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百里溪曾給的信件來看,此人卑鄙狠惡毒,卻有一點好,那便是珍惜家人,尤其是父母和唯一的侄子,更是拼了命也要給他們最好的供養。眼下利用曾經得到的報來與他談條件,無非是為了讓他產生已經將人控制的錯覺,而他無求證,恐怕最后只有答應。
畢竟給的威脅,要比皇后給的更加有實質。
果然,柳言掙扎許久后,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我答應你,若你將來食言,我定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傅知寧角勾起:“很好,那便合作愉快。”
從天牢出來,傅知寧便坐上馬車回徐家去了。
到家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徐如意早就醒了,坐在門口不住張,看到后連忙迎上來,紅著眼眶問:“你去哪了?!”
“我出去一趟,你怎麼跑門口來了?”傅知寧連忙安。
說著話,徐正和馮書也出來了,看到后松一口氣。
“如意怕你做什麼傻事,都快急死了。”馮書忙道。
徐正也問:“你出去這麼久,究竟做什麼去了……你上怎麼有?”
他最后一句不控制地抬高了聲音,眾人頓時同時看向傅知寧的角,只見擺上不僅臟兮兮一片,還印了點點跡,看起來像個手印。
傅知寧笑了一聲,坦言:“我剛才去了大牢一趟,弄臟了子。”
“你去大牢做什麼了?”徐正頓時沉下臉,“他們讓你進去了?你是怎麼進去的?”
他連連追問,傅知寧無奈地看一眼周圍,馮書忙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回屋去吧。”
徐正連忙答應,一手拉著傅知寧,一手牽著徐如意,同馮書一起回了主院。
進屋之后,馮書將門關上,徐正立刻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傅知寧略過先去見百里溪的事,將與趙良毅見面以及去天牢的事說了一遍。徐家三口聽得都急了,尤其是徐如意反應更是激烈:“你明知他對你有所圖,你怎麼能……”
“我沒事,去之前便已經想好對策了,他不會將我如何的。”傅知寧安。
“那你也不該去!”徐如意氣惱。
傅知寧無奈一笑,又低聲哄了幾句,結果一抬頭,就對上徐正嚴肅的雙眼。
傅知寧嘆了聲氣:“我知道舅舅忠君國,不屑做這樣的事,可如今圣上不義在先,我也只能出此下策,還舅舅和舅母不要怪我自作主張。”
“你這麼幫我們,舅舅哪會怪你,只是……”徐正沉默一瞬,才繼續道,“只是一切有我,不該你再蹚渾水。”
“舅舅,我們是一家人,合該一起想辦法。”傅知寧認真道。
徐正看著這個云淡風輕的外甥,剛想說些什麼,耳邊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眾人一愣,徐正最先反應過來:“誰啊?”
“老爺,傅家小公子來了。”
傅知寧眼睛一亮:“這就被放出來了?”
徐家三口也很是激,幾人趕忙一同迎了出去。
傅知文抿著坐在廳中,突然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扭頭看去時,發現該來的都來了,他直直對上了徐如意的視線,徐如意眼圈泛紅,朝他微微頷首。
傅知文咽了下口水,愣了愣后趕上前同長輩見禮:“參見舅舅,舅母。”
“好孩子,”徐正十分激,“你近來辛苦了,可有什麼欺負?”
“沒有,吃得好喝得好,人都神多了。”傅知文常年徐家冷淡,這回突然被眾星捧月般圍著,一時間有些寵若驚。
“被關在司禮監那種地方,哪可能吃好睡好,我這便人去熬湯,定要為你好好補補。”馮書說罷,便趕出去了。
傅知文剛想說不用麻煩了,便聽到傅知寧問:“你何時出來的?”
傅知文頓了頓:“半個時辰前,聽說你來徐家后,換了裳便過來了,也順便給你帶了換洗。”
傅知寧微微頷首,便沒有再說話了。
廳突然靜了一瞬,徐如意猶豫半天,還是磨蹭到傅知文面前:“那晚……謝謝你為我出氣。”
“都是應該做的,你沒事吧?”傅知文小心地問。
徐如意微微搖頭:“沒事。”
“那就好。”兩人頭一回這麼和平地說話,傅知文突然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徐正笑了笑:“快坐下吧,你來得匆忙,想來也沒吃什麼東西,湯至得一個時辰,我先人給你上些糕點。”
“真的不用,”傅知文哭笑不得,“我真不,司禮監的伙食可好了。”
可惜這種話除了傅知寧沒人相信,不出片刻便有十來盤糕點送來了,面對徐正和徐如意殷切的目,他只能著頭皮一口一口地吃,直到二人都滿意了,才扶著肚子打了個飽嗝。
一群人閑聊許久,又一起用了晚膳,期間突然有人到訪,給傅知寧一小盒東西。傅知寧打開嗅了嗅,聞出是曾經用過的傷藥膏。
“什麼東西?”徐如意好奇。
傅知寧角浮起一點弧度:“傷藥膏。”
徐如意聞言目閃躲,心里愈發愧疚:“都是我不好……”
“行了,不過是一點小傷。”傅知寧失笑。方才已經找機會照過鏡子了,真的只是一點傷,甚至都沒見,只是紅了一道。
徐如意扯了一下角,默默拉了拉的袖子。
傅知寧及時轉移話題,徐如意總算不再愁眉苦臉,一家人用過晚膳,傅知文便提出告辭。
“時候不早了,今日便先留宿吧。”馮書忙溫聲挽留。
傅知文忙擺擺手:“不必麻煩了,我娘還等著呢,我得先回去,改日有空定來府上做客。”
馮書微微頷首,又一次向他道謝。
他來徐家不到兩個時辰,不知已經收到多句謝謝了,此刻也有些哭笑不得:“舅母,我當時只是沖行事,還差點連累了傅徐兩家,真不值得謝。”
“能在那種時候與我們站在一邊,怎就不值得謝了?”徐正故意板起臉。
馮書和徐如意立刻點頭附和,傅知文頓時頭都快大了。
傅知寧忍著笑上前一步,將人擋在了自己后:“舅舅,舅母,我去送他。”
“如意也一起吧。”馮書忙道。
徐如意應了一聲,跟傅知寧一左一右跟在傅知文旁邊,不不慢地往外走。
走到一半時,傅知文提到了口供一事,尚且有些義憤填膺:“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至于去撒謊污蔑大殿下?明明事實就在眼前,眾人卻視而不見,就因為他是皇子、是圣上的兒子?”
徐如意沒忍住樂了。
傅知文看一眼,忍了又忍后道:“別管大殿下這回能不能付出代價,至能證明你是無辜的了,外頭那些嚼舌的肯定不能再說什麼。”
“哪有這麼容易,世人總是更愿意怪人,說不定明日之后,他們又會怪我平日太招搖,才會引得大殿下做了錯事,”徐如意語氣倒是輕松,“無所謂了,我才不在乎他們想什麼,只要能壞人付出代價,我什麼都樂意。”
傅知文見心還算不錯,表頓時松開許多。傅知寧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冒出個奇怪的念頭。
……這兩人一向不對付,還是不要想了。傅知寧趕搖搖頭,不敢再想。
送走了傅知文,姐妹倆便直接去了徐如意寢房,如小時候一般同榻而眠,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半晌,徐如意突然問:“知寧,明日事一結束,我是不是就徹底得罪大殿下了?我爹娘也會被我連累嗎?”
“不會,圣上即便為了面子好看,短時間也不會對徐家做什麼,你到時候跟著舅舅回安州去,過個一年半載圣上說不定就忘了,大殿下屆時焦頭爛額,想來也沒功夫找你們麻煩。”傅知寧已經想好了。
徐如意這才放心,親地挽上的胳膊:“謝謝你幫我。”
“別多想了,快睡吧。”傅知寧低聲勸。
徐如意乖乖應了一聲,很快便睡了過去,傅知寧陪著,許久才閉上眼睛。
轉眼便是天亮,還有一個時辰就要開堂審理了。
一大清早,司禮監便派了馬車來徐家接人。傅知寧出去看了一眼,是全然不悉的宮人。
他明明知道自己也在,為什麼會派一些陌生面孔來接?傅知寧沉默片刻,突然生出些許不好的預。
“徐大人,請吧。”宮人著嗓子道。
徐正微微頷首,率先上了馬車。馮書和徐如意隨其后,三人都上去后,見傅知寧還愣著,便同時看了過來。
“知寧。”徐如意開口催促。
傅知寧回神,應了一聲后也跟上了馬車,許久都沒開口說話。
臨到大理寺時,徐如意握住了傅知寧的手,噙著笑道:“別為我擔心,我一點都不怕。”
傅知寧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半個時辰后,徐家三口出現在公堂之上,旁邊站著的是面無表的趙良鴻。
一切準備就緒,公堂之外也來了幾百個百姓,烏央烏央地在一,想瞧一瞧皇家的熱鬧。趙益和百里溪遲來一步,公堂外立刻朝拜。
“行了,開始吧。”趙益淡淡開口。
百里溪微微頷首,看了眼站在百姓最前方的傅知寧,垂眸看向門邊劉福三:“宣柳言。”
“是。”劉福三答應一聲立刻走了。
等案犯場需要時間,只是劉福三走后,便一直沒有回來。傅知寧起初還算鎮定,漸漸的便覺不對了,正焦灼時,劉福三突然一個人回來,心下咯噔一聲,不可置信地看向高堂之上的百里溪。
百里溪無聲與對視片刻,隨即便別開了視線,傅知寧的臉瞬間蒼白。
姍姍來遲的劉福三,來到堂上后直接跪下:“圣上,柳言方才畏罪自殺了,只留下一份口供,承認一切都是他自己所為,與大殿下無關。”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趙良鴻角浮起一點若有似無的弧度,表重新變得溫和。
徐如意形晃了晃,被徐正和馮書及時扶住。
趙益一臉不悅:“不是你們看好他,怎會突然自盡。”
“奴才該死,是奴才疏忽。”劉福三說著,連忙磕頭,“不過他雖然自盡了,但奴才也找了其他證人,可以證明大殿下的無辜。”
說著話,他看了眼外頭,當即有十余人走了進來,宮太監、世家公子和小姐,甚至還有一個和尚。
幾人跪下之后,紛紛都是一個說法——
“那晚奴婢確實看到柳言綁了徐小姐。”
“大殿下一直在與好友談天,并不知自己屋里多了人。”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可以證明大殿下為人忠厚,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你一言我一語,皆是為趙良鴻辯白,起初還覺得柳言死得太過蹊蹺的百姓們,一時間也紛紛搖,覺得趙良鴻真要有事,絕不會這麼多人都說他是清白的。
看著這群人紅口白牙顛倒是非,明明是五月的艷天,傅知寧卻仿佛如墜冰窟,上一陣一陣地發寒。
徐如意氣得發抖,終于忍不住怒喝:“你們胡說!”
“放肆,公堂之上豈容你大聲喧嘩。”當即有人呵斥。
徐如意眼圈通紅:“胡說,他們都是胡說,明明就是……”
“徐正,你便是這樣教導兒的?”趙益不悅開口。
天家威嚴高不可攀,徐如意微微一愣,邊的爹娘便已經跪下了。
“微臣知罪,小也是太激才會如此失態,還圣上不要怪罪,”徐正一字一句道,“但微臣相信兒,絕不是無端揣測之人,還請圣上徹查此案,還小清白。”
“已經徹查了,你家兒確實清白,只是識人不清,找了一個品惡劣的未婚夫,”趙益眼神泛冷,“還是說你覺得朕的家教不好,教出的兒子不堪重用,只會調戲良家子?”
“臣不敢!”徐正忙磕頭,徐如意也意識到了事的嚴重,面蒼白地跪在爹娘邊。
趙益冷笑一聲:“你自然不敢,知道你心切,本次朕便不與你計較了。”
說罷,他看向徐如意,面緩和了些,“徐如意,你如今驚恐之下胡言語,朕可以原諒,但之后若再如此敗壞皇家名聲,那朕可不能坐視不理了,你且仔細想想,是否真親眼看到大殿下和柳言勾結了?”
徐如意怔怔看向上方,趙益卻無視,只是靜靜看著邊的徐正。徐如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徐正若有所覺地回頭,給一個鼓勵的眼神:“盡管說,天塌下來,阿爹也會為你頂著。”
徐如意了,許久之后緩緩開口:“是……小看錯了此事、此事與大殿下無關。”
此言一出,徐正瞬間沉下臉,正要開口說話,突然被徐如意抓住了手腕。
“不要……”小聲哀求,瞬間卸去徐正所有力量,他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馮書也別開視線紅了眼眶,傅知寧死死掐著手心,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的趙良鴻輕笑一聲,總算說了今日第一句話:“看你年紀小,我便不與你計較了,今后還謹言慎行,不要再出去胡說八道。”
“你也夠了。”趙益冷淡開口。
趙良鴻愣了愣,對上趙益厭煩的眼神后心下一驚,瞬間就反應過來并非母后打點了一切,而是父皇為他洗清了‘冤屈’,一瞬間低下頭,不敢再多說什麼。
一場傳得滿城風雨的桃花案,便這樣了結了。權貴離去,百姓們三三兩兩退場,傅知寧越過重重守衛,來到公堂上將舅舅一家攙扶起來,從頭到尾都沒看高臺一眼。
百里溪從高臺上下來,溫聲對徐正道:“圣上說了,若徐大人愿意,他可親自為徐小姐挑一門親事。”
“多謝圣上隆恩,只是小了刺激,只怕一時半會兒不適合親,還請掌印代為婉拒。”徐正說罷,便同馮書一起扶著徐如意離開了。
百里溪眼眸微,下一瞬傅知寧便來到了他面前。
“柳言是你殺的?”問。
百里溪沒有否認:“是。”
“因為知道我去了大牢。”傅知寧開口時極為冷靜。
百里溪定定看著,半晌才緩緩開口:“你不去,他也是要死的,但你的確不該去見趙良毅。”
看來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傅知寧突然不想說話了。
百里溪看著泛紅的眼角,忍不住抬起手來,可惜還未到,便往后躲了一瞬。他的手在空中一停,又收了回去:“圣上心里很清楚是怎麼回事,今日這場戲是做給天下百姓看的,待回宮之后還會罰他,我會為如意出氣。”
傅知寧只聽了前半句,不由得荒唐一笑:“原來是一場戲……”
“知寧。”百里溪喚了一聲。
傅知寧頓了頓:“抱歉,我現在確實不太冷靜,可能過兩天就好了,至于出氣……”停頓一瞬,“你在宮中行走,那麼多雙眼睛盯著,還是別冒險了。”
說罷,往后退了一步,恭敬地對他福了福,直接轉離開了。
百里溪看著離去的背影,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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