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屋再次安靜了下來。

　唐韻立在床前, 抱著，仰目看著他，滿臉的真誠, 等著他的信任。

　真的不會再跑，他不必用盡手段來對付。

　他不累，也累。

　可的這副模樣，越是真誠, 落太子眼里，越是薄。

　疼痛遽然從口冒出來，太子輕輕地咽了一下嚨, 偏過頭, 片刻后，終是退回了腳步, 啞聲道, “孤在外面等你。”

　唐韻見他走出去, 關上了房門，才重新跌回了床榻上，低頭瞧了一眼上的痕跡, 一雙眼皮子直打。

　他就不是個人。

　*

　屋外阿潭和趙靈早就已經起來了。

　阿潭的瞌睡一向很死，昨夜倒是沒聽到什麼靜，睡得極為踏實, 一早起來便去了底下寧大爺的院子，去找小廝提回了早食。

　剛進院子，便到了趙靈, 上前熱地招呼了一聲, “趙大人來得剛好, 殿下和姑娘還未起來, 趙大人趁這功夫先吃些東西。”

　趙靈是習武之人，耳朵極為靈敏，一夜都沒睡踏實，天一亮，又跑了一趟山下，去打聽了附近的況和回去的路線，這會子回來，眼睛底下一團烏黑。

　阿潭瞧出來了，遞給了他一枚滾燙的蛋，“這山里雖涼快，可蚊蟲卻多，趙大人想必昨兒是忘了放帳子，趙大人拿去敷敷眼睛，會好得多。”

　“多謝。”趙靈昨日晚上的那頓，被太子一記刀子眼瞪沒了，確實有些，跟著阿潭一同去了后院。

　待一盤子包子和一碗粥都進了趙靈的肚子了，阿潭才小聲地道，“趙大人，我能問個問題嗎？”

　“你說。”

　“殿下，當真是太子殿下嗎。”阿潭總覺得不真實，聽說過當今太子的傳聞，雍容高貴，溫潤儒雅。

　可那日在院門口見到‘凌公子’的變臉，異常可怕，且也瞧見了，昨兒午后他坐在團上，待姑娘的態度。

　——超兇。

　趙靈：......

　趙靈也不想承認，但又不得不點頭，“嗯。”

　阿潭，“姑娘人很好的，從來都不會兇人，趙大人往后若是能幫忙說上話，還大人替咱姑娘多言幾句，些欺負......”

　趙靈眉心一跳，有些后悔吃了的東西了。

　眼睛長哪兒了，到底是誰欺負誰。

　趙靈起，同阿潭撂了一句，“放心，你家姑娘吃不了虧。”吃虧的他的主子。

　萬人敬仰的高貴主子，跑來這鳥不生蛋的地兒來，不知道了多罪，想想之前他在東宮是多挑的主兒，昨晚一碗水面，愣是吃完了。

　出來的。

　趙靈對殿下，生平頭一回生出了可憐兩字。

　說完，趙靈便起去了前院，立在了柱子下，看著日頭慢慢地升了上來，照上了屋檐。

　巳時過了，前院的想房才有了靜。

　趙靈趕進屋。

　本以為昨夜那番激烈，太子今日鐵定是了了心愿，心都愉悅了，誰知見人出來，臉卻并沒有好到哪里去。

　趙靈不由提起了神，上前稟報道，“殿下，陛下已經四在找人了。”

　西域之行，太子瞞著陛下和娘娘，先斬后奏，本就已經掀起了大波，如今西域寧家的信函，怕是已經送到了宮中。

　陛下能在此時尋人，必定是已經知道了太子回京的消息，如今遲遲不見太子回宮，陛下豈能不著急。

　趙靈問道，“殿下打算何時走？”

　趙靈等著他的指示，半晌過去，卻突地聽太子吩咐道，“去買點藥。”

　趙靈一愣，“殿下是......”

　太子打斷，“不是孤，是太子妃。”

　趙靈：......昨日是什麼靜，他都聽到了，這回趙靈不用問，也明白了該買什麼藥。

　“是。”趙靈又下了一回山。

　*

　趙靈剛走不久，唐韻便出來了。

　上的痕跡襦能遮擋，脖子上的幾紅印，卻無法掩去，太子到底是有幾分心虛，迎上去，聲道，“今日先歇息，明日再走。”

　“殿下不必顧及......”

　“孤不你。”太子輕聲打斷，豈能不知道在想什麼，“只要你說話當真算話，不再跑，孤不會再為難你。”

　唐韻倒不全是擔心這個。

　昨日大舅舅未歸，今日必定會回來，且顧景淵也已經見到了人，再這般下去，知道的人只會更多，恐怕還真就被太子說中了。

　紅禍水。

　唐韻抬頭，同他輕笑道，“殿下放心，我是擔心殿下離宮太久，娘娘會著急，這樣，我歇息一陣，咱們午后晚點走，可好？”

　唐韻知道他是個什麼脾氣，要真同他掰起來，別說是，陛下也不一定能掰得過他，只能順著他的捋。

　糯的語氣，笑容帶了幾分自然的親近。

　太子心頭一穩，臉果然了不，腳步走到跟前，偏頭查看了一下頸項上的幾紅痕，輕輕吹了吹，確認道，“當真沒事？”

　在他湊過來的一瞬，唐韻眼里生出了一抹幾不可察的排斥，一閃而過，笑著點頭，“沒事。”

　“嗯。”太子看著角暈出來的兩個淺顯梨渦，出手指，輕輕地剮蹭了一下的鼻尖，“韻兒笑起來，真好看。”

　唐韻微微垂目，及時地斂下了眸子的清淡，沒去看他的眼睛，問道，“殿下還未洗漱吧？”

　跟前就阿潭一個丫鬟，且還是剛買來不久的小丫頭，怕是不知道如何伺候達顯貴，“殿下稍等，我去替殿下取些薄荷，殿下暫且先將就著，待回宮就好了。”

　太子確實還未洗漱。

　早上起來他倒是去凈室瞧了一圈，可這破地兒，什麼東西都沒。

　連鹽他都沒尋到，也不知道寧家大爺這些年到底是如何鑿鹽的。

　在東宮時，明公公和小順子流伺候，每日早上都會給他備上淡鹽水，齒片，和宮中專人熬制的齒膏。

　自從去了西域，一路上，也沒有了那麼多的講究，即便如此，趙靈也會給他備上鹽水。

　“你告訴孤東西在哪，孤自己去取。”

　似乎......疼。

　唐韻沒應他，轉去了后院，“殿下先等會兒。”

　唐韻去后屋掐了幾片新鮮的薄荷，再到廚房洗凈，裝碗泡了溫水，又添了些鹽進去，一番走，子又酸又疼。

　昨兒那陣勢，他就是鐵了心地想將撞死。

　今日還能下床走得路，已算是子骨好了。

　唐韻走得有些慢，腳步剛踩上后院的臺階，突地聽到了前院一道腳步聲，寧大爺的聲音隨之響了起來，“韻丫頭。”

　“嗡——”一聲，唐韻的腦子都要炸開了。

　急急幾步上了臺階，到了后屋的閑廳，匆匆換了腳上的鞋，拂開珠簾，一出去，寧家大爺也已走了進來。

　“韻丫頭過來，瞧瞧我給你買什麼了。”

　唐韻心口繃，哪里有功夫去應，下意識地看向了一旁的木幾。

　沒人。

　唐韻一陣狐疑，卻也沒來得及去多想，懸著的心倒是落了下來，上前笑著招呼，“大舅舅回來了。”

　寧大爺一屁坐在了昨兒太子坐過的團上，聲音愉悅地道，“昨兒就差那麼一陣功夫，懶得再起頭，這便連夜趕完了活兒，正好今日回來，去了一趟小鎮買了糯米糕，你瞧瞧可喜歡，我可記得小時候，你最喜歡吃......”

　唐韻忙地走了過去，將手里的一碗薄荷鹽水，輕輕地擱在了木幾上，笑著道，“多謝大舅舅，如今也喜歡。”

　“那就好。”寧大爺一笑，自己這段日子忙，也沒怎麼過問，今日難得得了片刻的空閑，便問道，“住得可還習慣？”

　唐韻點頭，“習慣。”

　“那就多住些日子。”寧大爺看了一眼，突地問道，“顧大人今日可有再過來？”

　唐韻心頭一跳，忙地搖頭道，“沒有。”說完又道，“顧大人也不常來，也就昨兒過來了一回，本也是來找大舅舅。”

　唐韻有意撇清，可寧大爺并不懂的心思，趁著這機會，想點撥一二，“怕也不是來尋我的。”

　寧大爺一笑，輕聲道，“大舅舅豈能瞧不出來，那顧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對咱們韻丫頭早就生了心思，上回我聽你大舅母來信提過，說是和你三表哥看上了你，有意將你接進寧家，我心頭倒是樂意，但咱們也不能一廂愿，還得看韻丫頭的意思，舅舅今兒說這話，便是讓韻丫頭明白，若是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大可不必顧及，人這一輩子，能尋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不容易，能同心悅之人過一生，那幸福陪伴，不然，便是煎熬。”

　寧大爺知道如今是無父無母的孩子，能倚靠的只有寧家。

　但也不能為此緣故，寧家就要將捆綁住。

　寧大爺這些年雖極關心家族的事，可唐家的況，他清楚，知道吃了不苦頭，如今好不容易翻了，要喜歡什麼就去做。

　就如同他鑿鹽一樣，在旁人瞧著，清苦萬分，但于他而言，卻是一種幸福。

　俗話說男怕錯行，怕嫁錯郎。

　人活一世，找到一件自己喜歡的事不容易，尋一個志同道合，自己心悅的人，更是不易。

　誠然寧大爺的這番話，是為了唐韻好，可奈何時機不對，唐韻也沒有聽進去。

　想起他的那醋勁，唐韻手心都出了汗，不敢再同寧大爺說下去，忙地道，“多謝大舅舅，我都明白。”

　寧大爺見似是生了意，也沒再多說。

　明白了就好。

　寧大爺指了一下木幾上的糯米糕，起道，“趁熱吃，我先走了，有什麼事，需要什麼，隨時來找。”

　“好。”唐韻起相送，并沒有提今兒要走之事。

　一旦提起，大舅舅又得一番追問，必定會留下來，親自將送上道。

　與其再解釋，倒不如地走。

　等寧大爺的影走出院子了，唐韻才轉，腳步急急地去了里屋，喚了一聲，“殿下......”

　沒聽到有人應，唐韻又推開了門，就這麼大個地兒，他能躲的也就只有里屋。

　唐韻走進去，轉將門扇一關，正回頭，便見到了躲在門后的太子爺，一雙胳膊懷抱于前，子懶散的倚靠在墻角。

　境狼狽，但面上卻仍舊是一派貴氣。

　清雋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看著道，“唐韻，今兒孤同你算是扯平了一樁。”

　當初唐韻被他藏在東宮，皇后突然上門，唐韻也曾這般躲過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