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懷歆沐浴完畢,穿上休閑的家居服,提著一袋水果敲響了89號房間的門。
剛給郁承發微信來著,但是他沒回。索就直接過來了。
等了幾秒也沒人來開門。
懷歆又敲了幾聲。還是無人回應。
尋思著是不是他又出去了,正想著要不打個電話的時候,房門倏地從里打開。
懷歆目頓住,滿腔話音也哽在頭。
屋是黑的,到都是翳。約約傳來一陣煙味,站在門口都覺得有些嗆鼻。
月撒進窗沿,頹靡而冷清。
男人的穿著還是和剛才一樣,只不過逆著影,表看不清晰。他很高,垂著眼眸看著。
高鼻梁上架著那副眼鏡,依稀能覺目極淺淡,眼底沒有什麼緒。
懷歆向來會察言觀。
了塑料袋,細微地做了個吞咽的作。
“承哥……我之前去鎮上買了一些水果,就想問你要不要……”
已經夜,整個民宿很安靜,走廊上也沒有其他人,懷歆努力地維持著那種自然聊天的閑適:“給你發微信沒收到回復,就直接過來了……”
郁承凝視了片刻,終于啟:“謝謝。”
他嗓音一貫的溫和,只是不知怎的有些喑啞,就像是海卷掠過低空,上暗礁的那種砂質。
懷歆將袋子向上拎了拎:“藍莓、蘋果、菠蘿、芒果,都是洗好的果切,很甜的。”
郁承接過來,又重復一遍:“謝謝。”
他的房門半掩,仿佛下一秒就要對關閉。男人看著,似乎也沒有什麼多余的話想說,只是很紳士地等待自己先禮貌退場。
“……承哥。”
懷歆著,小聲地說:“你可以陪我去一趟小鎮嗎?”
郁承眼睫稍:“什麼。”
“我今天,爬山的時候磕了一下,想去買點跌打損傷的膏藥。”懷歆抿著角,“可是現在比較晚了,我有點害怕。”
“……”
“要是不方便的話就算了。”很快補上,咬著說,“我、我一個人也行的。”
郁承視線在上停駐須臾,而后松開了握著門把的手。
“好,等我穿件外套。”他轉向里屋走去。
懷歆暗暗松了口氣:“那我也回去換服!”
“嗯,去吧。樓梯口見。”
香格里拉鎮不好停車,兩人選擇直接走路過去。一路上郁承的話仍舊不多,懷歆也沒有刻意扯些話題要他參與,只是簡單地把自己爬短線的經歷分了一下。
語氣輕快放松,很自得似的:“我只用了一個小時多一點。還被途中遇到的姐姐夸了呢。”
懷歆聽到郁承輕輕笑了聲。
不著痕跡仔細觀察他的表,似乎恢復得與往常無異。
“進步顯著,值得表揚。”郁承嗓音溫緩,頃話音一轉,“不過好像磕磕絆絆的習慣還是和之前一樣,沒怎麼變。”
“……”
“這也不能怪我吧。”懷歆了鼻子,尷尬地替自己找補,“有些人連平地走路都會摔跤誒。”
男人低垂著眼淡淡地笑,不置可否。
到了藥店,買了酒棉球和碘伏,還有一些外用的膏藥。懷歆眸一掃,看到很稀奇的東西。
“誒,這里竟然有金銀花。”走過去,舉起一瓶對著郁承揚了揚,“我小時候可喜歡喝這個了。”
“為什麼?”
“說不上來,就是甜甜的,覺不像是藥。”
懷歆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對著瓶照相,郁承耐心地看著上上下下地擺弄,結完賬后,兩人從樓梯上并肩走了下來。
藥店正對面是家私人影院,Hela營業到凌晨一點。
懷歆隨口一提:“也不知道這種店的坪效如何。”
學金融的對這種數字很敏,商業模式、單店模型、利率、年度銷售額等等,郁承瞥一眼,接上:“按這里的生活水平來說,不會特別高,低頻次消費的小本生意罷了。”
“哦,這樣。”側看向他,“那我們要不要幫助他們提高一下日均營收?”
“……”
是認真且懇請的語氣,但水靈靈的眸子卻瑩潤著黠意,很理所當然的一個提議。
郁承揚了下眉,難得失笑。
“你想看電影?”
“嗯,可以嗎?”懷歆微抬眼睫,“想看那種輕松一點的,可以舒緩心的片子。”
頓了下又小聲解釋:“……我就是看著現在還有點時間。”
郁承低斂眉目看著,眸溫沉,神有些難辨。似乎略帶某種審視意味,又像是細致的打量。
半晌,他淡聲回:“那就看吧。”
私人影院的老板在前臺留意他們很久了,眼見著兩人過來,忙笑臉相迎:“我們這邊片子很多的,只要網上能搜到的都能播放,兩位想要看什麼?”
他電腦里有個文件夾,里面存放著客人常點播的電影,懷歆一眼就相中其中一部:“《尋夢環游記》,聽說很好看的。”
說完便有點期盼地看向郁承。
是部三四年前的畫片,皮克斯出品。當時上映時便好評如。
男人正低頭回復短信,聞言掃了一眼,沒什麼異議。看上去也不是非常在意。
老板笑瞇瞇地和他們敲定下來:“好嘞,那就這部,請二位跟我過來。”
他帶著兩人來到一間不大不小的放映廳,屏幕還比較大,房間裝飾也很新,十分干凈,沙發,只不過看著好像是座,中間沒有任何扶手或者阻隔。
郁承仍在看手機,邊打字邊在一側坐下。懷歆也就很自然地坐在了另一側,和他隔著不遠不近半只手臂的距離。
不一會兒,背景音樂響起,電影開始播放。
“祝兩位觀影愉快!”老板心地替他們關上了門。
房間里的燈整個暗下來,主角米格的自白隨著歡快的音樂互相應和,郁承的注意力也終于回到屏幕。
懷歆知到他的視線從側面掠過來,下意識也轉頭。兩人在黑暗中對視一瞬,誰也沒有出聲。
其實是個有想象力的故事。
米格出生在墨西哥一個制鞋工匠世家,他癡迷于音樂,可惜家人都強烈反對。圣靈節這天,按照節日傳統家家戶戶要祭祀祖先,而米格由于和親人發生爭吵,意外穿越到了亡靈國度。
在這里,他邂逅了逝去的親人們,發現他們其實都以另一種形式生活在這個世界中,并且每年都可以在圣靈節這天,憑借家族靈臺上的照片作為通行證回到現世去看生者。
在探險的途中,米格到一位落魄的音樂家埃克托,由于無人供奉照片,無法回到現世和親人團圓,所以請求米格將自己的照片帶回去供起來。
背景聲和畫面搭配得恰到好,活潑輕快,又是音樂主題的電影,所以常有曲彈唱。
有一段懷歆看得略微迷,某一瞬間突然想起,這可是和郁承第一次面對面一起看電影。
和線上打電話不同,此刻的他是真實的,呼吸在側,輕緩而悠長。
原本以為這大概就是個小男孩在異世界冒險的故事,誰知節上有一個非常巧妙的設計——如果現世里沒有人再記得逝者時,他們的靈魂就會在亡靈國度完全消散,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米格和埃克托來到舊友家拜訪時,虛弱的老友躺在床上,在淺的吉他樂聲中聽完了他此生最為摯的一首曲子,然后安詳地閉上雙眼。
他化了無數片亮著金的萬壽花瓣,隨著揚起的風輕飄飄地散了。
“他怎麼了?”年輕的男孩睜大雙眼。
“他被人忘了。”埃克托說。
“如果在活人的世界里,沒人記得你了,你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
生老病死是自然常態,無力抗拒也無法逃避。其實死亡與分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忘。
被自己所的人徹底忘記。
已經是亡靈的埃克托,挲著一張幾十年前的殘損舊照片,上面是兒可可孩提時的模樣,彼時還是個扎著麻花辮的小姑娘,而現在已經為白發蒼蒼的老人。
“我一直希能夠再見到。”他的語氣輕而悵惘,“希還會想起我。”
埃克托是在外出闖的時候不幸離世的,他沒能見到兒長大時的樣子。但是他為寫過一首歌,每當想念的時候都會輕輕哼唱。
Remember me
請記住我
Though I have to say goodbye
說再見是不得已
Don''t let it make you cry
希你別哭泣
For even if I''m far a>I hold you in my heart
就算我遠行
也會將你放在心底
懷歆看著屏幕上的畫面,忽然就哭了。
把自己小小的一團,極力想要克制,但卻無法掌控自己氤氳的淚水,模糊的雙眼看著年輕的埃克托單膝跪地為兒可可彈唱吉他的畫面。
此時此刻,最人、最真實的輕叩心扉。
I sing a secret song to you
Eaight we are apart
每個分開的夜晚
我都要唱歌給你聽
Know that I''m with you
The only way that Ibe
Until you''re in my arms again
要知道是我與你在一起
在你重新回到我懷抱之前
那是我存在的唯一方式
窄小的放映廳,細微的啜泣聲卻顯得格外清晰。
懷歆下意識地掩,覺得尷尬,卻也無法離自己——那些因緣際會,差錯,總覺得好可惜。哪怕知道只是電影,只是為節服務的人角,還是忍不住為他們的命運嗟嘆慨。
有時候太強的共能力不見得是好事,的那些細膩的在別人眼中可能只不過是矯又病態。
也不知怎麼回事,或許是太冷了,懷歆抱著膝蓋簌簌地發著抖,同時出手指,試圖悄無聲息將洶涌的眼淚抹去。
可是忍得有點艱難。
黑暗中驀地過來一條手臂。
溫熱的,帶著安意味的修長手指緩緩搭在的手背上。短暫地一瞬。
“冷麼。”他說,“坐過來一點。”
男人的嗓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只有一道輕而溫沉的吐息落在耳畔,將散未散。懷歆含著水汪汪的兩包淚,本能地蹭過去一些,將將挨上他。
沙發扶手上放著一條薄毯,他將它展開,延,也搭在的上。
和的木質沉香氣息鋪天蓋地地將懷歆包裹在,這一瞬間像是得到了庇護和默許,終于忍不住捂著臉哭出了聲。
想起許多事。
想起自己已故的外婆。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忙于打拼,每逢暑假老人便會專程坐火車過來照顧,每次都會給懷歆帶一盒新鮮烘烤的綠豆餅,用報紙心裹好,拿出來時還尚有余溫,外表和著鉛墨的余香。
也好羨慕可可,的爸爸從未這樣為唱過一首歌。他的世界有太多嘈雜的東西,只有很的那一部分贈予了。
而的媽媽,離婚之后重新組建新的家庭,很快也漸漸淡忘了自己曾經這個兒。這個和有過爭吵,有過不快,但仍舊著的兒。
新的人,新的家庭,總是被他們忘記,膽怯畏葸地躲在記憶的角落,又要去和誰相依為命呢。
二十年來懷歆很這麼恣意地哭過,一直都裝得好累。所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委屈得要命。
半晌,溫緩的氣息襲近了——是郁承傾靠過來。
的紙巾沾上懷歆漉漉的眼尾,他抬起手,很溫地拭掉那些滾燙的淚水,嗓音低而沉。
“別哭了,小朋友。”
懷歆恍惚地抬起眼,撞進郁承晦暗深沉的眼眸。
似海似霧,不穿,看不,如暮融融。有那麼一瞬間,也在他眼中看到形似悲傷的東西存在。
郁承深深地著,片刻后又彎了下角,如私語又似呢喃,輕輕淺淺。
“哭出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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