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燈火通明, 錦衛和軍各司其職,將東南一正一側兩個門圍堵得水泄不通,剩下的人奔跑前行, 提燈四搜尋, 腰間的大刀被晃得噹噹響, 卻連順安帝半個角都沒找見。
已經驚了各個住所, 幾個隨行的文臣深夜披前來,一聽緣由, 眼都瞪直了,“不見了?你們說笑呢, 皇上夜里若有走, 你們能看不見?”
說話大臣正是這次主持祈福事宜的鴻鸕寺卿,他不敢對錦衛的人問話,于是逮著軍盤問。
軍的臉沉沉,道:“錦衛守南門, 離九龍殿最近, 皇上若有個什麼靜,他們難道不知?”
“嘿。”錦衛的聞言,道:“那南門往外不是你們軍的人?皇上若真打這兒過, 你們瞧不見?我還說是你們東門巡夜倏忽!”
軍的道:“笑話!你們錦衛平日什麼功勞封賞都搶在前頭,怎麼, 出了事兒就是別人的?”
蕭元景默不作聲站在一旁,臉十分不好, 斥道:“行了!別吵了!”
兩方堪堪住了口。
霍顯闊步走來,已經將這里的形了個大概, 他把在旁焦急踱步的吳升拎上前, 道:“你在里頭伺候, 皇上何時不見的,你不知道?說!今夜發生什麼,從頭到尾說!”
吳升地幾近站不穩,弄丟皇上的罪名足夠他死一萬次,他聲道:“皇、皇上傍晚時宣了惜妃娘娘侍奉,奴才們都退到殿外,娘娘先是給皇上了會兒,皇上睡下了,不一會兒又醒,就聽娘娘在里頭彈琵琶,然后里頭要、要了兩回水,歇了沒多久,皇上說悶得慌,攜惜妃娘娘在園子里吹風,遣退了周遭的軍和太監,也不讓奴才們跟。”
說到這里,吳升已經要哭了,“奴才們不敢懈怠,隔著老遠跟著,誰料一眨眼,這人、人就不見了。”
霍顯問:“你說是皇上先遣退了軍?”
吳升連連點頭,道:“是,是,皇上與惜妃賞景,說是人太多,礙眼。”
霍顯知道蕭元景的臉為何這般難看了,因為園子這塊是軍的轄地,皇上遣退了軍才出的事,非要追究,蕭元景也不了干系。
但他眼下沒功夫看蕭元景的熱鬧,那雙平日里顯得乖戾的眸子微凝,盯著這園子看。
行宮守備森嚴,要說誰有本事在軍和錦衛眼皮子底下把人擄走,難,只有兩種可能。
一,歹人挾持了皇帝,人還藏在行宮里;二麼,順安帝是個不安分的人,自己溜出去也未必,他又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
只是從前他從皇宮溜出去時,都有霍顯做外應。
但那是順安帝被朝臣們拘煩了,心里又惦記著宮外的花街柳巷,就想出去兩口,可如今深山老林,行宮之外有什麼可惦記的?
等等!惜妃……
順安帝近來寵余答應,怎麼忽然宣惜妃侍寢了?
霍顯驀地想起姬玉落來,站在那高聳的臺階之上,含笑與惜妃談的模樣,后來為什麼再次提起蕭元景?那是在轉移他的注意力,無意間對他強調來此的目的,以讓霍顯放松警惕!
的目的本不在蕭元景,那是來……
那夜跑馬至太仆寺,說:“一定要是寧王登基麼?”
——一定,要是寧王登基麼。
霍顯驀然抬眸,眸底翻過驚濤駭浪,就連站在他面前的蕭元景,都不覺被這浪水湮沒,生出沒來由的恐懼,就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將要發生。
“你、”
蕭元景剛要問,一旁才恍然明白皇帝很有可能是自己溜走的鴻鸕寺卿“唉呀”一聲,拍著自己的大道:“皇上若是有意避開軍和錦衛,恐怕是從那片林子走的!”
他不敢拉霍顯,只能拽著蕭元景,道:“我看過工部的圖紙,這九龍殿的園子與九真廟后山就隔著這片林子,挨著呢,皇上若遣退這里的軍,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出行宮,不是不能啊,”
鴻鸕寺卿說話時,只聞夜里劃過一聲嘶吼,那是——
是狼鳴!
且聽這聲音,還不是一般的狼崽子,是狼王!
蕭元景算反應快的了,但他剛朝山上看去,眼前就閃過一道人影,霍顯似陣風,抬腳就往林子的方向沖去。蕭元景慢他一步,卻在行至半路上急停下,他一把拽過軍,“野都趕去了西林嚴加看管,哪里出的紕?”
軍不敢抬頭,拱手道:“屬下這就去查!”
蕭元景的聲音尚算沉穩,卻像是從牙里出來:“去,馬上去!”
說罷,他跟上霍顯的步伐。
但他已然冷靜下來了,大伯的兵馬就要北上,皇帝若這個時候發生點什麼意外,那只能說是天意助蕭家,眼下軍里出現,才是最要的事。
朝廷里、軍里,究竟有多懷瑾太子當年的部下?如今效忠的真的是興南王?
這念頭在蕭元景心里里一閃而過。
狼鳴劃破長夜,霍顯往山里那石跑。
他速度飛快,腦子里一幕幕閃過今日姬玉落的異常舉,就連他從湢室出來時瞧見上藥,到說頭暈,全都是算計好的!
霍顯急著氣,順安帝一經出事,接下來京都必不太平,謝宿白的作提前了。
他剎住腳,看著石附近的狼群,他們的眸子在夜里發出幽暗的,虎視眈眈地,蓄勢待發。
蕭元景后腳到,險些撞上霍顯的背,他聞著濃重的腥味兒,看到那被撕爛的尸,面目全非,的絹染上了,那是……
惜妃!
蕭元景瞳孔,只聞陡坡上傳來喊:“來人,快來人啊!”
-
行宮一片,姬玉落走出住,停在小徑盡頭,那里是皇帝消失的園林,幾個眷聞聲結伴而來,不敢上前臉,也都停在旁的涼亭下,遠遠觀,低聲互相詢問。
姬玉落神淡淡,側了一晚,正要收回視線時,倏地瞧見樹影里站著的人影。
是今夜給蕭元景送飯的隨從。
他皺著眉頭,神略顯不安,探頭了,駐足片刻才往回走。
姬玉落的目下移,停在他那雙繡著紋路的靴上,頂好的皮面,再觀他飾,整潔干凈,雖看著樸素,但用料講究。
而且……
姬玉落想著,下意識往他離開的方向邁了兩步,似想將人看得更仔細一些,卻見兩列錦衛風似的從跟前踏過,道:“作快點,軍那里出了岔子,群的狼都放出來了,山上人手,大人還在呢!”
姬玉落頓住,隨手扯過一個錦衛,問:“怎麼去山上了?”
那錦衛正要發火,一見來人,當即恭敬道:“夫人,大人往山里去了,前頭聽見狼鳴,軍才道出紕,您可千萬留在行宮里!”
他說罷,匆匆跟上隊伍。
碧梧小心翼翼跟上前,想勸回屋里,但見垂著眼,角抿直的模樣,又不敢勸,“小姐,我們……”
“你留在這里。”姬玉落提步往前,回頭道:“別跟來。”
碧梧頓步,不敢再跟了,只心累地來回踱了兩步。
姬玉落胡牽了匹馬,走的是通往九真廟后山的林,這比軍和錦衛上山的路更遠,勝在平坦,一路疾騁,到石口時,軍的火把已經點亮了山林,沿著陡坡圍了一圈。
弓箭“嗖嗖”橫飛,群狼飛奔,嘶吼劃破長夜;陡坡上,軍和錦衛持刀與狼群對峙,場面一度一團。
順安帝竟然沒死,他撇開惜妃爬上樹,可過于胖的軀令他行并不靈活,他從樹上摔下來,都摔斷了,半只胳膊也被咬斷,渾淋淋的,但還沒斷氣,只是也已經奄奄一息,狼王咬著他的腳,企圖將他往下坡拽。
姬玉落終于找到霍顯的影。
他那柄鋼刀上全是,剛捅死一匹齜牙向他咬來的狼,隨后撲向陡坡,抓住了順安帝的手,順安帝堪堪吊在陡坡上,也不,宛如一死尸。
狼口奪食,猶如兵在其頸。
狼王軀龐大,能號召群狼,也能以一抵十,它背部已然中箭,卻依舊行自如,那雙深綠的眸子,凝視著霍顯。
四目相對,卻不知誰的眼神更兇。
霍顯攥了鋼刀,剎那間,刀刃劃出一道珠,狼王摔在一旁,利爪劃過霍顯的手背,鋼刀也隨之落地。
狼王仰天長嘯,戾氣更甚,它很快就翻朝霍顯撲去。
與這種猛近搏,人向來占不了上風。
鋒利的狼牙嵌進胳膊里,霍顯沒甩開它,掄起拳頭往它腦袋上砸。
一下一下,似能聽見狼王腦袋里骨頭斷裂的聲音。
它嗚咽一聲,卻不肯松手,像是打算同歸于盡。
姬玉落下馬,闊步上前,奪走錦衛手里的弓箭,不顧旁人震驚,搭箭拉弓,箭頭指向霍顯前那匹甩不開的狼,然而就在要松指的一瞬間,瞥見斜對面,同樣舉的蕭元景。
可他手里的箭指的不是狼王。
千鈞一發,姬玉落微微抬手,“嗖”地一聲,兩支箭幾乎同時出,卻離霍顯一尺距離時相撞,掉落在地。
蕭元景面驚,猛地抬眼看過來。
撞見的是一雙冷寂的眸子。
靜靜地著他,眼里沒有驚濤駭浪,沒有艴然而怒,在這烽火狼唳里冷漠地像一捧雪山上的清泉。
姬玉落就在那微波粼粼里再次抬起弓-弩,這一次,箭頭對準的是蕭元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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