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被接到了曾家,在那里看到兩個意料之外的人。

　又驚又喜，握住了們兩個人的手：“桃子姐！小寧兒！你們如何在這里？”

　那兩個人都笑嘻嘻地。

　桃子道：“現在大家都喊我季白家的了。”

　林嘉改口：“季白嫂子。”

　桃子又拍了拍小寧兒：“以后這小丫頭就跟著你了。的契我拿過來了，待會你收好。”

　小寧兒道：“以后我就是姑娘的人啦。”

　林嘉道：“跟著我,怕是不如府里。”

　小寧兒道：“府里也沒我的地兒。”

　小寧兒生得不好，相貌這一關過不去,在凌府這樣的地方,注定了是不會為大丫鬟的。家中祖母因此十分嫌棄。一家子在凌府里沒有一個出人頭地的，過得日子實在不怎麼樣。

　反倒是在小院里這一年，臉上才生出來。翰林把喚道跟前問的時候，想也沒想就表示愿意跟著林姑娘。

　翰林便把送到這里來,已經等了林嘉好幾天了。

　曾家兩個婦人識趣地把房間讓出來給們說話。

　有了真正悉的人陪伴,林嘉在陌生的地方也松了一口氣。

　桃子幫著安頓。

　其實林嘉從凌府里帶出來的東西非常,就只有那一只箱子。凌昭早說過,除了隨的東西,其他的都不必帶了。

　三房的,留給三房。

　出了凌府的門進了曾家,所有的東西都備齊了，什麼也不會缺。

　雖借了曾家的名義假作干親，但其實外面這些事都是季白一手辦的。

　甚至許多東西的采購上，桃子也幫著參謀了。本因為嫁了人被迫待在家里伺候婆母的，卻又被凌昭拎了出來做事。

　兒子媳婦都探花郎重,公公婆婆只有高興的份。

　出來做事本該神清氣爽的，但桃子每日里聽著季白給匯總凌昭安排得這一件件、一樁樁，每每只覺得腦后生汗。

　道：“幸虧我不在翰林跟前了。”

　要不然這力得大死。

　季白道：“柿子都沒頂住,如今是李子在翰林跟前伺候。”

　他夸自己媳婦：“當然他們都不如你。翰林最信重還是你。”

　桃子道：“那沒辦法,后浪推前浪，新人換舊人。當丫頭的哪有長久的,時候到了都得讓位。”

　季白“咳”了一聲，道：“反正翰林覺得，有些事還是得你上。”

　桃子覺得自己男人這話音不對，疑地看著他。

　季白“咳咳”了兩聲，掏出了一個扁匣子：“這個你給林姑娘講一講。”

　桃子：“？？？”

　接過來打開，是一本冊子，桃子翻了翻……

　桃子：“！！！”

　桃子先和小寧兒一起幫林嘉安頓下來。

　再帶著查驗了自己的嫁妝箱子，讓對著清單，了解哪些東西都在哪只箱子里。將來需要的時候也容易找。

　這嫁妝單子早看過了。如今箱子一只只打開，那些東西全都在眼前了真實的。

　放裳料子的箱子，實在得手不進去。

　東西都是季白和桃子采買的，這夫妻倆辦事最踏實細致。料子不是一味追求好的，十分地考慮到了實用，選的都是合適的。包括那些也是。

　最后，桃子給林嘉和小寧兒看了箱銀子。特別囑咐小寧兒：“姑娘的東西要看好了。”

　去了張家，小寧兒就是林嘉的心腹了。

　小寧兒使勁點頭。

　桃子笑著告訴林嘉：“在這里好幾日了，我日日都教。長進了不。”

　因林嘉是將嫁的新娘子，不出屋子見人，飯食都給端到屋里用。

　好在桃子和小寧兒一直陪著。

　一日倏忽間就過去了，晚間有婆子抬了浴盆，又擔了水進來。

　林嘉洗了個澡，因第二日早早就要出門的，原本以為就該要睡了。誰知道桃子打發了小寧兒出去，鬼鬼祟祟掏出個扁平匣子來：“咳，親前都得學學這個，別害臊。”

　林嘉：“？”

　……

　這種東西怎能不害臊，豈止害臊，還有驚嚇。

　林嘉被嚇到了。燙到似的了手，冊子掉到了地上。

　桃子趕撿起來，安：“這個很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出嫁前我娘給我看的是個什麼玩意，丑得沒眼看。我要早看了這個，也不至于嚇得一整宿沒合眼了。”

　林嘉捧著滾燙的臉，心都怦怦跳，聲道：“都、都要這樣的嗎？”

　“是啊。”桃子努力撐著道，“都這樣的。人倫大道嘛。”

　“敦倫”兩個字，書里是見過的。知道是夫妻所行之道，行之可繁衍脈。

　至于是怎麼繁衍出來的，林嘉從沒想過。

　如今才知道，竟是這樣！

　一對男，竟是可以這樣親到合。

　突然之間，一些七八糟不知所云的怪夢，都有了解釋。

　林嘉只覺得，渾都燙。

　桃子把那本的冊子塞給：“這個你留著箱底，以后不懂再細看。總之別怕，就疼一下子，后面就不疼了。其實，咳，還好的。真不用怕。”

　林嘉只想求快別說了。

　“過了這一關，人就真的踏實了。”桃子卻慨，“第二天早上睜開眼便知道，已經不一樣了，以后枕邊這個人便是你相公，你是他的人了。”

　“跟這個人，以后便是一輩子了。”

　這一晚早早睡下。桃子和小寧兒就在外間。

　林嘉哪睡得著，腦子里都是冊子里那些駭人的東西。此時，才對婚姻、對“夫君”有了更清晰明白的認識。

　不知道什麼時候終于睡著了，夢見些怪陸離的東西。好像才睡了一會兒，就被喚起來了。

　新嫁娘就是這樣的，天不亮就起來梳妝。

　屋里有好幾個婦道人家，幫穿、絞面。們贊嘆著的貌，羨慕著的嫁妝，恭喜這是一門好姻緣。

　還有全福人，一邊給梳頭一邊念念有詞。

　除了曾家兩位婦人和桃子、小寧兒，其他的林嘉誰也不認識。

　總覺得好像唱戲一樣不真實。而自己就在那戲臺的正中央。

　折騰了許久，張家吹吹打打地來親迎了。

　蓋上蓋頭，給新認的干祖母、干伯父伯母拜別，被喜娘扶著上了喜轎。

　一路晃悠悠、響當當，嘁哩桄榔地給接到了張家。從轎子里就聽見了許多嘈雜聲——吆喝的，起哄的，賀喜的，討糖的。

　林嘉這輩子沒聽過這麼多噪雜的聲音。

　在凌家，不管是三房的院，還是西路外緣的排院，都寂靜無聲。

　一下子，仿佛撞了另一個世界，煙火氣十足。

　被牽著進了門，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夫妻也對拜了。

　又被牽了新房。

　很多說笑聲，起哄聲，和外面一樣的嘈雜。還有人催道：“快點快點！讓我們看看新娘子。”

　一木頭長桿出現在視野里，跟著喜帕被挑開，眼前終于明亮了起來。

　林嘉抬起頭。

　新房里忽然便靜下來，不復嘈雜。顯然所見的超乎了預期。

　張家生意快不行了，忽然又起死回生。說是結了門好親，帶來了生意的轉機。

　眾人都嘆，可憐這張生，一副潘安相貌，為了家業不得不屈就。還不知道那子生得怎樣丑陋兇悍，才要陪嫁這許多，還分生意給張家，就圖張生的臉。

　王家姑娘尤其不忿。

　爹都給準備了很厚的嫁妝了，張安卻不肯娶。

　倒是要看看他最后娶的是個什麼樣的。誰知道今日迎親退伍抬著沉沉嫁妝，一看，就知道比不了。

　尤其張氏已經和鄰居們炫耀過了，新娘子還有十畝良田。

　更比不了了。

　王家姑娘更氣不過了。照的思路，嫁妝比的還多，人就應該比還磕磣。

　哪知道喜帕掀開，一張海棠靨，清亮眸子，竟是人間異。

　親朋好友、街坊鄰居都驚得呆了。

　王姑娘也呆了許久，“哇”一聲，帶著顆破碎的心哭著跑了。

　這一哭，倒把眾人驚醒。

　哄地一下，房間里的寂靜打破，又重新嘈雜起來。眾人七八舌地贊：“真。”

　“新娘子真好看！”

　“這怕不是從畫里走出來的嫦娥吧。”

　林嘉從未被這麼多人圍觀過。努力沉住氣，看了張安一眼，低下頭去。

　張安一張俊臉被喜服映得益發好看，和新娘子的容貌相映生輝。

　鄰居街坊哪見過這樣的盛景，都想多看幾眼，好去跟別人說道說道。

　在起哄聲中，林嘉和張安和了合巹酒，摔了酒杯，一仰一俯，是為大吉。

　喜娘轟趕著眾人出去，新房里終于安靜下來。

　張氏也請曾榮家的出去吃席。林嘉認的干親是曾榮的娘，所以曾榮家的算是個親家伯母，四舍五，可以勉強算是親家母了。

　桃子一直跟在曾榮家的邊，混在人中。

　但俏麗氣質也不俗，在人堆里還是特別扎眼。大家婢的氣度，小門小戶的小家碧玉都常難項背。

　好在曾榮家的也曾是大丫鬟。們兩個在一起，倒的確是像一家子。親朋鄰居對們都有些拘謹。

　桃子這時候也必須出去了，給林嘉一個鼓勵的眼神，又給小寧兒使眼。小寧兒用力點頭，表示有在。

　房間里安靜下來，連喜娘都故意跟著出去，給新人一點時間說話。

　林嘉垂著頭，只能看到張安喜袍的下半截。

　他忽然靠近了一步，聲問：“你不？”

　聲音斯斯文文的，稍微有點張。

　反而令林嘉的張去了些。抬頭看他一眼，說：“有一點。”

　其實還是的。但新娘子都這樣，中間的儀式長，不敢吃不敢喝，怕需要去凈房。

　張安轉噠噠噠走到一個柜子前，打開柜子，拿出個紙包。拿過來解開給：“我給你準備了點心。你先墊墊。廚下給你煮面了，一會兒就上來。”

　他拿了一塊點心遞給林嘉。

　林嘉接過來，小小地咬了一口，含在里。

　張安傻傻看著，忽然說了一句：“你，你真好看。”

　林嘉險些被噎到，咽下去，抬頭看了他一眼。

　長得好看的人真的比別人更容易被人接。何況張安生得貌若潘安。

　看他發亮的眼睛，林嘉抿一笑：“你也好看。”

　張安嘿嘿笑了。

　喜娘端著面來了，開始轟新郎：“去去去，外面吃酒去！你可逃不了。”

　張安笑著出去了。

　外面盡是嘈雜聲，甚至有人在劃拳，屋里都能聽得見。

　林嘉吃了面，重新洗漱過，卸了妝容頭面，換下了沉重的喜服。

　等了許久，等到天黑了，嘈雜聲漸漸沒了，終于等到了張安進了新房。

　他帶著一酒氣，走路踉蹌。

　林嘉和小寧兒一起過去扶他才完了洗漱，了裳躺到床上就不了。

　小寧兒傻眼：“這怎麼辦？”

　林嘉反而松了口氣：“沒事，你睡去。”

　熄了燈，在張安邊躺下，努力和他保持一點點距離。

　沒多久，窗外忽然飛狗跳，還有婦人攆人的笑罵聲。

　原來是一幫小子聽新房。

　雖知道有這習俗，林嘉還是嚇到了一點。把帳子掖得的，把床圍起來。在床里，一不敢。

　新婚夜也許就這樣過去了吧，想。

　不知不覺睡著了。

　半夜，忽然驚醒。

　很沉。

　張安的聲音在耳邊喚：“嘉嘉，嘉嘉……”

　含著的耳垂。

　不能驚，不能哭泣，不能害怕。

　桃子說，別怕。

　明早醒來，就踏實啦。

　林嘉閉上眼。

　皮上起了皮疙瘩。

　手攥。

　儀式的時候，眼睛模糊，好像看到一片白漫著。

　那個人在里負手而立，給一個背影。

　只有一次，真的只有那麼一次，是故意彈錯音的。

　就只有一次。

　就想看看他的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