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號, 整座城市風雨大作。
臺風在十一點正面登陸了充州,寧洲灣浪高幾米,整個海面陷一無際的風雨中。
持續了三天, 終于風消雨停。
六號復工上班, 去往寧氏醫院的杭北路上全是倒地的樹木。
最近忙,寧碩都沒自己開車, 時常坐在后座理工作。
今天是他難得上車后沒有抱著個電腦看的日子, 一坐下就一直往窗外看,滿腦子是隨著盛夏臺風而紛至沓來的回憶。
13年也有個很大的臺風, 那次風雨沒有這麼多, 第二天就風平浪靜, 但風力和此次不相上下, 倒了許許多多的樹。
彼時某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在臺風天第二日去考駕照,寧碩當時在考場附近一個生態園吃飯談事, 見一個父親的生意伙伴。
寧池安那會兒去國了,那合作方臨時到訪,他替父親請客做東,特意挑了個郊外風景別致的園子吃飯。
快散席時談之醒忽然給他發消息, 說:兄弟, 吃完飯沒?
他這麼稱呼肯定有事,平時沒那麼客氣,都是有事說事。
寧碩記得那天他回了個“說”。然后談之醒就表示:“我家迦楠在充北那邊考駕照,你順路幫我去接接。”
他當時瞧著這消息, 挑了挑眉, 不知道這說的是什麼人。
談之醒才給他仔細介紹了下份:“我妹妹, 堂妹, 三叔家的。”
第一次知道談之醒還有妹妹, 那一刻起他就以為這個小公主的名字談迦楠,不然真的不至于多年后再見,人已經漂亮到認不出,名字也不知道,迷糊了那麼久。
當然,主要是他的小迦楠有意糊弄他。
臺風后,那天整條去往車管所的路一個人都沒有,周邊全是林子,盛夏雨后樹木殘枝倒地,枯葉吹到柏油路上,鋪滿半條長道。
天氣倒是很涼,那小姑娘穿著一天藍校服,齊肩直發,留著乖巧十足的劉海,人站在樹下仰頭看天際依稀的日,要多青春有多青春,簡直是校園海報上的模板。
膽子不小,雖然上車發現是邁赫時張得馬上收起搭在方向盤上的小手,但是被他一番云淡風輕地安,就努力開起來了。
可惜他大意,車上接了個那合作方的電話。
那天方方面面做得很足,生意談得很好,合作方打來說改天簽合同。
他一時疏忽忘記指導開,讓那小姑娘剛拿證一個小時不到就嚇得魂飛魄散。
倒是寧池安因為他談了那個生意高興的,直夸他很會談事,那合作方是個難磨的,沒想過被他談了,后來那輛新的邁赫是他送的。
司機將車子開到寧氏醫院住院部樓下。
寧碩下了車徑直上樓。
寧池安正在用早餐。
這兩天人勉強能下床,此刻坐在客廳與畢叢雲閑聊著,聽得出來是在說計迦楠的病,說這孩子能好好起來走得再過兩個月,太辛苦他們的小迦楠了。
聽到寧碩開門進去,畢叢雲問也:“你吃了嗎?”
寧碩搖頭:“我一會兒去公司吃,你們吃吧,不用管我。”
寧池安待他在一側單人沙發落座,就出聲問他:“你最近怎麼連早上都要來?這太費時間了。”
“迦楠不在這了,早上不用去看就來看您了。”
“……”
畢叢雲失笑,搖搖頭。
寧池安倒是沒有吃他們小迦楠的醋,他嘆息表示:“那你就直接去上班吧,我現在好多的了,不用早上專門來看。”
“沒多麻煩,再過一陣您出院了我就不用看了。”他端起看護給他倒的一杯水喝了口,“最近已經輕松很多了,迦楠沒事,您也沒事。”
寧池安知道他這大半年來很辛苦,去年年尾在北加州一待幾個月,回國又日夜忙碌,現在好不容易他有好轉,小迦楠又出了這事。
寧池安上沒說罷了,心里是心疼兒子的,所以總是讓他忙去,不用老是上醫院來。
這些話寧碩當然是沒去怎麼聽,眼下除了想計迦楠外,其他的,他覺得他還能輕松應付。
想一個人就不好過。
探完寧池安,他離開醫院去了寧氏大廈。
幾天沒來,一早上都在開會,把每個公司的事都了解了一遍,最后一個會議是寧氏科技的。
開完中午了,已經過了下班的點,寧碩就請了那位過來開會的辛副總一起到樓上餐廳用餐。
這一個月來,副總對寧氏科技已經得心應手,說到許瀾科技,說估計不久這個公司得申請破產,Al研發燒錢,但是許瀾資金鏈斷裂。
本來有個北科技公司想加許瀾,被他直面提醒了后,就一退千里,看上去并不想大老遠來這茬。
寧碩對這局面沒有意外,繼續用餐,吃完繼續上班去。
晚上有喝酒的局找他,但是寧碩破天荒地拒絕了。
大家很困,都傳開了,表示寧總這是第一次拒絕出去,以往可溫和了,基本上喊了都能見到他的人。
寧碩不沒去喝酒,他近期連應酬都沒有,每天在公司加班到八.九點后,去探寧池安,陪父母在醫院用個晚餐,后回家去和計迦楠視頻,再然后上跟說著休息了,一起休息,但是掛了視頻還是繼續上書房加班去。
計迦楠出國二十天,寧碩就去了南加。
特意挑了個早上的時間,想讓今天的小姑娘一醒來就能見到他,一個驚喜。
從機場到了談家在南加州的住,停在他們家門口那會兒才清早六點出頭,日還沒撒到院子里,四寂靜,只有鳥聲偶爾從遠飄來。
寧碩大概知道計迦楠住在哪個屋子,坐在車里過擋風玻璃往外看,能看到臥室的窗簾沒拉,風吹得屋的白窗簾在清晨里輕盈飄。
看著看著,大門由被打開。
他們家阿姨出來了。
看到門口的車,有些困,走過來打開院子的木門。
這個阿姨沒見過寧碩,不太認得他。
寧碩下了車,問:“談先生起來了嗎?”
“起來了。”
“那麻煩跟他說一聲,寧碩來了。”
阿姨馬上就往回走重新進屋。
寧碩跟在后面走了幾步,就看到屋子里談慎履的影已經出現。
一見到他,談慎履滿臉驚訝,一瞬后又無奈笑著問:“怎麼這麼快就來了?你事那麼多,還這麼早到?”
“嗯,想迦楠了。”
“……”
談慎履看了看在笑的年輕男人,最終也只能無聲一笑。
寧碩跟著他進去,環視一圈屋空闊又溫馨的環境,沒看到想看的人,就問:“迦楠還沒醒吧?”
“還沒,最早也得八點左右才醒。你來和我們吃個早飯剛剛好。”
“好。”寧碩難得沒推辭,“沒醒就好,我等等。”
談慎履這一聽,才發現他這是默默解釋了此前自己問的那個問題,為什麼還這麼早?
這是,想早點來,計迦楠醒來就能看到了。
樓上傳來腳步聲,計晚茵聽到樓下的說話聲,一開始不知道是誰,還以為是談慎履在這邊的朋友來探計迦楠,但想著也沒人這麼早探病的啊,就下來看看。
見到餐廳坐下的年輕男人時,很是驚訝,馬上走了過去:“寧碩,怎麼你這麼快來了?我說怎麼一大早會有人來家里。”
寧碩喊了人,淺笑表示:“還行,就想早點到,趁著迦楠還沒醒。”
計晚茵失笑,搖搖頭過去落座:“可能今天要晚一點起來,昨晚看了部電影,嚇著了怎麼也睡不著,我陪到大半夜。”
“是嘛,還看上恐怖片了。”寧碩有些新鮮地挑了挑眉頭。
計晚茵自從兒出事這麼久,第一次忍不住吐槽:“沒事找事,這孩子。”
寧碩和談慎履一齊失笑。
談慎履邊吃飯邊和他聊著寧池安的病。
聽說他這一陣恢復得不錯,已經能下床走了,談慎履很是高興。
寧碩也問了兩句計迦楠的況。
談慎履說:“最近基本上是不疼了,勉強能坐起來一些,但真正坐起來可能還得等等。去復查,說脊柱基本已經于愈合狀態,但是還不能久坐,還是得躺著休養為主。”
寧碩點頭:“已經好的了。”
“嗯,再等等,你下次來的時候,大抵就能正常坐著,還能試著下地走路了。”
寧碩頷首,心里松了一些。
吃完飯,他就先上樓去看看還沒醒的人。
靠馬路的臥室采很好,一進去就能到一屋子半明半昧的,清晨清新的風灌滿臥室。
寧碩覺得還是有些涼,走過去把窗戶拉上,窗簾也只留下一隙,怕太亮了睡覺不舒服。
忙完走過去坐在床邊。
二十天沒見,這一看仿佛過了一世紀。小姑娘本來就白,這一陣老悶在房子里,此刻一看,皮幾乎如雪一樣。
不過看著好像有點了,沒有剛出院那會兒的瘦,臉頰有點點了。
南加確實養人。
寧碩手了,眼底笑意一下子就流轉起來。
看著看著,人了,自己似乎能翻了,只是作輕輕的,顯然是睡夢中也知道不能大作,寧碩一瞬就心疼了。
人翻了個把臉埋了枕頭中,還可非常地哼唧了一聲。
寧碩覺心頭的麻木又一剎那被治愈,忍不住彎下,手起臉頰散落的發,親了口的耳垂。
“寶寶。”
又哼唧一聲,也不知道是被吵的還是怎麼了,可可。
寧碩也不敢再,怕吵醒。
他把被子拉高一些,給仔細掖好。
“唔。”手一推,把蓋得好好的被子推掉了,腦袋藏到枕頭里,哼哼唧唧像個小貓一樣鬧別扭。
寧碩定定看著,有點懵,稍稍回過神來后,失笑,邊笑邊心疼,好久沒見到這麼活潑的小迦楠了。
在國的時候,還不能坐,還不能翻,整天只能平躺著,什麼作也干不了,看著就顯得很乖巧。
但是的子其實是有些活潑的,自從兩人在一起,這小姑娘就沒再那麼謹小慎微、大方優雅得,很活潑的。
只是那兩個月,什麼也做不了,沉靜非常。
這是熱了吧,不想蓋被子了。可南加的六月清晨也才十幾度,怎麼那麼熱了。
寧碩給把被子拉低一點,手把落在領口的長發起來放到后。
小姑娘睡得還蠻深的,很舒服,他沒再打擾,起離開了臥室。
還是第一次來南加州他們家的房子,寧碩出了門在院子外吹吹風,四看了看。他家小迦楠十八歲那會兒過來了,就一直在這邊住著了,住了四年。
談慎履說:“那會兒在加州理工讀,讀著讀著,說研究生想去斯坦福。”
寧碩靜靜聽著。
談慎履:“我說,爸爸在北加州可沒房子,這不方便,咱要是讀膩了,就換一個,在南加州大學將就將就得了,爸爸又不指你深造賺錢。”
寧碩失笑。
談慎履嘆氣:“不聽,非要去,說讓我在這就行了不用陪著,自己去上學,住學校。”他至今想起來還是無奈,“我哪兒能放心,外面這麼,就還是陪著去了。”
“嗯。”
“現在想來,”他看了眼婿,“是不是一早知道你在北加呢?”
寧碩頷首:“知道一點點,不過不巧,在那兒兩年都沒見過我。我要是早知道在,我就經常去看看,可惜那會兒還不算認識。”
談慎履失笑,搖搖頭。
清晨的風略有些涼,吹得寧碩上的風領子直飛。
雖然已經六月,但南加氣溫只能算晚春,一點都不熱,寧碩來時穿著一襲墨風,此刻站在談家偌大院子中,淡淡的晨落在他臉上,服上,襯得男人清風霽月,一,和多年前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