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過去, 終于迎來孟夏,鎮國公的軍隊南下,在九江府撞上了北上的興南王叛軍, 雙方拉開猛烈攻勢, 互不相讓, 軍報隔三差五就快馬加鞭傳京中, 軍描述得繪聲繪,局勢愈發令人心驚。
與此同時, 京中也發生了件荒唐事。
戍京守備文總督一日放職喝酒,酒醉踩空了臺階, 竟從那曲折環繞的長階滾了下來, 人沒摔死,但卻摔斷了,如今還在針灸醫治,但治不治得好便另說了。
此事了員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但笑歸笑過, 軍總督這個位置是空不得,然還沒等朝中商議人選,文麾便書信一封, 自薦家弟文彬。
要說文彬,本還沒聽聞會發生這種事, 因正如霍顯所料,宣平侯沒有第一時間告知文彬此事, 而且選擇靜觀其變,直到發生文麾重傷臥床, 才信了霍顯所言, 然而臥床的文麾很快便傳文彬回府, 竟主要將文彬扶上總督的位置,這是宣平侯沒料想到的。
但姬玉落卻很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
霍顯沒直接要了文麾的命,因為那太引人注目,故而他想法子令文麾病臥在床,有心無力,隨后又故意安排人到嚼舌,讓文麾以為霍顯要安排自己人接手軍,令文麾不管不顧把唯一的兄弟文彬招回來了。
他到底不想讓把了幾年的軍落到旁人手里,且郎中說他這還有醫治,是以文麾想將軍到文彬手里暫時過渡一下,畢竟若是旁人坐了這個位置,想再要回來可就不容易了。
最關鍵的一點是,文彬百般推,不愿接手,這更令文麾放心。
一個不不愿,一個就非要給。
是故才有了他推薦文彬的書信。
姬玉落覺得,霍顯當真是將這些人的心思拿得死死的,就連當初擇定了文彬這顆棋子,都是考察過他的秉。
他勾心斗角起來,恐怕府里那一院妾室的心眼都沒他多。
朝一五一十將此事道完,又說:“另外,小姐著人盯著姬府和蕭元景,姬嫻與大鬧了一場,好像真有效,姬崇與蕭元景的往來漸漸了,但蕭元景那里也沒什麼靜,每日上職下職,還是老樣子,仿佛并不此事影響。”
姬玉落了眼,“蕭元景真就這麼安分?”
朝點頭,“我瞧那蕭元景也沒多想娶姬嫻與。”
姬玉落挑眉,出思忖的神。
此事大有可能是蕭騁的意思,蕭元景不想娶也不奇怪,但他太本分,就有些奇怪了。
拋開這件事,姬玉落又問:“我讓你查的另一件事呢?”
小姐每日吩咐的事兒實在太多了,朝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是關于蕭老夫人的事。
清了清嗓音,才說:“我打聽過,蕭家從前確實約傳出過外室子的事,但從沒人見過他,如今蕭府的下人甚至都沒聽說過此事,不過從謠言的年月來看,這外室子若真存在,如今也與蕭老夫人年齡大致相仿,該有六十了。”
六十的年紀……
姬玉落擰了擰眉,怔然出神。
聽朝喃喃了聲“盛蘭心”,姬玉落才回過神,扭頭看去,果然見亭下小徑上盛蘭心款款走來。
是直奔姬玉落來的,臺階連著高聳的亭臺,這是霍府最高的一建筑,可俯瞰整個府邸,姬玉落不在主院時,多半就在這兒。
盛蘭心來到跟前,朝緩緩施了一禮,道:“玉落小姐。”
如今都不藏著掖著,倒也方便很多。
姬玉落讓朝退下,看向盛蘭心道:“盛姨娘有事找我?”
盛蘭心笑了一下,“我與霍顯以老友相稱,你不必如此喊我。”
聞言,姬玉落點了點頭,卻是道:“沈二小姐。”
盛蘭心頓住,面上有些許訝然和恍惚,太多年沒有人這樣喊過了。
平伯府沈家的二小姐。
當年與東宮有姻親關系的二小姐。
驚訝過后便也了然,霍顯能將此事告知于,心里不免對姬玉落也更信賴一分,將手里的丹藥盒子遞上去,道:“這是新制的解藥,不能保證效果,需得讓他試過,只是這陣子他常不在府里,只能有勞小姐跑一趟了。”
看來盛蘭心還不知霍顯沒將蠱毒一事告知于。
姬玉落接過來,打開盒子,見里頭嵌著枚丹藥,說:“每一次配制的解藥他都要一一試過?制藥之人可有把握?”
盛蘭心點頭,“制藥之人想必你也聽說過,是承愿寺的靜塵師太,師從名醫,尤擅解毒,早些年曾了錦衛恩惠,欠了霍顯一條命,若趙庸這味蠱毒可解,恐怕也只有能為之一試了。”
說罷,出些欣道:“依師太這回所言,這解藥的配方,頗有些頭緒了。”
姬玉落略有些驚詫,靜塵師太?
當初假冒姬玉瑤時,曾接手了姬玉瑤那兩箱子雜,其中便有幾本醫書,都是那位靜塵的師太所贈,姬玉瑤也算是半個徒弟。
但后來隨林嬋去承愿寺上香時,擔心與知姬玉瑤之人相愈多,暴的風險也就愈高,畢竟當時在順利嫁到霍府來之前,不想惹太多麻煩,故而也沒去拜見過靜塵。
沒想到替霍顯解毒之人會是。
姬玉落點頭收下,說:“他這會兒應該在鎮司,我一會兒便親自送去。”
盛蘭心謝過,便起要走。
姬玉落忽而住,道:“聽聞沈家早年與東宮有過婚約,想必你也知曉了催雪樓背后之人是誰,你……若想見他,我可以安排。”
盛蘭心玲瓏心思,怎聽不出姬玉落話里的試探之意。
長孫與霍顯到底不是一路人,既然長孫沒死,這個未婚妻會不會生出異心呢?
低頭失笑。
盛蘭心笑起來猶如一捧甘甜清泉,實在好看,姬玉落都忍不住為之容,只聽道:“是人非,不必多見。”
長孫殿下那樣的人,年時沒有哪個姑娘會不為其傾心,盛蘭心確實自小就仰慕他。
可說實在話,這麼多年朝不保夕的日子,那點愫也早就淡得足以忽略了,而今聽聞他音訊,久逢故人的欣喜之余,更多是悵然和惋惜。
何況……
盛蘭心斂眸,道:“有勞玉落小姐費心了。”
姬玉落微微頷首,“那太可惜了……我聽說沈家原還有位大公子?”
盛蘭心沉默,垂眸道:“家兄早在當年亡故了。”
說罷,福離開。
背影都顯得有些哀傷。
姬玉落看著那抹擺走遠,至消失不見。
盛蘭心,沈蘭心……
忽然想起那不著調的沈青鯉來。
好似不止一次從謝宿白口中聽到“蘭序”二字,原以為是字,看來并不是。
那邊,盛蘭心拐過花圃,腳步才慢了下來。
裹挾著花草氣息的風拂過臉頰,忽而停步,閉了閉眼。
當年平伯府牽扯進東宮一案,落了個滿門抄斬的重罪,父親拼死反抗,前來辦案的廠衛一聲令下,就地正法,場面腥又混,也因此,娘有機會梁換柱,用自己的親生骨換了一命。
其他人都死了,那個濃眉大眼,平日總是笑著逗開心的兄長也死了。
獨一人活了下來,可這活著的滋味生不如死。
陡然一陣腳步聲漸近,盛蘭心睜開眼,就見前方一抹桃婀娜走來,眼里閃過厭,便想轉避開。
后的人住:“你躲我做什麼?”
盛蘭心停住,葉琳瑯便走上前來。
頗為無奈,當初在宮里時,為了有機會接近趙庸,拼命學習聲樂,好能被挑中去前表現,一時風頭太盛,惹來了同樣拼命要去前的葉琳瑯。
只是當初葉琳瑯的目的在皇上罷了,差錯被趙庸一同賜給了霍顯。
再后來,霍顯做戲“獨寵”,葉琳瑯更瘋了,不敢明著做什麼,但總暗暗使絆子,那些小打小鬧反而尤為難纏。
如今眼見盛蘭心“失寵”,于是明目張膽起來了。
只聞葉琳瑯掩一笑,道:“方才見你在與夫人說話,怎麼,怎麼,現在你竟也要靠討好夫人過活了?”
盛蘭心搭著眼,用帕子拂去手背上沾染的花,一言不發。
葉琳瑯嘆氣道:“那個姬玉瑤,說是子骨弱,前些年都在寺里靜養,可實則我打聽過了,是因生來命格犯沖,自不被待見,只能去寺里避風頭,娘家不予撐腰,你當是什麼尊貴人呢?”
盛蘭心敷衍道:“所以呢?”
葉琳瑯道:“我們姐妹們也就罷了,主君從前那般疼你,要什麼給什麼,你怎麼甘心被這樣一個人一頭?這點心氣兒,倒是我高估你了。”
葉琳瑯這兩頭挑撥,企圖坐收漁翁之利的心思都刻在臉上了,若盛蘭心真是個普通妾室,如今這個境遇確實很難不頭腦發昏,做出點什麼來。
可惜不是。
既沒有被主君疼,也沒有所謂失寵。
平日里盛蘭心尚有閑心敷衍一二,今日卻真的倦了,道:“你這般看不慣,何必拿我當刀使,左右你也說了這樣一個人,弱好欺,把你從前對付我的本事顯個一兩手,給找點麻煩還不簡單?”
葉琳瑯抿著盛蘭心,表略顯認真,像是真把盛蘭心的話聽進去了。
盛蘭心冷笑,從側肩而過。
北鎮司外,弱好欺的姬玉落提著食盒,扣響了大院后門。
之前被霍顯強行擄來時許多人都見過的模樣,那開門的錦衛一怔,反應過來道:“夫人?!”
姬玉落溫聲道:“你們大人幾日不歸家,我來看看他,眼下,到用晚膳的時辰了,他可閑下了?”
錦衛道:“大人進宮了,去了有一陣,該回了吧,要不夫人進屋里等?”
“好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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