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今日是春闈的第一日,太子得去考場視察。
從起床后,便沒說過一句話,早膳也沒吃兩口,徑直出了東宮。
路上,明公公實在不住這子抑,斗膽稟報道,“殿下,明兒夜里,唐姑娘沒走,一直在外屋坐了一夜。”
太子耷拉的眼皮子,輕輕一,面上并沒有任何波。
他豈能不知道。
覓樂殿不比逢春殿,守備森嚴,一旦下了鑰,別說是人,就算是只貓狗也進不去,不呆在東宮,能去哪兒。
他就是想讓長記,想讓知道,他對的好,并非都是理所應當。
昨兒一夜未眠,太子的頭有些犯疼,坐在攆轎上,瞇了一會兒眼,到了考場,面上明顯帶著一未歇息好的疲倦。
親自監督完禮部將貢院的門鎖上,又趕去了城門。
今日春闈,也是西域和親的日子。
太子親自面見了送親的領頭侍衛,同皇上先前代的倒是不一樣,只給了一道口諭,“急況下,公主的命要。”
大周一夜之間連攻西戎兩座要地,西域臨界,匈奴豈能不慌。
此次大周同烏孫的和親,不了事,不過是暫時能安住烏孫,轉移匈奴的注意力,給大周攻打西戎,拖延些日子。
一旦父皇的援軍抵達西戎,西域必將會反抗,屆時,大周的公主,就是箭靶子,能保住一條命回來,已算不錯。
“是。”侍衛跪下領旨。
太子親眼看著送親隊伍離開了江陵,方才折回了東宮。
一夜沒睡,口的氣還未消,再奔波了這半日,腦子要炸開了一般。
早上唐韻回去時,五公主已經走了,秋揚跟著一道。
唐韻閑著無事,去了一趟花園,見了徐人。
寧家的麻煩解決后,徐人對唐韻更為敬佩,原以為后站的是五公主和皇后,誰知連東宮也一道牽了進去。
太子遇襲,恰好就在寧家鋪子前。
哪里有那麼多的巧合。
借著太子的手,斷了吳貴嬪使下的絆子,這番本事,幾人能做到。
親眼見著寧家一步一步的站了起來,想當初徐家人找去瓊州,寧家還只是個落難的商戶,半年不到,突然就起來了。
寧家立了功,寧家大公子參加了春闈。
與其說是寧家一夜之間起來,倒不如說,寧家一直在等一個機會,一個過到明面上的機會,如今這個機會,唐家姑娘給了。
徐人心頭明白得很,自己也算是無意之中搭上了這條船,沖著當初對寧家的那份,往后徐家,便也不愁了。
徐人將一個包袱遞給了,“阮嬤嬤前兒就遞了進來,我也不敢貿然上門,只好在這一直等著唐姑娘。”
“多謝徐主子。”唐韻笑著道了謝。
“唐姑娘不必客氣。”
唐韻回到了覓樂殿,才打開了包袱,里頭是幾本西域的游記,還有一封信函,唐韻輕輕地展開,里頭赫然幾行字。
寧衍在寧家排行老三,表妹應喚他為三表哥,我才是你大表哥。
所需之,大表哥奉上,往后有何需求,表妹盡管開口。
——大表哥寧毅。
短短一封信,本就沒幾個字,卻被他連提了三次大表哥,足以瞧出他心頭有多在意。
唐韻喚寧衍一聲大表哥,是只依了大房的順序來喚,想必上回讓寧衍表哥送去的信里,提到了稱呼,才會惹了他特意提醒。
當年寧家大房的姜氏肚子一直沒有靜,是二房的舅母先有了子嗣。
寧家的大公子,也確實是寧毅。
只是子同寧衍全然不同,張揚不羈,活一紈绔子弟,每回見了,總會手來的臉,“表弟又長胖了。”
小時候,尤其怕他。
如今從這信里的字里行間也能看得出,這些年不見,怕那子還是毫未變。
唐韻瞧完那容,角已經不自覺地彎起了一道笑容,眼睛卻也跟著一道紅了。
唐家到了唐文軒這一代,家族矛盾重重,族人相繼都離開了江陵,即便最初的十年,唐韻也從未會過這樣暖心的親。
唐韻將信箋輕輕地合上,裝進了信封,才從包袱里拿出了游記,翻了起來。
唐韻沒再去東宮。
原本想著兩人能和平相到五公主出嫁,如今避子湯一暴,他非要同撕破臉,也樂得自在。
能這般互不理睬地熬到出宮,最好。
唐韻看了一日的游記,夜里才翻完,尋了一塊布巾包好,想著等明兒五公主從顧家回來了,再給一個驚喜。
到了戌時,唐韻正準備去洗漱,覓樂殿忽然亮起了一片燈火,亮如白晝的燈從紙窗映房,唐韻正覺詫異,門外便響起了腳步聲。
宮娥敲開門,神著急地道,“唐姑娘,出事了,五殿下不見了。”
唐韻的臉,眼見地發了白
等到唐韻匆匆忙忙地趕過去,五公主的房門已經被皇后帶人破開。
唐韻提著心門檻,剛進屋,便見皇后子一,倒在了蘇嬤嬤上,底下的人嚇得一片驚呼,“娘娘”
覓樂殿了一團。
顧家的三姑娘前幾日確實過了生辰,昨日五公主提出想去顧府瞧瞧時,皇后也沒攔著。
顧家是皇后的娘家,五公主時常上府去找幾個表姑娘玩耍,自是放心,黃昏時皇后才想起來,讓人給顧家帶個了信。
想著子頑劣,顧家多看著些。
天黑了,宮門都下鑰了,顧國公親自駕馬,破例讓人打開了宮門,直趕去了棲殿。
一見到皇后,顧國公便著急地稟報道,“五殿下不在顧家。”
五公主早上出了宮門之后,本就沒過去顧家。
皇后臉當場就變了,當下帶著人到了覓樂殿,破開了五公主的房門,屋一片漆黑,皇后讓人掌了燈,才看到了木幾上放著的一封信。
——母后親啟。
見到信函時,皇后便知道大事不好,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瞧完了后,腦子一黑,直接暈了過來。
蘇嬤嬤將人扶到了床榻上,唐韻上前跟著一道守著。
小半個時辰后,太子才趕了過來。
皇后已經醒了,一張臉蒼白如雪,虛弱地靠在五公主的榻上,見到太子,便將五公主留下來的信函給了他,“安去了西戎。”
信函上是如此寫的。
為了逃婚,一個姑娘,敢跑去西戎找父皇,西戎如今正值兵荒馬,是瘋了。
皇后著急地同太子道,“本宮已經讓人沿路去追了,太子也派些人手,務必將人找回來。”
要是不喜歡張家,再議便是,這般跑了,是想要自己的命。
太子接過信函,沉靜的眸子也生了變化,面上倒比皇后平靜得多,安道,“母后放心,兒臣這就派人去尋。”
說完,突地側目看向了立在床邊神呆滯的唐韻,低聲道,“同孤出來。”
唐韻提步跟了出去。
一直到了屋外無人的地方,太子的腳步才一頓,回頭看著,也不裝了劈頭就問,“昨日同安出宮,去了哪兒。”
唐韻如實地回答,聲音有些輕,“江陵東街,五殿下說想同民去逛一下江陵,還給民買了很多東西。”
“沒同你說去哪兒?”
唐韻搖了搖頭,“沒有。”
太子看了一眼蒼白的臉,眸子的凌冽斂了一些,正安倒也不必如此害怕,話到邊,又被心頭梗上來的一口氣堵住,及時地咽了下來。
片刻后,太子抬步走下了臺階,剛走了兩步,唐韻突地喚住了他,“殿下。”
太子回頭。
唐韻啞聲道,“五殿下,當是去了西域。”
是沒有告訴自己要去哪兒,甚至有意瞞著,可如今回想起來,昨日的一言一行都在告訴,要走了。
當時竟然沒有半察覺。
這些話適才不敢同皇后說,怕刺激了,但是得告訴太子,五公主一向喜歡西域,和親公主今日又剛走,信箋里,怕是說了謊。
五公主去的是西域,而不是西戎。
太子沒有說話。
五公主去了哪兒,他自然能判斷,再看的臉實在白得厲害,太子到底是沒有忍住,低聲說了一句,“不用擔心,回去睡會兒。”
說完就有些后悔了。
他是沒被氣夠,還想著去關心。
唐韻兒沒瞧出他臉上的別扭,繼續道,“張家二公子,怕并非是五殿下的良人。”
太子眼皮子一掀,看向了,“為何?”
是何事,唐韻并不知道,但想起了五公主昨日早上同說的那番話,自從同張家二公子定親以來,殿下雖不歡喜,可也沒反對過。
如今突然不對勁,肯定是發生了何事。
唐韻也說不上來,只道了一聲,“覺。”
太子神一頓,夜下那雙黑眸格外的深邃,穿過朦朧的燈火,落在的臉上,眸意味深長。
唐韻只同他對視了兩息,兩排眼睫便落了下來。
那般明顯的神,太子豈能瞧不出來。
。
他也不是良人。
太子再無半點留,轉過,腳步很快地出了覓樂殿,一出去便同明公公吩咐,“通知韓靖,不必回京,去西域關口接安。”
照那子,不去一趟西域,追回來也關不住。
“是。”
一月后,韓靖回了信。
已找到了五公主。
消息一到,太子又去了一趟棲殿。
孟夏四月已值初夏,棲殿暖閣的地龍早就撤了,檐下一排卷簾盡數收到了底,滿院春從敞開的窗扇溢了進來,線明,一派花香鳥語。
太子的腳步剛門檻,便見唐韻坐在靠近窗邊的圓凳上,同皇后正讀著話本子。
五公主那一走,唐韻原本該出宮,偏偏皇后大病了一場,不僅沒走,還被皇后去了棲殿,留在了邊伺候。
一留便是一個多月。
皇后已經習慣了在邊,今兒一早起來,便同道,“韻姐兒昨日給本宮說的那戲本子,今兒能否接著再念?”
“好。”唐韻應了下來,找了昨兒的話本子,坐在了皇后的對面。
褪去了早春的短襖,唐韻一輕盈了許多,香妃的齊腰短衫,底下一條碧藍長,筆直地坐在了圓凳上,腰肢如柳,圓珠玉潤。
聞到門口的靜聲,玲瓏姿朝后微扭。
窗外的一道暖,恰好落在瑩白的頸項間,泛出了淡淡的暈,角還未來得及收回去的一道淺笑,笑靨如花,干凈如水。
四目相,不過一瞬,那眸子所有的芒,霎時斂去,只余下了一子清涼。
唐韻起行禮,“殿下。”
太子的心口的那煩悶,再次冒了出來,這一個多月,自己見到的便是這麼一張不冷不熱的臉。
起初他還等著來道歉。
倒好,人一躲進棲殿,簡直如了意,不得罪他,也不親近他。
擺出這副德行,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對不起誰。
“母后。”太子的目淡淡地從上挪開,走過去同皇后問了安,坐在了旁的高凳上,關懷地問道,“今日子可還好?”
“好多了。”皇后一笑,“這不正聽韻姐兒講話本子嗎。”
太子聞言,又回頭看了一眼。
唐韻早已經退開了好幾步,規矩地立在太子的后,太子扭著脖子才能看到人。
太子:
皇后的目,幾不可察地在太子的面掃了一眼,輕聲問道,“太子今兒怎麼過來了?”
太子這才收回了視線,轉過頭同皇后稟報道,“安已經有了消息,平安。”
皇后的神先是一愣,隨后便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熬了這一個多月,可總算是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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