”
“你看這海上五行之氣這麼混,不好下去。”男孩觀片刻,著下沉思道,“要不讓爹爹去吧。”
“讓我去哪?”男人低沉溫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男孩和兄長一起轉頭,被白男手按著肩膀,朝懷里攬了下,俯靠近二人悄聲道:“噓,你們想海里珊瑚的事,都被那邊的黑爺爺聽到了。”
兄長驚訝地微微睜大眼,男孩瞥了眼不遠的黑斗篷男人,倒也不害怕,配合地低聲音道:“他怎麼在那麼遠也能聽到啊?”
黑斗篷沉聲道:“爺爺?”
白男低笑聲,起朝后方幾人道:“我不可能、也沒資格代表整個燕國來答應你們,更不打算在太乙生活。”
司徒祖母問:“你可想清楚了?”
“這個問題本不用多想。”白男說,“機關家曾經與六國為敵,如今依然是,可他們也該知道,玄古大陸不能沒有機關家。”
坐在椅上的男人悠悠說道:“消失在時間洪流中的流派只多不。”
白男卻道:“若是機關家消失了,那玄古大陸也會消失。”
被他護在前的兩個孩子眨下眼,仰臉去看父親。
男人總是隨和溫的,無論是氣息還是談笑時的模樣,就連這話也說得溫溫,卻在此時給人不容置疑的強勢。
他說到做到。
黑斗篷說:“你如今的麻煩有很多,單一個燕國就足夠你煩惱了,更別提水舟那邊……”
“一樣一樣解決便是。”白男笑道,“諸位無須擔心,也希諸位,不要手燕國的事。”
父親那時候與四大機關世家首領的談話,對那兩個孩子來說,還是有些晦難懂。
男孩也只在太乙待了一天。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回到了燕國。
他記得自己與父親、兄長一起潛水下。
下水前,司徒祖母說深淵之海混危險,帶孩子下去恐怕會有意外,但白男說,放任孩子離開他視線之外,才是最危險的,便堅持帶著兩兄弟下去。
水中的記憶逐漸變得模糊、斷斷續續,就連父親和兄長的聲音也時遠時近。
男孩視野中是麻麻的紅珊瑚,兄長和他在挑選紅珊瑚時,看見了藏在珊瑚下邊的六玄木,同樣是鮮艷的火紅,像是真假珊瑚,絨的樹枝在水下瞧著還有幾分可。
兩人在搗鼓珊瑚和六玄木的時候,察覺海水流的異樣,同時回頭看去:
海底似有漩渦,將海水都往同一個地方吸走墜落,形一個巨大的圓形天柱,眼看著海水厚重無比,迫十足。
白男懸空立在海眼中心,周燃起金的護之氣,他出手,松開五指,任由那掌心散發微的東西朝著海眼深墜落。
落在海底深,無人知曉的角落。
那似曾相識的芒,讓梅良玉突然睜開眼。
漫長的回憶對他來說卻不過幾個瞬息的時間,就已全部記起,不知是銀河水的毒素還是六玄木的毒素侵,讓他大腦嗡嗡作響。
此刻他仍在海眼之中。
海底吸力拉扯著他們三人,鐘離山將當時昏迷的梅良玉給刑春,自己拔劍再次使用泰阿劍,也沒能斬斷海眼。
刑春拉扯著梅良玉,三人周都燃著金的護之氣,防止被海眼吸力碾直接碎渣。
見到梅良玉醒來,刑春還來不及高興,就被海眼的吸力又往下拽了一大截,海眼中心混的五行之氣暴躁又混,甚至制了三人的五行之氣,使得他們沒法往上浮去。
梅良玉也知道這時候無論如何都沒法往上浮,只能順著海眼的吸力,若是逆流而上,反而死得更快。
見刑春和鐘離山的護之氣越來越弱,梅良玉不得已使用神機,使得自己的護之氣不海中的五行之氣制。他朝被卷走的刑春和鐘離山追去,將二人拉在旁護住,一起被海眼卷去海底深。
*
外城。
和曹巖聊玄魁和蘭毒的事時,虞歲總表現得很棘手,眉頭微蹙著,神苦惱。
虞歲說:“師尊在查太乙蘭毒的事,我卻要幫忙掩蓋……你知道我師尊是鬼道家的圣者吧,我實在是沒自信能瞞過他老人家。”
曹巖神不變,只垂眸恭敬道:“王爺的意思,郡主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平之人,既然可以學習九流,就要開始著手繼承南宮家,要去做從前不能做的事。”
“若是我做不到呢?”虞歲目直直盯著曹巖。
曹巖說:“那就要問王爺了。”
他頓了頓,又道:“郡主是要我轉告王爺嗎?”
虞歲搖搖頭,小聲嘀咕:“就算我做不到也不能明著這麼跟爹爹說啊。”
曹巖假裝自己沒有聽見。
虞歲似煩惱地轉過頭去,目朝不遠的年秋雁三人看去。
剛才拿常艮圣者當借口,曹巖回答得滴水不,也沒有師尊是否知道玄魁的事。
常艮圣者相關的事不,那年秋雁呢?
“曹叔。”虞歲盯著年秋雁的方向問,“年師兄和王府有關系嗎?”
曹巖順著的話,也朝年秋雁三人看了眼,低聲道:“他是玄魁的人,與王府沒有關系。”
“年師兄竟然是玄魁的人,完全看不出來。”虞歲單手撐著下,繼續問道,“那他是負責販賣蘭毒,還是制作蘭毒?”
曹巖答:“年家世代都是蘭毒的制造者,蘭毒種類很多,年家最為擅長的是‘香’類。”
虞歲似剛剛想到,捂看回曹巖:“那學院丟失的銀河水該不會是……”
曹巖說:“年秋雁今晚已告知我銀河水的下落,他藏在機關島的深淵之海中,以六玄木保存著,六玄木的耐毒很強,枝上毒絨能將銀河水完全鎖定,所以放在那里最為安全。”
既然知道了銀河水的下落,那下一步應該就是去將銀河水拿回來了。
“那曹叔準備在太乙待多久,還是說等張相云他們拿到銀河水后,你再將銀河水帶出太乙?”虞歲問。
曹巖又道:“我明日就走。”
虞歲有點驚訝:“這麼快?”
曹巖垂首,沒有解釋。
虞歲疑道:“那誰能將銀河水帶出太乙?”
曹巖說:“張相云會想辦法的。”
虞歲這天晚上沒有回太乙學院,就住在外城小院中,與曹巖聊到深夜,從太乙的事,聊到帝都王府,再到參亥州。
問完自己想問的后,才裝作困了的樣子回屋休息。
第二天一早,虞歲迷迷糊糊剛要睡著,黑胡子就來通知說曹巖要走了,又急忙起來送行。
曹巖站在云車飛龍停靠點,著從晨曦中走來的,停在岸上朝自己垂首致意,而他和幾名南宮家士則向虞歲拱手彎腰致禮。
離去時,曹巖心中沉思,郡主來了太乙后,雖然有了細微的變化,卻又難以形容。
似乎是比以前,更從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