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在阿波羅背后升起, 與神明張開的冕爭輝。可比兩者還要明亮的是他的眼睛，不加掩飾的喜悅讓無雜質的湛藍虹如下的海面，深邃而波熠熠。

　而這一整片洋面此刻映照的唯有。

　卡珊卓嚨深又涌現茸茸的。不需要阿波羅開口，已經知道自己問題的答案。知道自己此刻絕對算不上理智, 腦袋輕飄飄的, 熱意仿佛要將從腦髓開始整個人都融化。恐怕只需要他一個肯定的答案、甚至是一個點頭, 就會拋棄所有謹慎與顧慮。

　“我希你相信我, ”阿波羅略微直起, 與額角相抵, “我也會盡可能證明你可以相信我。”

　緩了緩才聽懂他在說什麼，下意識地手近在咫尺的臉龐。

　“那麼阿波羅，我該怎麼做？”

　阿波羅訝然看著。

　“你一定想象過所有問題都順利解決的完狀況。我想知道那是什麼樣的, 我不能保證我會完全按照你設想的方式行事，但我也希你能夠如愿以償。”

　“我——”卡珊卓這樣積極主，阿波羅茫然地盯著看了一會兒，才回過神說道，“我依然保存著為你求得的仙饌酒。我希你能喝下它獲得永生。”

　這在意料之中。其他條件阿波羅也許愿意妥協讓步，但永生不在其列。

　“如果你依然對離凡人之軀到猶豫, 我愿意給你一些時間做準備。”

　不死不滅對卡珊卓的吸引力確實有限, 但興許因為眼下擁有三段長短不一的人生記憶, 看待生命與時間的角度已然開始變化。但阿波羅愿意給時間緩沖是好事。

　“還有, 為了讓最后的預言應驗, 你應當隨我去德爾菲, 在那里飲下仙饌酒, ”他抿了一下, 有那麼片刻顯得極為嚴肅, “盡快。”

　卡珊卓端詳著他的表, 明知在神明的領域中十分安全，還是低了聲音：“阿南刻會阻撓預言實現？祂不想讓你徹底掌握預言權柄？”

　阿波羅眼神閃了閃，選擇的說法意味深長：“祂不會阻撓第三個預言實現。”

　但這不代表阿南刻不會在那之后發難。

　厄斯都坐不住了，主手為恢復記憶，阿波羅也不得不承認時間迫，很顯然他執掌預言權柄的事不能再多拖延。

　卡珊卓沒多猶疑：“我現在就可以去德爾菲。”

　阿波羅抬眉：“我不希你沖。”

　笑了笑。他們都能接的選項已經敲定，拖延也只是給更多的心理準備時間。他在學著小心照顧的意愿，這就夠了，需要的其實就是一個富有誠意的態度。

　“我可能有一點激，但并不沖。”卡珊卓語氣輕松，“我也不能讓你一直等我遷就我。”

　手撥弄垂到阿波羅眉間的金額發：“不過我需要先回伊利昂一趟。”

　阿波羅終于泄出一急切：“即便為不死者，你依然可以與你的親人見面。”

　“我許諾過，做重大決定前我會告訴斯卡曼德斯。讓我先和他見個面，而后再去德爾菲，這樣可以嗎？”

　阿波羅就勢把攔腰抱起來：“當然。”

　※

　卡珊卓悄悄和阿波羅幻化出的“自己”掉包，回到早餐席前。波呂克賽娜和斯卡曼德斯不約而同地來找共進早餐，手去拿面包，斯卡曼德斯訝然多看了一眼。卡珊卓挑眉看回去。

　“你剛才說你不。”

　“但我現在了。”

　的孿生弟弟沒說什麼，波呂克賽娜則迫不及待地繼續分起嬤嬤們告訴的最新小道消息，比如海倫割下了一縷長發給赫卡柏，請特伊的使節將這帶給自己的丈夫，以證明確實被莫測的神明帶到了伊利昂。

　“聽說佩安會和使團一同離開伊利昂。”波呂克賽娜說著觀察著卡珊卓的表，見不作答，一撇，“你還沒決定好嗎？你沒想好的話，父親可不會去主提求神諭的事。”

　“我知道，”卡珊卓注視著稚難掩貌的妹妹，淡淡點破的心思，“你還小，我都能拖到現在，你更加不用著急，沒必要那麼快決定是否真的想要進神廟。”

　波呂克賽娜輕哼一聲：“我就不能關心你會不會留在特伊？如果你嫁給亞該亞人，那麼我們不就再也……”話語逐漸低下去，撥弄著盤子里的面包屑，像是對自己流的眷之陡然到難堪，嚯地站起來。

　“我吃飽了，”唐突地宣布道，快步往外面走，到了廳門邊又駐足，朝卡珊卓和斯卡曼德斯擺擺手，“我先去母親那里，之后見。”

　卡珊卓目送妹妹的背影消失在門后的影中，極淡的笑意浮現角，而后又緩慢消失。

　斯卡曼德斯片刻沒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卡珊卓不免給了他一個質詢的表。

　“剛才你有點怪怪的，但是現在又恢復正常了。”

　一驚，隨即有些無奈地想道：神明的法也許能瞞過其他人，但到底無法徹底騙過斯卡曼德斯。阿波羅的化模仿模仿得再好，也會流出雙生子無法忽視的違和之。而一旦選擇了與阿波羅相守，他們之間的紐帶也會難以避免地被年月與存在方式撕扯開來。

　卡珊卓尋找著起頭的措辭，斯卡曼德斯支開侍者，隨后驀地說道：“你已經做出決定了。”

　怔了怔，略微垮下肩膀：“對。”

　頓了頓，低而清晰地說：“我選擇了祂。”

　“我們還會見面嗎？”斯卡曼德斯的嗓音有些發，只有一丁點，幾乎無法察覺，但當然發現了。

　“為什麼不？”

　斯卡曼德斯與肖似的灰眼睛閃爍著。他張張口，最后只說道：“那就好。”

　卡珊卓挪到他側，半晌，拍了拍年骨節分明的手背：“你永遠會是我的弟弟。唯一的。”

　斯卡曼德斯的反應有些微妙，較真地問：“特伊羅斯不是你的弟弟嗎？”

　挑眉：“他不一樣，你知道的。”

　他好像安心了些微，嘟囔了什麼，沒聽清。他隨即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卡珊卓循著他的視線回頭，佩安泰然自若地從寢宮側走出來。一時不知道做什麼反應才好。

　“無需擔心。”這麼說著，深發的亞該亞人面貌變化，展出真容。

　斯卡曼德斯眼睛瞪得更圓了。他站起來，像是不知道是否應該行禮，無措地轉頭看向卡珊卓，顯然到了相當大的沖擊。

　阿波羅只說了這麼一句，便再度去形。斯卡曼德斯呆呆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半晌才轉向卡珊卓，一臉不知從何問起的表。

　“就是這樣……”卡珊卓也很難解釋，為什麼堂堂阿波羅神會假扮凡人和自己競爭。索讓弟弟自己去領會了。

　斯卡曼德斯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掃了四周一眼，低聲說：“你確認？”

　“我確認。你真的不用擔心，”轉了轉眼珠，“之后其他人也會知道的。”

　他尚未完全消化驚人的事實，但卡珊卓堅定坦然的態度傳達到了他那里，他很快接了的決定，半開玩笑地說：“我是不是還要謝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

　卡珊卓用胳膊肘了他一下，他們相視而笑，隨后同時陷沉默。

　又過了片刻，斯卡曼德斯像是終于無法忍逐漸濃郁的傷氣氛，突然站起來：“赫克托爾要檢查我的訓練果，我得走了。”

　“祝你好運。”

　斯卡曼德斯哽了哽，驀地俯抱了一下。

　隨著年紀漸長，他雖然依舊黏著卡珊卓，像這樣直白的表卻很罕見了。卡珊卓一愣，隨即微笑起來。斯卡曼德斯有些窘迫，幾乎是立刻就向后跳開，話也說得不太利索：

　“那、那麼我走了……”

　“嗯。”

　斯卡曼德斯原本還想說什麼，最后一甩頭咽下，盡可能利落地轉走了出去。

　卡珊卓吸了一下鼻子，側眸再看，阿波羅已經站在側。

　“走吧。”說。

　阿波羅確認：“不需要和其他人道別？”

　卡珊卓哂然搖搖頭：“真正道別之后還有機會。”現在這個節點就與雙親說明一切道別，難免給他們增加憂慮與傷，而只會不知所措。如果有什麼，相信斯卡曼德斯能代替解釋得很好。

　“我準備好了，”深吸氣，“去德爾菲。”

　※

　天馬牽引的雙馬車在德爾菲降落。

　帕納塞斯山偉岸如往昔，盤踞在山崖與陡坡上的神廟群落卻比卡珊卓印象中更為龐大瑰麗。祭祀焚燒香料的煙霧裊裊升起，飛過上空時，注意到山麓下的平地上開辟了一片簇新的建筑，顯然是依附于神廟而建的城池。

　德爾菲神廟的核心區域保留著阿波羅當初奠基的格局，只是四周的林木隨年月更為高大拔。

　“那座石屋依舊是原來的樣子，”阿波羅抿，“你栽培的花園也是。”

　卡珊卓輕輕應了一聲，舉目四顧。再前方就是未經允許不得的神圣殿堂。最早的時候，就是沿著這條小道每天去給阿波羅的神像獻花——當然那時候旁邊并無修葺好的回廊。

　眼下的這軀并無走過這條潔凈小道的記憶，但邁出的每一步都自然而然，甚至不需要多看路，好似已經這麼走了許多回。越軀與生命的記憶喚起輕微違和的栗，側眸看向阿波羅，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牽起的手。

　在踏神廟最深的方形庭院時，一寒意如電流順著脊椎躥上卡珊卓后頸。

　不由自主抖。

　阿波羅與握的手指了。

　下一刻，在早春微風中搖曳的青蔥月桂樹闖卡珊卓的視野。源自本能的畏怖席卷而來，宛若凍住，又像是當頭吃了一錘重擊，有片刻甚至忘了呼吸，只是盯著那不隨季節凋落的茵茵綠意。

　阿波羅一眨不眨地著，復雜的緒在他的瞳仁深翻騰，藍眼睛相較素日更顯得幽深。

　而后他松開。

　卡珊卓向著月桂的方向走了一步，緩慢回首，不太確定是否該繼續。

　阿波羅微微頷首。

　便再度轉，一步一步地朝著過往的殘骸、向著他們之間無可回避的疤痕靠近。

　非常突兀地，卡珊卓想到，正常人是沒有機會直面自己的“尸”的。這充滿黑幽默的念頭讓輕松了些微。沒有再多顧慮，一閉眼便踏了月桂的蔭蔽。

　纖細的樹苗歷經年月，汲取圣地土地的滋養，繁茂高大，抬頭只能約看到樹冠末梢的枝椏。

　激烈的心跳仿佛著耳，卡珊卓出手的時候甚至有些驚訝，的指尖居然沒有抖。

　“我回來了。”上月桂樹軀干。

　多期待著會發生什麼詭異的事，也因此，當指尖傳遞而來的只有樹皮凹凸不平的，反而怔楞了一下。

　余旋即捕捉到發的強。卡珊卓回，阿波羅渾散發澄凈的輝，像墜地的星辰，有那麼片刻，環繞他的盛大焰甚至令日失，直沖蒼穹頂端。

　第三個預言為現實。阿波羅徹底掌控了預言權柄。

　空氣因為神圣的照凝固，風靜止了，攢的力量無聲地積蓄，仿若暴風雨前夕的寂靜。

　卡珊卓不堪承神圣力量流竄的重，倒退了一步。背靠樹干快速眨眼，試圖讓模糊視野的生理淚水滾落。

　再一晃眼，暴漲的芒驟然收斂。阿波羅已經到了面前，手中多了一個流溢彩的金瓶。瓶口的封蠟已經破開，瓶嗡嗡地震著，有什麼東西隨時會從中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