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沈翠雖還是對穆云川有些發怵,但既然避無可避，也只能安自己說，應付過這一次,穆云川考過院試，他就會去府學讀書了。

　到時候天高皇帝遠的,一年到頭也不見得能見上一次面，也就能接著過之前那種“山中方數日，世上已千年”的悠閑日子了。

　這麼想著，也就安心了許多。

　穆云川連中二元的消息不脛而走,晚了幾日，村里人也得了消息。

　原人緣差，而穆雖是本縣人，卻不是在水云村長的,又一般都是在縣城里討生活,所以穆家和村里其他人家來往一直不是很多。

　至多也就是有時候沈翠從村里買些蛋和菜雖然周氏自己也養了，種了菜,但辛苦勞作得來的,并不夠一大家子人吃喝。而且沈翠也不好意思拿的東西,寧愿花點小錢從外頭購置。

　但是自打穆云川考上的消息傳來，村里人一下子對他們都熱絡起來。

　倒也不圖啥，就是過來道個喜，進來坐坐,聊聊家常，沾沾喜氣。

　若是按著原的子,此時知道繼子馬上要當上秀才了，那肯定是眼睛生到了頭頂，恨不能抖到天上去。

　沈翠做不出來原那種極品事,在空閑的那半天時間里，逢人上門，也會請人進屋坐上閑聊一會兒。

　鄉親們當然很快發現了的不同，沈翠也并不否認自己的改變，就說“我家二胖現在也是讀書人了，我這當娘的，自然也不好給他跌份丟人。”

　村里人都知道從前的穆二胖癡傻，前頭聽說穆家舊宅這邊又是請先生，又是弄什麼書院的，私下里沒嘲笑。

　但眼下不是那般境況了，水云村出過好幾個秀才，也有麟角的幾個舉人，但連中二元的人卻未曾有過，眼下的穆云川在村民眼里儼然是文曲星下凡，都有神仙似的哥哥了，弟弟開竅不也很正常嗎

　這說法十分可信，畢竟穆云川不是從肚子里出來的，為了穆云川沒必要改變自己，但為了親兒子，那當娘的事啥事兒都愿意的。

　就這樣待著客，五月初，穆云川從外頭回來了。

　其實前一天他就從府城趕回來了，但比起歸家，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做在山長面前憑記憶默寫出試題和整張卷子。

　其他和他同年下場的同窗都是如此。

　他們的卷子往后也會為書院中一筆寶貴的教育財富。

　山長看過他的卷子后十分高興，在人前倒是沒多說什麼，等人散了，他臉上才出真切的笑容。

　“云川這文章寫的好，行云流水，一氣呵，詞藻瑰麗，既言之有，又文氣斐然。保持下去，院試的頭名也非你莫屬。”

　穆云川依舊自謙道“山長謬贊，云川不過是僥幸而已。”

　山長見他態度如過去一般無二的恭敬，越看他是越滿意，“院試還有一段時間，你年前便一直長留書院，確實也該歸家一趟。這便給你幾日假期，但你切不可分心，科考才是正道。”

　穆云川道一聲自己省得，歇過一晚，今日便回來了。

　他人不過剛進村，還不到穆家，村里人見了他就笑道“文曲星回來了”

　而后便簇擁著他一路往穆家走。

　沈翠算著日子他這幾天就該回來了，而當天的書院日常又沒在吃早飯時發布，所以沒在書院待，和周氏一樣在家里等著。

　聽到外頭的響，周氏立刻從洗盆前站起。

　一路快走到門后，周氏反而不敢開門了。

　夫君眼下已經是生了，又馬上是板上釘釘的秀才。

　村里人如今見了，都會笑著喊“秀才娘子”，連帶對的態度都客氣了不知道多倍。

　周氏從前就篤定自家夫君會有出息，也一直盼著他歸家，可真等到這一天，反而生出一莫名的不安和害怕來。

　熱鬧的人聲越來越近，周氏捋了捋頭發，抻了抻服，卻還是不敢開門。

　沈翠便站起，到了后，輕輕地拍了拍的后背。

　春衫單薄，察覺到后背的那一點暖意，周氏深呼吸了一下，打開了大門。

　穆云川也正好到了家門口，周氏見到他邊噙著的那和過去一般無二的溫笑意，一顆懸著的心這才落到了實。

　穆云川看過一眼，同時也見到了站在后的沈翠，便躬作揖道“不孝子請母親的安，數月來為了科考而沒在母親邊服侍，是兒的不是。”

　沈翠是真沒想到穆云川負功名后還能對自己做到這般地步，短暫地驚訝后，拿起帕子了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淚，而后笑著快步上前把他拉了起來。

　“回來就好你看你都瘦了，在外頭辛苦了”

　“不敢言辛苦，取得一點小小績，算是沒辜負母親的教誨。”

　村民們跟了過來，沾沾喜氣只是一遭，其實也有不人是來看熱鬧的看發達后的穆云川會如何對待苛待了他十來年的繼母。

　兩人“母慈子孝”的畫面落村民眼中，自然也惹起了不議論。

　“從前這沈翠花不是苛待這穆大郎嗎怎麼兩人看著關系還好”

　“肯定是穆大郎大人有大量，不跟一般見識唄”

　“那也不至于這般吧我從前沒怎麼來過穆家，前兩天倒是來坐了會兒，沈翠花不像是會做出那種極品事兒的人，難不從前都是誤傳”

　“啥誤傳不誤傳，沈翠花從小就不是省油的燈，村里老人都知道的”

　就在村民們的議論聲中，沈翠這邊收到了書院日常的任務提示，還是讓為書院上下烹制一頓飯。

　也正好，就不用被眾人當園的猴子被人圍觀了，于是挎起菜籃子，說出門去買菜，做頓飯好好犒勞穆云川，將應酬的事兒給穆云川和周氏來做。

　反正越是人多，穆云川就越會顧忌到名聲，越不敢生事兒。

　從家里出來后，沈翠干脆真的進了趟城，割一斤，順帶讓攤主半賣半送了幾塊大棒骨。

　周氏做啥都好，就是實在太過打細算，家里現在比從前富裕不，但愣是一個大菜不做，至多每頓弄一些、末的。

　沈翠也不好說，畢竟確實是在為整個家打算，卻是真的有點饞。

　后頭沈翠再在商城里購買了烙菜餅需要的食材，提著滿滿當當的一籃子菜回了家。

　彼時穆家的人居然不減反多，其他沒見到穆云川歸家的村民，都得了消息往這兒趕。

　然后眾人便把他圍在中間，詢問他科舉是怎麼考的，府城是什麼模樣的

　穆云川邊的笑容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溫聲和氣，極其耐心的解答眾人的問題。

　周氏不上話，見到沈翠回來，便跟著進了灶房。

　烘菜餅這種東西，沈翠一回生二回，自己就先開始和面面了。

　周氏就負責料理菜。

　這次不用沈翠再特地說，很自覺地沒把切末或者兒。

　也就半個時辰，沈翠的菜餅烘制好了，周氏也炒出了一盤時蔬，燉好了一鍋，只剩下一鍋骨頭湯，在灶上呼呼冒著熱氣兒。

　看著村民們還沒有走的意思，沈翠就想著留他們吃飯了，總不好把賀喜的客人往外頭趕。

　但村民們卻有自覺，他們空手上門的，又沒帶什麼禮來，不好白吃人家的飯，就自覺地告辭。

　走在最后頭的的是一個年事已高，已有些糊涂的老阿婆。

　連旁人來干啥都不知道，稀里糊涂跟著眾人一道過來的，看到旁人要走，就也跟著走。

　穆云川見腳不利索，走得慢，便手去攙扶。

　阿婆樂呵呵地夸贊他是“好孩子”，臨出門前還出一塊飴糖，說是自己藏了好久都不舍得吃的，給他吃。

　那飴糖沒有用油紙包著，塞在服里，早就不知道化開多次，更沾染了多臟東西。

　“阿婆糊涂了，怎麼拿這樣的東西給未來的秀才公”

　“就是啊，這東西多臟啊，快扔了”

　眾人的埋怨聲中，糊涂的阿婆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手足無措起來。

　穆云川卻不以為意地將那臟兮兮的糖塊接到手里，“是阿婆珍藏的好東西，我怎麼會嫌棄”

　“也就咱們這未來秀才公好脾氣”

　眾人自然對他一通夸，然后先后結伴離開。

　等人都走了，周氏詢問沈翠今天是把飯擺到書院還是在家吃。

　不等沈翠做決定，穆云川就道“弟弟念書要，左右也沒隔多遠，還和往常一樣就，沒必要為了我大費周章。”

　他還沒見過自家那翠微書院，又是敏多疑的子，不放他去親眼看看，肯定不能安他的心。

　沈翠正不怕影子斜，本就沒有虧心事，不能讓穆云川知道的都在自己腦子里，所以不怕他去瞧什麼，就說聽他的。

　周氏拿了食盒出來，將菜一一放進去，沈翠后腳也跟過去，穆云川則說自己有些口，喝口水再過去。

　婆媳倆如往常一樣出了門，走了幾步，周氏才赧然地懊喪道“壞了，我忘記拿夫君的碗筷了。”

　平時不是這麼心的人，今兒個遇上大喜事，頭暈腦脹也很正常。

　沈翠看手里東西比自己多，就笑道“你先送去，我回去拿就。”

　因為剛出門，穆家大門敞開著，沈翠走到門口，就見到臉上已沒了笑容的穆云川正在水井旁慢條斯理地洗手。

　他的手生的如同他的人一般好看，白皙頎長，骨節分明。

　而他腳邊，則是那塊看不出本來的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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