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郎放了婚假回到府里,被告知納林嘉的事流產了。他愕然。

　三夫人拉著臉：“不知道怎麼傳到老夫人那里去了，老夫人不許。好好發嫁了。”

　“小林就別想了，老夫人都發話了,你我豈能違抗。”三夫人太，“先等瑩瑩過門,我把靜雨給你。”

　靜雨雖有兩分姿,可在林嘉的貌面前，算什麼。

　就連秦佩瑩已經是人了，也還遜了林嘉兩分。林嘉這種貌，是可遇不可求的。

　原以為是鐵板釘釘的囊中,翅難飛的籠中鳥,就怎麼就飛了呢？

　凌延不甘心！

　他問：“沒別的辦法了嗎？”

　三夫人惱怒：“還能有什麼辦法！”

　凌延口道：“我們找個人假作是舅舅,把領出府去。再以舅舅的名義寫個賣契,也不必非得做妾,可以安排在外面……”

　他說著說著,忽然覺出了房中的安靜,聲音戛然而止。

　三夫人和蔡媽媽都悚然看著他。

　凌延一時冷汗出來，囁嚅：“只、只是說說……”

　蔡媽媽本沒吭聲。

　三夫人不大自然地說：“說說便罷了，這等事做不得。咱們凌家家風嚴謹，作犯科的子弟決不姑息。你小孩家信口雌黃，莫要再與別人胡說,讓人當了真。”

　凌延忙道：“是，決不敢。”

　三夫人聲說：“課業繁重，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親迎的事不用你心,府里管事都是面面俱到的人。你只管等著做新郎便是了。”

　凌延老實道：“是。”

　又道：“那兒回去了，母親注意。”

　三夫人又將他喚住,嚴厲道：“納妾不過小事，娶妻才是大事。莫要因小失大。再喜歡，也不許去小院！更別生出什麼私相授、生米煮飯的腌臜心思！讀書人的名聲何其重要，出了這等事，毀的是你自己的前程！你看九郎，麻茹素是圖什麼，還不是圖名聲！”

　凌延連連道：“兒子決不敢。”

　他額上生汗，因剛才要告退的時候，腦子里的確是閃過要不要干脆生米煮飯的。

　竟被三夫人看出來了不。

　賭咒發誓地做了許諾，凌延才汗涔涔地離開。

　房中又靜了。

　過了片刻，三夫人道：“他小孩家口不擇言，一時沖瞎說呢。”

　蔡媽媽：“是，是。”

　三夫人道：“當不得真的。”

　蔡媽媽：“是，是。”

　三夫人渾難，說不出來為什麼，道：“你人看好他。年人沖，別真生米煮了飯。”

　蔡媽媽：“是。”

　去安排了。

　三夫人獨自坐了一會，自言自語：“還好媳婦是自家人，和我一條心。”

　似乎寬了不。

　蔡媽媽待了人盯著十二郎，怕他沖來。

　只回到自己房里，還覺得后背發寒。

　十七歲的年郎，口而出就是冒親認領，賣良為賤，金屋囚。

　這是什麼人吶。

　蔡媽媽自認頗有手腕。

　然而的“手腕”其實都不過是宅手段。就如凌昭所說，宅無大事。宅婦人的手腕，無非就是利用手中資源、人力，借勢迫人罷了。

　簡單地說，就是拿二字。

　就連四夫人說起三房之前對林嘉所做的事，都用了“”而非“強”。‘

　一個“”字，便道出了宅手段的曲折婉轉。

　三夫人和蔡媽媽雖在要林嘉做妾這事上的確卑劣了些，但們的確打心里認為讓林嘉給凌延做妾對林嘉是一種恩賞，是一條好出路。

　只是林嘉不識抬舉而已。

　林嘉以良家為妾，是份高于婢妾的良妾，是還要有府承認的立妾文書的。

　這與賣良為賤和囚完全是兩回事。

　然而這個人，這個人偏偏是未來三房的男主人。

　蔡媽媽都不敢把心里話當著三夫人的面說出來，只唯唯諾諾地附和“是，是”。

　親在即，秦佩瑩的嫡母看著自己養大的庶這就要出嫁，也難免唏噓。

　最后幾日了，將秦佩瑩喚到邊，傳授一點對付凌三夫人的心得。

　“你那姑姑啊，其實說起來，也好對付。”道，“你記住一個原則，便能將哄好了。”

　秦佩瑩屏息傾聽。

　嫡母似是想起了什麼不太愉快的回憶，扯扯角，語帶諷刺地道出了那個訣——

　“將捧在手心里。”

　秦佩瑩細細品了，領悟于心，不由點點頭。

　的嫡母也點點頭：“你素來是個聰慧的，那邊那個是個嗣子，他底氣不足，你定能拿得住他。我不擔心你。好好地過好你的日子。”

　秦佩瑩起，在腳邊跪下：“母親疼我，兒心里都知道。”

　嫡母欣，手帕按按眼角：“快起來罷。”

　秦佩瑩扶住的膝蓋：“母親再疼我一回。”

　嫡母嘆口氣：“你想要什麼？”

　秦佩瑩道：“玉香和暖煙，母親分我一個吧。”

　嫡母更嘆氣。

　“你妹妹為著那兩個跟我生氣，你卻求著分你一個。”道，“你兩個的子要是能勻一勻多好。”

　婿年紀大，房中又有人。兒年紀偏小，擔心兒攏不住婿，早早地□□了兩個漂亮丫頭給兒陪過去，告訴兒拿這兩個去籠絡姑爺。親生兒正為這個不開心。

　秦佩瑩卻求著要。

　道：“他一個嗣子，凌家、秦家他得兩頭著，你不必的。”

　秦佩瑩垂下頭去：“姑姑那邊給他準備了一個絕的。”

　嫡母無語半晌，道：“還真是像會做的事。罷了，你帶玉香過去吧。”

　秦佩瑩給嫡母磕頭道謝。

　嫡母道：“要牢記，正妻對正妻，妾室對妾室，通房對通房。萬不可自降份去跟小娘、通房打擂臺。要坐定正房，看們斗。學學你姑姑，為何給你姑父納三房妾。因為兩個有高低，容易失衡，一房容易過另一房。三個就穩了。你瞧古時候，三國鼎立之時，多穩。”

　秦佩瑩傾心教。

　又連著三日香湯沐浴蒸，籠煙熏發，蛋清敷臉。就連一雙玉足的足底，都用絡磨得細。

　待到了那一日，金陵尚書府三房的嗣子親迎，娶回了金陵八大家秦家五房的庶秦佩瑩。

　從此開啟了第二次投胎的人生。

　府中的熱鬧喧嘩與還在守父孝的凌昭無關。

　他書案上鋪開的紙張，每一張上都錄著一個未婚的、正在尋找姻緣的年輕男子的資料。

　職業婆的手里，有許多待婚男的信息，多找幾個婆，便有了這許多。

　那天晚上，他在小院外的樹下問，對未來的夫婿可有什麼要求。抿而笑，道：“旁的沒有，只希是個讀過書的。”

　當然得讀過書。連書都沒讀過、字都不識得的，怎堪配。

　他問：“旁的呢？”

　道：“沒有了。”

　“家里窮些沒關系。”說，“我會做點心賺錢，我還可以像肖嬸嬸那樣幫人抄書。”

　凌昭想起帶笑輕松地說起這些，無端地到煩躁。

　煩躁中帶著惱怒。還未替林嘉選定一個夫婿，就已經遷怒于他。

　竟讓林嘉婚后辛苦勞。

　一個個看去，首先，赤貧的先篩去。

　雖他會給林嘉準備嫁妝。但赤貧人家拮據慣了，林嘉在府里的生活習慣帶過去，他們定看得不順眼。

　翰林院里也有同僚是清貧出，許多世家子弟習以為常的東西，他便忿忿，覺得是奢靡，是炫富。常令人錯愕。

　揣那人心態，是恨不得世家子們去吃糠咽菜他才舒服。若林嘉婚姻中遇到這樣的人，且得磋磨。

　再一個，將年紀差得太大的篩去。

　長在深宅中，見過幾個人？三房主仆些許卑劣手段便能將困住。

　年長男人那些市儈算計，怎抵得住。

　還是得年紀相當的年郎，還有幾分赤誠，兩人相伴著長，才不會太吃虧。

　再看看，年紀小于的也不行。

　如肖霖那樣，上還有絨，竄個子瘦得像竹竿，沒法想象他和在一起的模樣。

　篩來篩去，篩掉一些，剩下的還不。

　凌昭決定親自見見這些人。

　他從奔喪回金陵，就閉門謝客，沒有出過凌府了。

　他自來走到哪里都會招一片目，便坐馬車，在車里。尋到第一個人，從街上遠遠看一眼。

　看了第一個人他就不想看后面的人了。

　那一沓子備選人的資料都扔給季白：“你先去看一遍，長這樣的都篩掉。”

　又想起林嘉今年也竄了個子，補充道：“個子太矮的也篩掉。”

　他道：“起碼眉眼端正，量修長。”

　這些人散布在金陵城各。新婚的季白為這個差事，差點跑斷。花了好幾天，終于篩掉了一大批相貌不佳、型不好的。

　他將剩下的還給凌昭：“都看過了，這些都生得十分端正順眼。”

　凌昭把這幾個人捋過一遍，道：“我去看看。”

　他用了兩天時間，一個個都看了。

　又篩掉幾個，最后剩下三個。

　但始終沒有他滿意的。因為要綜合考慮的東西太多了。

　林嘉無依無靠，凌昭要當的娘家，要護著，就得考慮凌家能對對方作出的鉗制或者提攜。這一點至關重要。

　最后，凌昭還是把那三張紙都團了，扔進紙簍里。

　“重找。”他說。

　季白險些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