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頭,吩咐書:“把黃輝上來。”
*
那天,陸西驍到底找黃輝聊了些什麼沒人知道,只知道黃輝走時面帶笑意,像是心中的擔子終于卸下了。
公司里有人議論,說或許黃輝還真能化險為夷,重新坐回“黃總”的位置。
可當天晚上,很突然的,一條重磅新聞砸下來。
網絡上不知從哪兒來的料,都是這些年黃輝對手下員工言語上的擾證據,以及部分錄音和監控視頻,證據確鑿,涉及的多達十幾人。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盛興傳的稅務問題被查,發現多重大疑點。
一切都發生在一夜間。
波及的不止是周挽從前待的那一個子公司,而是整個盛興集團。
手段狠厲毒辣,本不打算給人任何翻的機會,一夕之間就讓曾經的行業巨頭陷困境,遇到重創,難以轉圜。
這樣的架勢,一定是有人從中作梗。
但卻不知道誰有這樣的本事,也不知道誰非要至盛興于死地不可,一切都來得太快了,讓人招架不住。
……
這條新聞出來時周挽剛洗完澡,吹完頭發從浴室出來,拿起手機便看到李姐給發了條信息。
轉發了一則新聞給。
周挽點開,愣住。
——盛興集團婿黃輝陷擾丑聞,集團稅務被查!
李姐說,天道好回。
但周挽卻知道,這事沒那麼簡單。
黃輝陷丑聞倒沒什麼稀奇的,但連帶著整個盤枝錯節、龐大的盛興集團都出了問題,就沒那麼簡單了。
周挽忽然想起,白天時陸西驍問的那句——“你之前那家公司什麼名字?”
指尖一頓,不敢去相信心中的猜測,卻又實在找不到別的解釋。
這時,屋外響起開門聲,陸西驍回來了。
周挽走出去:“你回來了,吃晚飯了嗎?”
“吃了。”他依舊是平淡的模樣。
周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覺得太過自作多,可這件事不問清楚又實在無法輕易揭過。
他將西裝下丟在一邊,周挽過去撈起,打算明天送去干洗店。
注意到后跟著的尾,陸西驍側頭,挑眉:“怎麼了?”
周挽抿了下:“盛興集團的事……你知道怎麼了嗎?”
陸西驍扯了下角,輕嗤一聲:“就新聞里那樣。”
男人不屑又輕蔑,那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年時張揚恣意的模樣。
周挽便明白,這件事果然是他做的。
可……
“陸西驍。”周挽輕聲喚,“其實你沒必要為我這樣做。”
他現在的份沒那麼簡單了,能走到今天的地步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樹大招風,不知多人盯著,他不該不管不顧地為自己招來仇人的。
陸西驍看著,聲線驟然冷下去:“周挽,我是因為當年的事恨你,但你現在還是我的,除了我沒人能欺負你。”
他明明為了做到了那樣的地步,可上依舊不饒人,冷著聲,將話說威脅。
“讀書時被欺負了不說,現在被欺負了也不說。”
陸西驍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底晦,像是幽黑的海底,不斷下沉,幾乎要將人溺斃,“周挽,你難道就是那麼好被欺負的人?”
周挽低著頭,輕聲說:“他只是給我發了些短信,說了些話,沒有真的對我做什麼。”
陸西驍聽不得這種話,幾乎能想象到黃輝對周挽說過些什麼。
用那些輕佻齷齪的話去侮辱周挽。
從前,他甚至不允許邊的朋友在面前胡說些什麼,從前他那樣保護著周挽,可現在呢?
當初走的那麼灑,可既然如此,倒是活得漂亮點,卻還是在泥沼中無法。
他眉間鎖,覺得煩躁至極。
“就得真被他上了才算欺負?”陸西驍諷刺地冷笑,因為盛怒毫不留面,“周挽,你是蠢還是便宜,被誣陷被欺負就他媽給我打回去,你這副委曲求全的樣子誰不想上你。”
不管他說了多難聽的話,周挽從始至終都低著頭,聽訓,任由陸西驍發泄脾氣。
可偏偏這副樣子毫不能讓陸西驍消氣,反倒更加窩火。
陸西驍冷漠地看著,半晌,倦怠又失地移開了眼。
“算了。”他轉走進臥室。
周挽低著頭站在原地,過了許久,才吸了吸鼻子抬起頭,跟著走進了臥室。
沒有任人欺負,從來不是任人欺負的格,否則不會去報復郭湘菱,也不會在那個下雨天捅傷駱河。
試圖反抗了的,搜集起所有證據,想要讓黃輝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可最終就是沒有辦法啊,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周挽明白陸西驍生氣的原因。
了那麼大的委屈,被誣陷,又被那麼多人誤解嘲諷,可這麼多天來卻從來沒有對他說過半個字。
從前讀書時,他就因為想瞞著他自己扭傷腳的事而生氣。
可周挽從小朋友的時候就被迫獨立了,早就習慣了什麼事都自己解決,不想去麻煩別人,覺得自己難以償還這樣的恩。
說白了,就是無法憑白接別人對自己的好。
……
陸西驍洗了澡出來,沉默地坐在床側。
“陸西驍。”周挽不想讓他生氣。
他到底沒完全不理,側頭看過來。
周挽坐在床的另一邊,側臉對著他,低頭,食指攪在一起:“黃輝是十二月底開始擾我的,我把每一次他給我發的信息、打的電話都存檔了,也很努力地保護了我自己,只是我沒想到我把這些證據發到總部后反倒會被歪曲我跟他存在不正當的關系。”
“他一開始擾你的時候你有跟別人說嗎,不提我,有跟你其他朋友說過嗎?”陸西驍問。
周挽沉默著搖頭。
“周挽,你總是這樣,什麼事都自己藏著,當初你來招惹我沒經過我允許,離開的時候也沒經過我同意。”陸西驍淡聲,“你永遠都是一個人,能解決好就算了,解決不了也從來不愿意接別人的幫助。”
“我只是覺得……”
周挽輕聲說,語氣里藏著無可奈何地嘆息,“只是言語上的擾而已,不想去麻煩別人。”
“只是。”陸西驍冷笑一聲,“在你眼里什麼才是嚴重的?”
“我以為自己可以解決好的。”
周挽吸了下鼻子,眉間忍不住蹙起,像是陷進了什麼不好的回憶,垂了垂眼睫,“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陸西驍倏地一頓。
大腦中的某神經像是被針用力扎了下,泛起刺痛,心臟收。
“還有誰?”他啞聲。
“很早之前的事了,不在這里。”周挽搖了下頭,“是剛離開平川不久的時候。”
“他怎麼對你了?”
陸西驍覺得自己簡直有自傾向,每問出一個問題他心臟就收一分。
……
周挽剛剛離開平川市時,買了張車票,到了附近的一個小縣城,基礎設施比平川市差得多,但好在價低。
可不舍得每個月花好幾百的錢去租房子。
于是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包吃住,教一個剛讀初一的小姑娘。
小孩很聽話,只是悟差些,掌握知識比較慢,對周挽而言這不是一份困難的工作。
小孩也很喜歡,周挽講課耐心又認真,一個月后的考試就看到了很明顯的提升,主人開心極了,還給周挽多包了一個月的錢作獎勵。
周挽將這些錢和從前卡里剩下的錢一并打給了陸西驍。
這是離開平川市后,第一次聯系陸西驍。
周挽原本想,再做三個月的家教,就用那筆錢去找學校繼續讀書。
可事總是不能發展得那麼順暢。
周挽這輩子總是能遇到各種各樣壞運氣的事。
每天穿著最簡單的服,那時是夏天,短袖加牛仔,素素凈凈的,可就是這樣,越顯得清純干凈。
上有破碎,又有生生不息的韌勁,自己不知道,這種矛盾有多吸引人。
某次主人加班不在家,周挽給小孩上完課便回安排給的那間臥室睡覺。
不大,六平米,原本是用來做儲間的。
剛洗完澡,男人忽然敲門進來。
周挽頭發還著,上是睡,沒有穿,底下著白皙纖細的。
覺得別扭,立馬拿了件襯衫套上,扯到前擋住,問:“叔叔,您找我有事嗎?”
男人笑了笑,在床邊坐下:“挽挽,你先坐。”
周挽挨著床角坐下,渾拘謹。
“小橙最近績提升了不,我是來謝你的。”男人臉上帶著溫和的笑,“你以前績應該也很不錯吧,為什麼不上學了?”
“等再攢些錢我就會回去讀書了。”周挽說,“到時候我可能沒法全天來教小橙,不過你們不介意的話放學后我就會過來,我一定會好好教的。”
“讀書這種事哪能拖,你應該也快高三了吧。”
男人忽然將手放到周挽上,周挽嚇了跳,猛地站起,后退幾步。
“叔叔也是不忍心看你一個小姑娘這樣討生活。”男人依舊是那副淡定從容的模樣,“這樣,你坐過來,叔叔以后會給你付學費,資助你讀書,你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
那是周挽第一次直面一個人如此滔天的惡意。
拼了命的自保,咬傷了男人,又拿厚重的課本砸傷了他,鋒利的紙張在他臉上劃下一道傷痕。
主人回來后,男人說自己不過是說了幾句,就突然發怒拿東西砸,喜怒無常,格乖張,這樣的人怎麼能教小橙。
小孩這些天越來越依賴,聽爸爸這麼說還不敢相信,拉著周挽的手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當時的才17歲。
17歲的周挽,無法在明亮的白熾燈下說出自己剛才遭的一切。
覺得委屈、恥辱、憤、不堪。
主人說,讓再住一晚,明早結清了錢就走。
周挽獨自待在狹小的臥室,那扇小窗仿佛將這間房變牢籠,清冷的月灑,卻怎麼都落不到上。
墜落深淵,走向地獄。
忽然,手機響起,是陸西驍打來的。
也是在這時,周挽流下了今晚第一滴淚。
不敢接。
怕一聽到陸西驍的聲音,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掛斷了一次又一次。
陸西驍打來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周挽用力掉眼淚,忍住哭腔,接起了電話。
在長久的沉默后,的年說話了——
“周挽,只要你說一句我,我就都原諒你。”他嗓音低啞,帶著濃濃的鼻音,像是冒了,帶著難言的痛苦。
在這嗓音帶來的痛苦中,周挽回想起那灘,和鮮淋漓的年。
配不上陸西驍的。
從前是,現在更是。
閉上眼耳邊就響起剛才在這間房中的尖。
“陸西驍。”
周挽輕聲,“我不你,是我一直在騙你。”
以后的一切,都讓自己去背負吧。
就像從前對陸西驍說的,他應該去看天地遼闊,走康莊大道,日日歡愉,歲歲平安。
而也會像從前保證的那樣,從此離開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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