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落的手太快了, 晝書還來不及阻止,腰間的佩刀就被拔走,他抬手也只夠得著姬玉落的一方角。
半跪在那里, 手還扶著刀柄。
牢房靜謐無聲, 所有人都在這會兒靜了一瞬。
直到下一刻, “噗”地聲響, 姬玉落竟把那刀了出來,也跟著濺到臉上, 又重重往下捅。
牢門外看熱鬧的雜役終于回過神,面煞白, 道:“殺、殺人了……”
他們著往外跑, 晝書反應過來,立即將人堵住。
見那幾人似要喚,晝書眼疾手快地番扣住他們的嚨,令其經脈裂而死。
那邊, 姬玉落已將那獄卒的尸給捅爛了, 一下又一下,濺在袍上。
抿著,像是氣壞了。
倏地, 一只大手摁住刀柄,才息著停住, 抬眸看他。
這才仔仔細細打量他。
那雙琥珀的瞳孔被牢獄暗的線襯得幽深,不笑, 也抿得的,余怒未消, 霍顯覺得如若不是他已然如此凄慘, 恐怕姬玉落也要這麼給他幾刀。
姬玉落是這樣想的。
恨不能重重地、狠狠地在他心上劃幾刀, 要他也會一下心痛至死的滋味。
他太壞了!
姬玉落皺起眉頭,怒氣無法發泄,憋著憋著就將自己的眼給憋紅了,冷臉撇開眼,不去看他,平復著呼吸,手還是扣在刀柄上,因為太用力,手指幾乎麻了,指骨泛白。
霍顯沒被拿刀子捅,但心也疼了。
他心頭“唉”了聲,手去摳姬玉落握著刀柄的手,他沒什麼力氣,姬玉落便順勢松開,“噹”地一聲,刀落在地上。霍顯攥住的小臂,將扯到自己這里,張開手抱住。
他上傷口好多,姬玉落怕撞疼他,沒敢往他懷里,跪坐著,反而抱著他的腦袋,讓他靠著他。
霍顯的額頭便抵著右邊口,避開了左側肩胛,他很輕地說:“怎麼這麼快,上的傷沒好全吧,是不是沒告訴師父,就跑了?”
姬玉落下在他發頂,指腹蹭著他的后頸,像是在他的傷口,說:“我早就好了,你管好你自己。”
霍顯被邦邦的語氣弄得一笑,扯到腹腔的傷,又停了停,“姬玉落,我說會將趙庸給你,就一定會將他給你,你信我麼?”
姬玉落稍怔,沉默須臾,松開手看向他,“人我會自己抓,用不著你送命,起來,跟我回去。”
臉上沒有多余的緒,甚至也沒有憐憫,但那執拗的眼神會令霍顯容,令他膽怯,令他畏懼死亡,令他想不顧一切跟走。
若那日這麼看著他,霍顯深知自己絕沒有勇氣踏刑部的大牢。
會讓他想退。
四目相對,霍顯沒有說話。
說實在話,倘若他有足夠能陪天長地久的時間,他今日都不會冒險賭這麼一次。
他當真沒有那麼偉大,也當真不想死。
但一切非他所愿,如今是不得不為。
霍顯忽然抬手捂住的眼睛,“我足夠了解趙庸,若沒有十全的把握,我怎會行此計策?”
他的口吻那樣篤定。他把自己變了一座山,讓人總是下意識地信服他。
他說:“就這一次,最后一次。”
姬玉落從牢獄出來,手上和臉上都是獄卒噴出的,經過蹭變得一片斑駁,從的甬道走來,整個人都顯得森可怖。
沈青鯉里的話咽了下去。
他抿了抿,道:“我會盡量著人看顧一二,但此事……所有人都不宜過多手。霍顯的能力有目共睹,他會在險境給自己留兩分余地,若非估量過,他不會冒然與人手,你、你別太擔心。”
沈青鯉說的是實話,今日姬玉落便是不出現,他用匕首劃破那人手腕,未必找不到反擊的機會。
但這話雖有寬的意思,可說出口也太顯涼薄,沈青鯉懊惱地閉了閉眼,“我是說……”
“茶坊。”姬玉落打斷他,冷聲道:“沈蘭心,在那間茶坊。”
沈青鯉愣了愣,也不多言,當即就蹬上馬,揚鞭而去。
姬玉落沒有,背對著牢房站了許久。
太將都曬干了。
-
風云涌,天再次沉。
蕭元景跪在地上,他把頭垂得很低,“派去看著元庭的小廝回來說,那屋里沒有打斗過的痕跡,不知他們是使了什麼法子將他帶走。大伯,是我的錯,我沒有看顧好元庭,才讓他落霍顯手里。”
蕭騁面沉重,說:“是庭兒識人不清,他太信霍顯了。”
趙庸惻惻地瞥了眼蕭元景,說:“既然如此,他失蹤時你為何不報?埋藏在宮里的炸藥又是如何被察覺的?這些日子,你去了何,為何不出現?”
他說著,蕭騁也垂頭看過來。
兩道審判似的視線落在蕭元景上。
蕭元景不聲地攥了攥拳頭,他就知道,他們不會輕易相信他。
好在當初謝宿白命他將劣質軍械運給蕭騁時,他私下做了手腳,并未真將那匹殘次品送到前線,否則讓蕭騁知曉,只怕更不會信他。
思及此,蕭元景面苦,他依舊低著頭,說:“護佑元庭乃大伯出征前于我之事,我竟沒將此事辦好,自覺愧對大伯,也怕擾了大伯在前線的戰事,故而不敢上報,且心存僥幸,以為能先找到元庭,將功折罪。”
蕭騁閉了閉眼。
“至于炸藥……”蕭元景面陡然沉郁,繼續說:“大伯與掌印可還記得九真廟,先皇遇害一事?當日山中野本由我帶人看守,誰知竟出了岔子,可那不是巧合,新帝本就是在軍安了他們的人!炸藥之事,恐怕一早便被知曉了,長孫登基后便要將蕭家趕盡殺絕,我這才躲了起來,本以為伯父已經……便愈發不敢臉,是元景無能,有愧大伯十數年教誨,還請大伯降罪。”
蕭騁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才道:“你先下去吧。”
蕭元景謹慎地了眼趙庸,見趙庸亦是不言,才躬退下。
無人之后,蕭騁才說:“霍顯與新帝時有些許誼,只怕他早知新帝籌謀,已在暗中助他許久,他還以為承愿寺那尼姑能救他命,這才敢離東廠掌控,只如今他命不久矣,需得在他死前,將庭兒的消息問出來,只是不知,他如今陷囹圄,是不是一場做戲……霍顯此人,實在狡詐,不得不防。”
話音落地,有人扣門而進。
來人是趙庸安在刑部大牢的獄卒,方才到了換職的時候,便忙乘車來了這里,向趙庸稟明霍顯每日在牢里的瑣事。
他拱手道:“那姓霍的他今日與人發生口角,險些死在牢里,還是命大,將那獄卒給反殺了,催雪樓的人也來了,幫忙理了尸。還有那宣平侯今日也來過,兩人吵了一架,宣平侯便讓他給氣走了……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只屬下看,霍顯如今是真翻不了了。”
蕭騁冷笑,“他活該,背主之人,新主棄之也實屬常,只他實在可恨,一邊投靠新主,一邊又扣了元庭以防萬一,得我們不得不救他,滿腦子算計。”
趙庸卻是陡然一笑。
算計,會算計才是霍顯。
貪婪又狡猾,不正是他手把手帶出來的麼。
他早就料到霍顯會有擇木另棲的一天,野心的狼,是不愿意永遠居于人下的。
不知為何,趙庸心里竟有些許暢快欣,但又在下一瞬陡然一變,他褶皺的老臉垮了下去,“我該見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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