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雪樓的日常番外(2)
時至仲冬,朔風凜冽。
南方的冷與北方不同,空氣里盡是涼的冷,直往人骨頭里鉆,往屋外一站,臉都是僵冰涼的,九層塔的地牢更不必說,壁沿上的水珠都凝冰霜了,過道頭尾兩面鐵窗,穿堂風一吹,森寒刺骨。
霍顯披著黑狐大氅往牢門一坐,那通矜貴的姿態,偏一只翹著,很有當年在詔獄審訊的趾高氣揚。
然而牢門里的年也不甘示弱,毫不畏,竟迎著他的視線,平靜的眼神里暗涌著戾氣。
這便是姬玉落帶回的那個乞兒,魏饒。
兩人無聲對峙,冷寂的氣氛讓南月都不由了脖頸。
這魏小公子實在不省心,平日悶不吭聲的,可子那一個兇狠,三句話不對話便與人手,且下手也不知道留,短短幾個月,已經不知道惹了多事端。
這回更嚴重,他不知為何與那奉沖的分舵掌事起了沖突,一把匕首生生將人腹部剖開一半,鮮直流,被人攔下后,直接押進了地牢。
主子大可不必親自來,但既是收作徒弟,總歸待他與旁人不一樣些。
但若說真拿他當徒弟吧,這三個月,主子又什麼都沒教給他,心好時就把人到后院劈柴,心不好,就全當看不見他,寧愿去指導朝,也沒教給魏饒只言片語,現在連朝小丫頭功夫都進不。
只見霍顯起,提了提大氅領,冷淡道:“提出來,押回去。”
說罷,他便慢步走出九層塔,往水榭去。
路上,南月不由道:“主子不喜歡這人,打發遠點就是,何必讓他擾了心神,這小子每回闖禍,那些人都把錯歸在主子頭上,夫人真是給您塞了個燙手山芋。”
霍顯道:“誰說我不喜歡他。”
他拿眼覷被押在前面的年,道:“你看,高長,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學武的好苗子,而且夠兇,江湖兒郎麼,就是要兇在有勁。”
不得不說,姬玉落的眼很是毒辣,這人就像匹狼,訓得好,將來必是能左膀右臂的那種得力干將,
霍顯的野心更遠大,他盼魏饒將來能直接替代姬玉落的位置,如此便不至于三五不時沒了蹤影,嘖。
南月唏噓,“那為何您不指點他功夫?”
霍顯道:“太兇了也不是什麼好事,待他磨磨子再說。”
那魏饒回去便被倒吊在樹下,冷風天里臉都凍紫了,偏霍顯這人太壞,自己拿了把椅子在太底下坐著,一邊烤著火,一邊拿竹他。
得他轉了一圈又一圈,還讓人了他的鞋,用羽輕撓他腳心。
魏饒自什麼屈辱沒過,要打要殺一句話的事,可何到這種事?
他那張臉紫了又紅,紅了又紫,破口道:“我沒錯!他搶我東西,我殺他有什麼錯?”
“你當然有錯。”
后傳來一道聲音,霍顯聽了莞爾一笑,頭都沒回,就知道是姬玉落回來了。
聲音懶懶的:“你錯在于人前手,讓人抓住了把柄,你應該找個夜黑風高的時候,將他捅爛了掛在塔尖上,這樣他們才會畏懼你。”
說法暴了些,但也沒錯。
霍顯喝了口熱茶,點頭笑說:“正解。”
“”
年看著這對夫妻,臉鐵青,卻又無話可說。
霍顯拉著姬玉落坐在椅子的扶手上,反復握了握的手,“這麼涼。”
他順手把熱茶遞給。
姬玉落習以為常地接過手,抿了口說:“是你的手太熱了。”
可不止手涼,也是白的。
霍顯心想此太冷,便拉著往屋里走。
姬玉落回頭看了眼,說:“他呢?”
霍顯道:“讓他再吊一會兒,把腦子里的水倒倒干凈,怎的就這麼蠢。”
魏饒:“”
回到室,侍燒了炭火。
用過午膳后,姬玉落就換了舒適打扮,窩在榻上不肯彈。
霍顯難得見犯懶,便道:“怎麼今日無事可忙?”
姬玉落抱著毯子在前,道:“不是你說,幕后之主,不必事事親為麼。”
霍顯聞言一笑,可哪里那麼聽話,平日若非他去九層塔抓人,還不知道這人能一連幾日不著家。
正想趁機點一點,南月叩門道:“主子。”
霍顯側了側目,看了姬玉落一眼才起出去。
姬玉落抬了下眼,雖未曾過問,但也不是對霍顯平日里的行跡一無所知,這人每日看著游手好閑,實則與錦衛依舊有聯系,不僅是錦衛,他書案前還有一摞與朝廷員來往的信。
想來,朝中的風吹草,該是沒有人比他還清楚。
啟初,姬玉落以為他有回歸朝廷之心,提心吊膽了好幾日,卻是不敢開口問他。
只怕問了,反而給了他辭行的機會。
說來確實自私,想來想去,還是不愿放他走。
夜里輾轉反側,還不待打好腹稿,就被一只大掌箍住了子,彈不得。
霍顯抱著,在后悠悠道:“秋的時候,霍琮親了,他子不好,霍家兵權太重,他抗不,將來只能寄希于他的新婦進門,多添幾個子嗣了。”
雖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話,但姬玉落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從霍琮到霍琮的兒子,說也是十幾年的時間,這十幾年間什麼變數都有可能發生,若是霍家在這檔口出了什麼事,那天塌下來也沒人抗。
必須要有未雨綢繆的準備才行。
他做這些,也不過是在替將來那不知道不的孩子鋪路,而并非是替自己重回朝廷打算。
姬玉落聽他這麼說,稍稍放心了些,但靜默片刻,依舊轉過去,著他的臉問:“那你呢?”
霍顯似是很無奈,嘆了聲氣。
他說:“姬玉落,要不你還是把我綁起來吧,綁起來能安心嗎?”
大抵是被人穿心的惶恐,姬玉落那時臉熱了一下。
霍顯將的手摁在自己臉頰,說:“我早就,不喜歡那里了。”
思及此,姬玉落低頭笑了下,肩頸倏地一疼,皺了皺眉頭,攏被褥。
屋里炭火燒得足,人靜坐著,就很很容易懶惰犯困。
聽著窗外霍顯與南月的低聲私語,姬玉落在榻上闔眼小憩一會兒,誰料再睜眼,就看到霍顯直直杵在床頭,就那樣居高臨下地看著,也不知站了多久。
姬玉落陡地睜大眼,正要起來時,拉扯到肩上的傷口,倒吸一口氣,低頭發覺自己的裳已經被換了,那圈紗布也換了新的。
看著那張平素里理直氣壯的臉難得顯出心虛,霍顯冷笑,往凳子上一坐,“能瞞啊。”
這傷是刀傷,砍得不深,但離要害之久甚近,毫厘之差便可要命。
像姬玉落這樣每日不干人事,上有點小病小傷再正常不過了,本來也不必瞞霍顯,但不知道為何,下意識選擇瞞了
這會兒確實有些心虛。
“我——”
“別說話,喝藥。”霍顯從旁端來湯藥,將撈起來,又把碗遞給,好聲好氣地說:“沒什麼,反正是小傷而已,喝點藥,養幾日就能好了,對吧。”
這人好壞,怪氣地搶了要說的話,每個字都是想把姬玉落噎死的意思。
看他這樣溫溫和和地笑,姬玉落就知道他心里指不定多氣悶。
姬玉落落了下風,邊看著他邊手接過藥,那藥碗一手,霍顯就噌地一下起,抬腳就離開了。
袖帶起的風撲了姬玉落滿面。
“”
無奈地閉了閉眼。
到了夜里,霍顯還沒回來。
姬玉落腳踩在氍覦上,來回踱了幾步,沒忍住走到窗前,推開窗一看,對面書室還點著燈,南月就守在門外,抱劍靠在楹柱邊。
清了清嗓音,南月困意頓散,走過來問:“夫人,怎麼了?”
姬玉落抬起下指了指對面,“有什麼那麼忙?”
南月著腦袋慢吞吞地回頭看了眼,低嗓音說:“主子說,夫人問起,讓您先歇下。”
姬玉落靜了靜,“知道了。”
誰料到了早上,霍顯依舊是一副不溫不熱的樣子,偏偏你說什麼他都接了話,但冷淡里還帶著幾分怪氣,說罷卻又好聲好氣給夾了塊,道:“趁養傷得空,多補補。”
午后也命大夫給看過傷口,又讓人盯著換藥,卻未曾面,而是徑直去教訓那不聽話的小徒弟了。
要說魏饒就比較慘,昨日霍顯因為察覺姬玉落的傷勢無暇顧及到他,在樹上被吊了一夜,待早晨南月路過,驚覺之下才將他放了下來。
經此一夜,魏饒其實想通了許多。
他本以為霍顯與尋常人一般,只會對他裝模作樣的說教,可他與姬玉落說的都不無道理,又加上這幾日看他指點朝功夫,并非尋常無名之輩,便也想收了心,向他討教一二。
哪知今日他本本分分,也未有出格之舉,那瘋子竟然轉頭又讓人將他吊起來!
魏饒氣到沒話說,一雙狹長的睡眼就那麼直勾勾地瞪著他。
霍顯手肘撐在扶手上,支著太,腳邊窩著只賴在他大氅下避寒的貓兒,他心顯然不好,腳賤地踩住貓尾,故意令它彈不得,仰頭喵喵地。
又賤嗖嗖地對魏饒道:“如何,很生氣吧?”
魏饒閉不言。
就聽霍顯“啊”了聲,“那又怎樣,你也打不過我,你看,我把你吊起來,你跑都沒法跑。”
年氣得呼吸都重了,殊不知這只是個開始。
后面幾日,霍顯就跟有大病似的,每日卯時不到就醒來,醒來便要找魏饒的麻煩,不是讓他到樹下去扎馬步,就是讓他去柴房劈柴。
冬日晝短夜長,那個時辰天邊還一天未現,整個水榭籠罩在黑夜里,闃無人聲,他便在旁盯著魏饒,時不時還要指點江山地數落他幾句。
魏饒呢也不是個傻子,明顯看出自己是被當槍使了,有人心里憋著氣,又不舍得對夫人發作,便盡數發泄在他上。
只見魏饒看他的眼神都要凝冰霜了。
南月旁觀全場,心道魏小公子脾氣倒是收斂不,可要再這麼持續下去,只怕也要耐心告罄。
姬玉落也并非全無察覺,只是這一年來霍顯脾氣太好了,好到都忘了當初這人其實暴躁得很,想當初他從里撬話無果,一只手險些將掐死,這樣的人能是什麼好脾氣?
但若是當初也就好了,任他發泄出來,許是這篇就翻過了,偏偏他在這里怪氣,話不說,讓人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這日霍顯踩著子時回到室,姬玉落特地撐著眼皮等他,待人上了榻,才側往他邊上靠。
手也不是很老實,直從他寢下擺鉆進去。
被霍顯隔著裳摁住時,道:“我傷好了。”
霍顯“哦”了聲,似笑非笑地說:“小傷麼,跟我說什麼呢。”
瞧,就是這樣,
姬玉落忍了忍,翻在他上,“你還要氣到何時去?”
霍顯懶懶地瞥一眼,“我怎麼敢生氣,玉落小姐主意多大啊,你想做什麼做就是了,跟旁人有什麼關系?”
說罷,也不顧姬玉落是什麼表,兀自將推了下去,卷好被褥側躺了。
卻只閉著眼,聽到側那人語氣不善喚了聲霍遮安,然后重重倒下去,輾轉反側許久。
霍顯勾了勾角,笑了。
他也不是故意和生氣,只是姬玉落這人不長記,若是輕拿輕放,下回傷了還敢瞞著。
本來就日日涉險,回到家中還要瞞,他又怎麼敢放十天半月不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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