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信?婚書?已經是夫妻?
慕云月仿佛聽見了平生最大的笑話。
雖不知道這份婚書, 究竟是何時締結的,但能猜到,父親也是出于心疼, 才私底下去尋婁知許商量親事。
縱橫沙場大半輩子的老將, 傲骨錚錚,哪怕被敵軍圍困, 刀斧加危在旦夕之時,他都不曾投降, 如今為了哄兒開心, 也能舍下臉面, 低三下四地去同他一個無名小卒商量。
慕云月不用問也能想象出,當時婁知許給了父親多大的辱, 怪道會被罰跪校場。
拳拳之心,被踐踏一次也就罷了,現而今竟還要被拿出來,踐踏第二次。
慕云月怒不可遏,著拳,整個人都不住發起抖來, “你如今跟我說這個, 有什麼意義?”
婁知許心尖一疼,口而出:“怎麼沒有意義?!”
他舉起那支瑪瑙石玉簪,指尖輕輕挲, 過往的回憶都在那溫潤的間紛至沓來,他眼神都變得無比。
“阿蕪, 我現在想通了。過往的一切都是我不懂事, 傷了你的心。我會改的, 過去虧欠你的, 我也會用余生慢慢彌補。從今往后,我會寵著你,疼著你,守著你。哪怕你不一輩子都不肯原諒我,你也不應該……”
婁知許轉目睨向衛長庚,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蹦。
很想將心底的憤怒說出來,可念著那人的份,他到底沒敢把心里話吐出來,只拿起那支瑪瑙石玉簪,在兩人面前晃了晃。
無比懷念,又半含挑釁地說道:“你看,這簪子多巧,多好看啊。”
就像曾經給他的,燃燒了所有好和熱,絢爛得值得他刻在心里,銘記一生。
而某些人雖然貴為帝王,有世間一切榮華富貴,卻獨獨不到這些。
終歸是他略勝一籌。
婁知許心滿意足地牽起角,想笑下。
可笑意還未提至臉頰,面前便閃過一道銀寒芒,婁知許下意識瞇了瞇眼。
也就在這瞇眼的一瞬間,鈍/聲悶然響起,一柄長劍赫然頂在他前,毫不猶豫地捅了進去。
猝不及防的錐心之痛,婁知許嘔出一口鮮,一下沒支撐住,了膝窩“咚”聲跪了下去。
殷紅順著利刃“汩汩”而下,映出婁知許一雙瞪得滾圓、不可思議的眼,也將慕云月眉眼間的冷漠和厭惡暈染得更加深刻。
“婁世子是把我當什麼人了?你后不后悔,想不想彌補,與我有什麼關系?!你后悔了,我便要不計前嫌,回來和你重修舊好嗎?天底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我又不是你養的貓兒狗兒,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原本我以為,那日在校場,我已經把話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為了彼此的面,我也沒將事做得太絕。但現在看來,我還真是太仁慈了。像你這般不要臉的人,本不配任何人給你臉面!就該被狠狠踩在地上,遭人唾棄一輩子!”
兩輩子的委屈和怒火一并涌上,慕云月舉著長劍,整個人都氣到發抖。
看著殷從婁知許膛流出,慕云月以前有多心疼,現在就有多痛快!
倘若殺人不犯法,真想一劍送這二皮臉的去閻王面前磨一下面皮。
然而這柄劍是從天樞腰部配劍拔/出來的,鐵打造,沉重異常。別說殺人了,兩只手一塊把劍舉起來,都有幾分吃力。
估著這一捅,也只破他一層皮,回去養幾天就好了。
本來還想再捅深一些的,可惜了。
當初爹爹和哥哥喊去習武的時候,應該答應下來的,現在也就不至于想捅個人,給自個兒報仇,都這麼費勁……
慕云月蹙起柳眉,頗有幾分憾地小嘆了口氣。
可就在雙手酸疼,舉不劍,預備收手的時候,一只大手忽然從旁過來,溫地包裹住的小手,幫將那柄鐵長劍的沉重力道,都盡數化分了去。
“那里都是骨頭,捅那兒不痛的。來,往這兒捅,這里經脈多,而且流多都不會傷及要害,只要稍微加一點力道,就能他痛不生。”
滋——
皮開綻聲再次響起,伴著一聲撕心裂肺的仰天長嚎。
與剛才完全不可比擬的痛,如閃電般在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婁知許天靈蓋都快被掀翻,整個人不停扭,宛如腐上的蛆。
兩手本能地握住劍刃,不顧一切想要將劍拔/出來,天樞卻是先一步上前,“咯噠”兩聲,直接將他兩只胳膊都給卸了臼。
劇痛堆疊而來,婁知許額角青筋都暴了起來,分明,意識都開始有些渙散。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夢境之中的那個臘八,那場大雪。
只不過這回跪在雪地中的人變了他,而慕云月則是了那個執劍掌握他命運的人。無論自己如何哀求,都不屑一顧。
冬雪冰冷刺骨,也不及花瓣似的里,綿綿吐出的利刃。
“我不信……”婁知許哽咽出聲,語氣充滿絕,“那麼深的,你說放就能放下?”
慕云月哂笑:“你信不信,與我何干?我憑什麼要等你悔悟?你拒絕別人的時候,就要做好被人拒絕的準備。”
“那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婁知許猛地提了聲,瓣都不住抖。
多年了,應該說兩輩子了,他都沒有這般低聲下氣地求過人。以前他豁出一切,是為了名,為了利,可眼下,他只希面前的姑娘能再多看他一眼,哪怕是求來,他也甘之如飴。
直到這一刻,被親手拿劍捅破口,他仍舊不愿相信,會如此狠心。
連路邊的貓兒狗兒,都能傾盡所能去照顧,怎麼會連一個小小的機會,都不肯施舍于他?
“機會嗎……”
慕云月冷笑一聲,語氣慨又嘲弄。
“我以前給你的還?”
婁知許一下忡怔住。
是啊,不了,倘若把前世也給算上,當真是數也數不清,可他偏偏就是這般混蛋,看見也當沒看見,從不屑去把握。
現在人家心死了,他反而要去人家討要機會,連他自己都覺可笑。
“阿蕪……”
“別這麼我!”慕云月厭惡道,“我嫌惡心。”
婁知許頓時啞了聲,片刻,又自嘲地笑了起來。
其實這個名,他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也看出來,小姑娘每次都在他面前,旁敲側擊地提起這件事,希自己能喚喚親一些,可他從來不屑。
看著失落,他那顆所剩無幾的自尊心便會空前滿足。
而今他終于醒悟,想要這樣好好喚一喚,哄開心,卻不允許了……
懊悔和自責充斥心田,比那柄沒口的鐵長劍,還要令他痛苦萬分,以至于他不得不咬牙關,才能勉強將這份不甘下去。
再松開,就已是滿腥甜。
然而他就是這麼個倔強的子,別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而他是見了棺材,哪怕棺蓋都被釘死了,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輕言放棄。
前世有多人罵過他狼子野心?
他自己都快記不清,也一次不曾否認過。
他婁知許就是一匹不折不扣的孤狼,看中什麼,就一定會咬死,除非他氣絕而亡,否則絕不松口!
眼下也是如此。
深吸一口氣,平了平心緒,婁知許笑起來,“既如此,那咱們就只好公事公辦了。”
“按照北頤的律法,婚書既定,除非我親手寫下退婚書,將這門親事退掉,否則咱們永遠都是夫妻。”
“你也永遠別想再嫁給其他人!”
他邊說,邊斜睨向衛長庚,目充滿小人得勢的高傲。
“桀桀” 的笑逐漸放大,宛如鬼魅的嗤笑,逆看去,越發森可怖。
周圍眾人都由不得拳頭。
慕云月也不自咬了牙。
即便很想反駁,可婁知許這話也的確不假,倘若沒有這封婚書,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實質的關系,想同他一刀兩斷,也就斷了,不會有任何顧慮。
可有了這封婚書,事就完全不一樣了。
即便以汝侯府的威,強行將這門葫蘆親事給退了,可這“退婚”的名聲,到底還是擔了。誰家預備擇定兒媳,都會將的名字往后挪一挪。
婁知許這是臨死,也要拉做墊背的!
慕云月怨恨地瞪向他,眼底燒起滔天怒火,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
婁知許不怕被劍刺,也不怕被衛長庚責罰,卻是沒有辦法面對這樣的眼神。霎著眼睫,錯開視線,他道:“別恨我,我說過,我會用余生好好補償你的。”
“恐怕沒這機會了。”
劍拔弩張的氣氛當中,一道清冷淡定的聲線,宛如溪澗,悠悠流淌而過。
慕云月愣了愣。
婁知許也呆了片刻,心頭涌起一不祥的預。一時間急火攻心,他忘了兩人的份,扭頭怒喝:“你想干嘛?就算是天子,也得遵循國法不是?”
衛長庚卻笑,“天子是要遵許國法,可婁世子好像忘了,天子本就是一國之法。”
他朝邊上遞了個眼神。
一直抱著拂塵,頷首靜立在樓梯口的劉善領命,抖開袖子,出后頭藏著的一卷早就寫好、預備待會兒上歸云山親自宣讀的明黃圣旨,笑呵呵上前,對慕云月道:“慕姑娘,接旨吧。”
婁知許瞳孔驟,口就要喊“不”,卻被天樞捂住,摁著腦袋強行往地上。
慕云月則還是懵的。
想著衛長庚離開之前同說的話,約能猜到,這封圣旨究竟是什麼容。
可“猜到”和“相信”是完全兩碼事,愣愣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知自己該干什麼。蒼葭和采葭都已經跪好,在底下拼命拽袖子,也沒反應過來。
劉善面難,詢問地看向衛長庚。
衛長庚卻是笑著了慕云月臉上的,仿佛很喜歡這副呆呆的模樣。
劉善也就懂了。
站著接旨,雖說很不可思議,換別人只怕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可誰讓是慕云月呢?
有陛下縱著,就是可以為所為。
劉善也沒多矯,坦然將圣旨一展,便在婁知許目眥盡裂的嘶吼聲中,朗聲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道原天地,干始必賴乎坤,化洽家邦,外治恒資乎職,既應符而作配,宜正位以居尊。”
“咨爾汝侯之慕氏,祥鐘華胄,秀毓名門,溫惠秉心,嘉表度,六行悉備,久昭淑德,允合母儀于天下。茲以金冊金寶,立爾為皇后。”
“爾其承思孝,務必敬而必誠,逮下為仁,益克勤克儉,恪共祀事,聿觀福履之,勉嗣徽音,用贊和平之治。欽此。”
嗯,現在的確是不該再喊“阿蕪”,該改口尊稱一聲“皇后娘娘”了。
作者有話說:
要定親啦o(≧v≦)o
圣旨是據雍正封后的詔書改的,非原創。
關于紅包,因為我都是每天中午,統一把前一天兩章評論的紅包一起發了,所以一天收到兩個是正常的。
那天我說自己手抖,發錯紅包,是不小心在39章連點了好幾次,所以那天可能有些寶貝就收到了三四個紅包。
所以收到兩個沒啥的,不要慌。拿多了也沒事,我自己的鍋,跟你們沒關系,大家開心看文就行啦,你們(^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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