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場收割戰, 自樓盼春率軍而來,原本還于旗鼓相當的局勢瞬間被打破,猶如秋風掃落葉, 氣吞山河, 以碾之勢將叛軍打進山谷, 叛軍徹底了被倒的西風, 全無招架之力。
而這戰之所以打得如此迅速,毫不拖泥帶水, 也都仰仗了樓盼春帶來的六萬大軍。
這六萬大軍里,其中有過半重騎兵, 他們全副武裝, 上穿著幾十公斤的盔甲,就連戰馬都是鐵甲護,刀劃不破,劍刺不進, 簡直是一堵堅不可摧的圍墻, 圍著中間的騎兵和械兵,他們調配自如,配合得天無, 不斷向敵人發起進攻,又在最大程度降低了自的傷亡損耗。
這是一支花費巨大財力力組織的軍隊。
而據樓盼春說, 這只是通州兵馬里的一部分。
照他的說法,如果說整個大雍都面臨著滅頂之災, 那麼通州無疑是最安全的地方,因為它有著全大雍最強的兵, 最強的馬, 他們集結在一起, 就了通州的鐵壁銅墻。
而在打造這堵銅墻鐵壁時,有人源源不斷地為他們提供資錢財,甚至是軍械制造圖。
這多可怕,但凡寧王想反,只怕無人能敵。
可若寧王不反,這些強大的兵馬無疑會為新帝的眼中釘,為通州的催命符。
也怪不得霍顯會那般憂心寧王的境。
樓盼春著戰馬上的鐵甲,說:“通州境比殿下以為的更強,更棘手,更難應對,我可以說,倘若殿下自己親自到過通州,見識過這些,絕不會留寧王命,可事已至此,他眼下坐在那個位置,再行趕盡殺絕之事,恐惹人非議。不過通州此次獻出六萬大軍,也算是誠意十足,寧王心善,并不愿挑起爭端,就這麼相安無事,倒也好。”
姬玉落也看著那匹威風凜凜的馬,沉默頃,不知想什麼,半響才問:“蕭騁當真跑了?”
樓盼春冷嗤道:“他本不在敵營里,當夜指揮之人是他的軍師穆勒,此人太謹慎,最擅給自己留退路,恐怕是看形不妙,斷尾求生了。”
姬玉落皺眉,又道:“宣平侯呢?”
樓盼春道:“傷了,草草包扎過,養了不到兩日,便急匆匆先行回京復命去了,再過幾日,這數萬兵馬也得啟程,你……同我一道走?”
姬玉落抬眼看他,知道樓盼春問的不是,而是霍顯,方才過來時,這老頭的眼就不斷往后瞟,沒見著人,想必是失的。
但出門時,霍顯也怪怪的。
這兩個人之間梗著一說不清道不明的刺。
姬玉落想了想,搖頭道:“我打算先行回京。”
大軍行程太慢,若跟著一道走,勢必要耽擱許多時間在路上,惦記著趙庸的命和霍顯的蠱毒,本一刻也不愿再等。
樓盼春雖不知緣由,但也沒有強求。
說過話后,姬玉落又在軍營里繞了一圈,親眼見了那些鐵馬騎兵,心里大抵對霍顯這些年的積攢有了了解,才與樓盼春告辭。
秋毫之末,紅衰翠減。
城外經過一場廝殺,更顯凋敗,馬車所過之,似仍能聞見山間的腥味兒。
直到城門,才漸漸有了些人氣。
馬車經停城門時,姬玉落忽然聽到有人哭喊,不為所,但接著聽到一個男子的說話聲,似提到了催雪樓三字,才開簾子一看。
不遠的玉店外,掌柜的正與男人在拉扯,那男人雖穿著尋常布,但腰間別的刀姬玉落認得,那是周白虎手下的人。他手里勾著塊和田玉,吊得老高,惹得那掌柜的踮起腳尖來拿,哭著求討,卻被那人一腳踹得老遠。
周遭有百姓指指點點,差役也在,卻無人上前。
看這形,不必多問姬玉落也知曉發生何事。
催雪樓第一次與朝廷聯手剿殺叛軍,又大獲全勝,正是最意氣風發之時,難免有人居功自傲,忘乎所以,加上又與新帝沾親帶故,更是仗勢欺人,甚至不拿城的守備軍當回事,屢次發生爭端。
是故便是這般,差役也不敢冒然出手制止。
只瞧那掌柜的被踢翻在地,抱住男人的,苦連天道:“這是小的傳家之寶,不賣!不賣的啊!幾位英雄好漢前些日子已經拿過好些玉,可這個真給不得啊!”
可見聲淚俱下無用,掌柜的一時怒氣,道:“你們哪里是兵,分明是土匪,是強盜!催、催雪樓的人就能當街搶劫,就能不將國法放在眼里?”
“欸,還就說對了。”那人哈哈大笑道:“你可知我等追攔叛軍,拼死廝殺數日!才等得援軍,聯手將叛軍剿滅于山谷之中,免順德一城百姓遭戰之苦,才容得你們今日站在爺跟前囂,何況我們催雪樓乃新帝親兵,便是進了京,新帝也要賞我們,我拿你一塊破玉佩,那是看得起你!滾滾滾,別擋道!”
那掌柜的又被踹倒,差役忙來扶人,卻遲遲不敢出聲制止,只面難。
而正這時,百姓中有人高喊道:“知府大人,知府大人來了!”
方恪盡下了轎子,來到跟前。
可那男人并不畏懼,假假虛行一禮,拎著玉佩上系的繩索抖甩著,渾然一副二流子的做派,不知又說了什麼,方恪盡著額前的汗,臉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男人正說著:“新帝從前……”
“噹”地一聲,一柄鋼刀著臉橫飛而來,直直立在腳邊。
姬玉落從馬車下來,涼颼颼道:“新帝仁慈,從前便要吾等諸多行善,萬不可仗勢欺人,欺百姓!可方大人也知曉,這做主子的,哪里能管得住所有人,總有害群之馬壞了規矩,你說是不是?”
方恪盡頭都大了,但他為二十載,怎能聽不懂弦外之意,點頭說:“是是是,害群之馬,怎可與先帝一概而論?”
男人臉慌張,囂張的氣焰當即無影無蹤,這幾日城里忙著善后,本不見幾個主子的影,他沒想到這麼倒霉,竟被逮個正著。
忤逆姬玉落是個什麼下場,前一陣他已然見識過,是以便想示弱討饒,誰料剛開口喚了聲玉落小姐,那只攥著和田玉佩的整只胳膊就被卸了下來。
鮮飛濺,百姓轟然后退。
那還滾燙著,濺到方恪盡臉上,方恪盡當即沒有反應過來,了把臉,再看指腹的跡,眼一黑就要暈。
卻被姬玉落的聲音拽了回來。
只聽云淡風輕道:“今后誰再如此行事,方大人看好,就該如此做,可不要讓那些害群之馬,壞了新帝的名聲,那可就有負圣恩了。”
方恪盡由人攙著,說不出話,只得連連點頭。
姬玉落一轉,便瞧見從遠奔來的周白虎。
周白虎氣吁吁,看著丟了只手臂哇哇大的下屬,又環視周遭,顯然覺得沒臉。
可還不等他質問,姬玉落就先道:“我給過你時間料理,可你既下不了狠手斷尾求生,只好我來。”
手里還沾著,帕子不干凈,說話時將帕子都給紅了,臉上卻沒有多表。
周白虎簡直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心道不愧是謝宿白手把手教出來的人,下手又快又狠,沒個商量。
可他心中不忿,說:“主上登基,咱們不說跟著吃,難不還得夾著尾做人?他的,朝廷還不如江湖,束手束腳!”
姬玉落道:“沒人不讓你吃,但你非要端著碗在人前吃,怎怪有人摔你飯碗?從前行事也不許張揚,怎麼主上登基,你就非要張揚?”
“我——”
“你什麼?”姬玉落手上的跡不干凈,逐漸暴躁,“土匪脾改不了,還妄想充軍進宣平侯手下?我也沒臉替你與主上開這個口。”
周白虎愣住,“你如何知道我這樣想?”
姬玉落斜眼看他,卻是不言,簾上了馬車。
卻不料霍顯正坐于車。
不知他是在這里坐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四目相對,姬玉落稍稍一頓,沒事人一樣坐了下來,但不知為何,竟想將沾了的手往后藏,“你怎麼來了?”
霍顯道:“估你要回了,接你。”
他瞥了眼姬玉落的手,徑直拿了過來,說:“你藏什麼,我見過的比你喝過的水還要多,還怕嚇著我?”
他說話時用沾的帕子重新去跡。
姬玉落溫吞吞地沒說話。
回了宅邸,霍顯替舀水,待姬玉落把手洗凈,他忽然起眼,說:“難不你是怕我瞧見你那副兇樣,心生后悔,跑了?玉落小姐,你這擔心的是不是太晚了些?”
姬玉落不聲地甩他一臉水,著手,挑眼看他,“你若敢跑,我就也——”
卸掉一只手實在有礙觀瞻。
停頓須臾,眼神和善道:“我就打斷你的,將你日日拴在房里,你哪兒也去不了。”
角勾出很淺的弧度,口吻半真半假,但霍顯從的眼神里瞧出了認真的意味。
這個人的好,便是在顛鸞倒里也騙不出半句話,但會用手撓,用牙咬,那每一分力道都在告訴霍顯,他很重要。
霍顯笑起來,忽然湊到面前,一個字一個字道:“怎麼辦,我好怕啊。”
他道:“要不你現在就把我拴起來吧,讓我哪兒去不了,日日、夜夜陪著你。”
姬玉落耳朵燙了。
將手的帕子扔在霍顯臉上,冷靜地說:“霍遮安,你該喝壺涼茶祛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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