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二日, 桃子便抱著一只匣子來到小院。關上門和林嘉在屋里說話。
“他說,別在意那些。”桃子轉達, “在所有事中,銀錢之事,最不需你心。”
桃子簡直無力吐槽隔壁房間那把鎖。
跟著凌昭見慣了大世面,怎麼都想不到秦家嫡出的三夫人會作出這麼小家子氣的事來。
要是擱在四夫人上,怕是眼角都不會夾一下,直接就“都給便是”。
還有一個事桃子要跟林嘉待的。
“過兩日, 我要回莊子上去了。”說。
“啊?”林嘉詫異,隨即醒悟,開心道,“是了, 你好日子快到了。”
桃子沒有,只“嗐”了一聲。
什麼是好日子,掌著公子書房的權力和錢箱,管著大小奴婢廝仆,神氣爽, 那才是好日子。
道:“我走之后,柿子頂上來, 靠得住的。該知道的事也都知道,你有事, 小寧兒、王媽媽去喊。”
林嘉點點頭,握住桃子的手, 十分不舍。
桃子也十分不舍。
桃子把那只匣子留給了林嘉。待走后, 林嘉把匣子打開。
從銀錁子、小銀錁子, 到碎銀子, 甚至還準備了銅錢, 銅錢自然是為了給仆婦們打賞賄賂用。使著方便。
凌昭的授意,桃子的細致。
幸運,失去許多親人,孑然一,卻能遇到凌熙臣這樣的貴人。
有他在背后,便覺得三房沒什麼好怕。
待肖嬸子來了,跟商量商量以后的事,將親事托給,安安穩穩地離開這里。
只是林嘉等了兩日,等到送別了桃子回家備嫁,也沒等來肖氏。
當時托人帶話的時候,的確也沒有說是不是特別急。通常來說,不是特別急的話,兩三天再過來都是正常的。
只又等了兩日,還不見肖氏來,終于起了疑心。
因肖氏若要進府,得經由大門、二門、六房然后再到三房跟前點個卯,才能來到這里的。林嘉有點懷疑肖氏是不是被攔住了。
又總安自己不會的。
三夫人和蔡媽媽再怎麼樣,畢竟是堂堂凌家。
第五日,沉不住氣了,終于往三房去找了識的靜雨悄悄問。
靜雨道:“我日日在的,沒見有外人來過。”
又道:“這些天可忙呢,要沒大事你先別過來。”
林嘉謝過了,想了想,往六房去了。
在六房那里沒有人,但是沒關系,錢能開路。
六房的婆子把錢塞進袖子里,想了想,道:“只有秦家的人來過,還有幾個外面鋪子里來送東西的,其他……沒了,三房沒有了。我不會記錯,我專干這個的。”
林嘉去二門找自己托的那個婆子,今日不當值,沒找到。林嘉不得不又等了一天,第二天在門子上逮到了。
婆子有些心虛,道:“我不知道,我把話帶到了。”
但人說謊的時候,眼神很難騙人。
林嘉出了幾個大錢:“媽媽跟我說實話吧,我不會生氣,到底怎麼回事。”
使婆子月錢,便是幾個大錢也想要,只猶豫。
林嘉又出更多,攤在手心里。
婆子左右看看,把錢都塞進腰帶:“不怪我,是三房的蔡媽媽吩咐的。不許幫你傳話、遞東西。說你小姑娘家沒長輩管了,怕被外邊的人帶拐了,誰敢幫你,就報到萬全管事那里去,讓誰丟差事。”
婆子當時沒說,就是想吞林嘉那幾個大錢。
“你也別找旁的人了,沒人會幫你。誰個會為你跟三房作對。”
林嘉從懂事起就長在凌府宅里,所見皆是子。
這些子都被鎖在高墻里,所做的壞事,不過就是我做的事被你去邀了功,我的小被你聽了壁角,又或者你在背后說我的刻薄話。
也有用了人家的胭脂膏子、發梳頭油的,但若是敢盜錢財,那就是宅大事了,就是很壞很壞了,被發現了要被打板子,嚴重的可能就要丟差事趕出去。
林嘉沒接過更壞的壞了。
蔡媽媽鎖了杜姨娘的私房,覺得沒什麼。本就是凌家的,本就是該收走的。
甚至蔡媽媽要是更刻薄一些,說要把的一些衫子也收走,那也沒什麼。因很多衫子用的都是杜姨娘的份例。
林嘉從懂事,便吃的是凌府的米,穿的是凌府的。
所以凌昭接濟,能接,并激。但同樣,凌家要收回,也沒有怨言。
們只要別娘親留下的東西就可以。
可,要把這個人困在這里,就不一樣了。
林嘉確認了肖氏沒出現,是因為蔡媽媽做的手腳,的心沉了下去。
原來人可以這樣壞。
竟想把一個自由的人捆起來變作困。
林嘉回去的腳步有點沉,一路都在思考對策。
其實對策只有一個,因為也本不認識別的有能耐的人。唯一的對策就是去找凌熙臣。
凌熙臣也一定能幫解決。
林嘉回到小院,小寧兒道:“柿子姐來過,見你不在,回去了。”
林嘉點點頭。
以前和柿子相得,一團和氣。這幾日,桃子回家備嫁去了,換了柿子來看林嘉,便覺出了不同。
柿子終究不是桃子。
柿子陪的時間明顯比桃子短。在這里的時候,也不像桃子那樣自在,能和林嘉說說心里話,能一時放下份,只作兩個孩子間的來往。
柿子在這邊的時候有藏不住的心浮氣躁,著急回去,又強著自己。
林嘉其實稍微一琢磨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桃子發嫁,柿子新頂上來,正是該在凌熙臣面前臉的時候,卻被派到這小院里來。不在的時候,旁的婢必定往前湊。地位尚不穩,一想到水榭里人人爭著在主人面前臉,怎能不心浮氣躁。
凌昭再看重林嘉,終究林嘉也不是決定柿子命運的人。
姨母去世,凌熙臣也沒來看,林嘉便明白,凌熙臣不會再來與見面了。
他退了一大步,在一道重要的線后面,藏在幕后,安靜地做的貴人或者說護花使者,哪個法都行,默默地關照、接濟。使不必困頓于銀錢匱乏、人臉之類的凡俗瑣事。
總之這樣的關系于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是既好,又安全的。
去找凌熙臣,就要踏過那條線。
連凌熙臣都不愿意踏過的線,是什麼呢?
林嘉坐在房間的榻上,目掃過凌昭給的裝著銀子的匣子。
給銀錢、東西,都不會真的損傷他。唯有過那條線,才可能真正對探花郎造損傷。
林嘉也知道,若一腳踩著線,跌過去,他也一定會出手扶住,不讓真的跌下去。
只那下跌之力,便都要他來承擔了。
不,還不到那一步,對自己說。
遠不到那一步呢,三房也還沒拿刀子架在的脖子上,說到底,們現在也不過就是拿而已。
后宅人的手段罷了,還不必去驚凌熙臣。
再等等,再想想辦法,最好能夠自己解決。
都已經是大人啦。
天氣大好,肖氏搭了個車往城外去看兒。
肖晴如今懷著孩子,吐得厲害。婆婆也愿意肖氏多過去看看,親娘照顧親閨總是比旁的人更妥當更悉。們兩個老親家還可以說說話。
肖氏與親家來往多了,竟十分投緣。因不論是住在凌府宅里,還是仆役居多的后巷里,都很久沒有與這樣讀書明理的子平等地往過了。
十分舒心的。
凌晉家里若是做了什麼好吃的,也常喊肖霖一起去吃飯。他們對肖霖十分照顧,肖氏自然投桃報李,照顧好肖晴和肚子里的孩子。
人們湊在一起拉家常,肖晴自然問起了林嘉。
肖氏并不知道林嘉如今困在了凌府里,見而不得。因杜姨娘去世,算是長輩的人于林嘉來說只有兩個,一個是三夫人,另一個便是肖氏了。
遠親不如近鄰這句話,之所以能故老相傳,是有事實依據的。
肖氏道:“托了三房的人給謀親事,我看難。”
肖晴嘆氣:“的確難。”
肖晴如今過著柴米油鹽的日子,有恩的相公,什麼探花郎狀元郎,都早已是天邊的浮云了。但也因是腳踏實地過日子,也益發地明白林嘉難在哪里。
肖晴問:“咱們能不能幫尋尋?”
肖氏發愁:“上哪里找合適的給?生得那般容貌,你給找個販夫走卒,過清貧日子?”
人的貌經不得歲月和柴火油煙的磋磨。倘你給這樣的姑娘找個那樣的人家,眼看著像花朵一樣枯萎下去,做的人怕也怪難的。
肖氏道:“若不生得那般好看,還好說一點,起碼能踏實過日子。”
肖晴嘆氣。
一說起說親保,肖晴的婆婆可就神了。畢竟這是中老年婦人的好和專長。
但聽肖晴和肖氏講完林嘉的況,也只能道:“是有點難。”
又問:“有多嫁妝?”
“難說。”肖氏道,“不曉得姨母到底留了多給。”
凌氏問:“一個勁說生得好,到底有多好?”
肖晴道:“在我見過的人里,最好看的。”
婆婆笑:“你才見過幾個人。”
肖氏道:“說的倒沒錯,這麼講吧,我瞧著那孩子的時候便常想,若換錦繡裳,便可為神作像了。”
凌氏驚訝:“這般貌?”
肖氏道:“是,這般貌,所以更為難。”
凌氏擺手:“那真是找不到。幫不了。”
頓了頓,這婦人道:“要我說,這樣的,真不適合小門小戶做正妻。”
肖氏道:“若那樣,我們更幫不上忙。”也不好沾手。
凌氏道:“可惜是娃,若是個男子生得花容月貌,說不定我還真能保一樁。”
肖氏道:“奇了,怎地還要男子花容月貌?什麼人家?”
肖晴嗐了一聲,道:“就是族學里西樓十二叔公家。就是從大理寺卿致仕的那一位。”
凌氏族學便在金陵也頗有名氣。族中傳統,致仕還鄉的族人當族學教導族中優秀后輩子弟。
似凌晉這樣的秀才,在族學里教蒙學或者是生。若中了秀才,便往上走。
一層層地升級,最頂上,便是族中這些進士出的耆老。
便是凌昭的祖父凌老爺,都已經開始念叨著,等致仕之后要去族學里教導族中弟子。甚至對這種悠然見南山的生活十分向往。
當然,凌老爺也沒打算這麼早致仕就是了。
凌氏族學這模式,頗有些“應試”的意味,也的確培養出很多擅長考試的子弟。
而所謂的族中優秀后輩子弟,也是呈金字塔形的。
那頂尖上的,如凌昭凌熙臣這樣的年天才,早早地便被凌老爺帶在邊親自教導。
后來更是送去京城,來往皆鴻儒,日夜熏陶。
只無論是凌老爺還是凌家大爺,都忽略了一個問題。
在凌昭的長路上,他以過小的年紀,過早地就與過于的年長者們在一起了。
他從小就被剝奪了和同齡人一起長大、慢慢的過程。
人缺的東西總是會要補上的,或遲或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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