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稚閉上,這一大段說完也略有些赧,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不再開口。
蕭煜把茶盞放回桌上,適才開口:“你說得很好。”
沈輕稚猛地抬起頭,那雙紅得好似兔兒的眼眸正閃著星,一臉期待地看著蕭煜。
蕭煜差點就被的目引去心神。
他輕咳一聲,又道:“你說得很對,朕也如此想,不過……”
蕭煜微微一頓,轉頭看向皇后紫檀長桌后掛著的青山如松掛畫,然后才繼續道:“不過你并未看到全部。”
蕭煜聲音很輕,也很淡:“大楚立中原沃野之地,地大博,產富,覬覦這塊沃土地的人不。”
“畢竟,從開國至今,國祚已延續將近一百五十載,在森嚴的宮規和政令之下,那些看不見的蛀蟲積多,逐漸開始啃噬大楚。”
沈輕稚聽得眉心蹙起,越發嚴肅起來。
確實沒想到,蕭煜借由這麼一件事,看得如此深遠。
沈輕稚自己看不到,卻倒也不沮喪。
也吃了一碗茶,然后給兩人續上,才道:“陛下,妾居后宮,得皇后娘娘細心教導,又有陛下點撥,能想到這些已是不錯。”
沈輕稚臉皮倒是很厚,直接夸贊起自己來:“妾以為,自己不比那些世家出的千金差。”
說完,倒是還驕傲地昂了昂頭。
蕭煜本來因皇后突然被謀害而滿心怒火,方才周院正仔細說了這病能治,而且也并未實際傷害皇后,蕭煜這才平息許。
現在同沈輕稚說了會兒話,又見這得意洋洋的小模樣,蕭煜心中最后那點火氣也散了,微蹙的眉心也跟著松開,整個人的氣勢陡然一變。
一瞬間,好似風雪融化,冬去春來,讓人不再跟著一起心驚膽戰。
沈輕稚幾不可查地松了口氣。
蕭煜當太子的時候就很嚇人了,現在做了皇帝,上氣勢更勝,沈輕稚是經過大風大浪,才不會在他面前怯。
而且,蕭煜也不會隨意對邊親近人發脾氣。
這一點就很好了。
沈輕稚臉上也略微有了些笑意,眉眼彎彎,沖蕭煜聲道:“陛下,娘娘這里出了事,是我侍疾不謹,未完陛下之口諭,還請陛下責罰。”
這般可憐兮兮,便是冰冷冷的鐵人也要心。
蕭煜淡淡看著,知道這是放心了,才來撒撒,說一些話,便也沒有吊著不松口。
“此事并未你之過錯,后續之事你辦得很好,若非你機靈聰慧,母后若當真吃下一整碗藥,后果才不堪設想。”
沈輕稚也覺得有些后怕。
瞇了瞇眼睛,繼續聲問蕭煜:“陛下,涉及此事的所有人,臣妾以為當要嚴查。除了那兩個宮人和齊姑姑,今日熬煮湯藥,呈送湯藥之人,甚至坤和宮上下都不能松懈。”
原本若只有祭酒之事,那德妃對齊的置就很合理,畢竟不是坤和宮的主人,坤和宮的姑姑是不能隨意置的,須得皇后好轉之后再行置。但現在因此事牽扯到了毒害皇后,謀害一國之母的案子中去,齊就無法置事外,那個被陳懷綠保下來的黃門也要一起進慎刑司。
進了慎刑司,這輩子就完了。
宮里人人都怕進慎刑司,進去以后,就再也沒了生路。
打殺一個宮人并不難,難的是從這些錯綜復雜的線索里剝繭,找出真兇。
沈輕稚不以為伺候皇后二十載的齊就是無辜的,人心難料,誰知想要什麼,又或者有什麼把柄在旁人手中?這都要慎刑司嚴審之后才能定奪。
蕭煜道:“此事朕會安排簡義監督慎刑司審問,坤和宮由采薇排查提審,經事宮人全部送往慎刑司,其余人等提審結束后若再侍奉母后。”
“你就照料好母后,做好守靈之事便可。”
沈輕稚起,這一次終于放下心來。
“是,妾謹遵陛下口諭。”
正事說完,蕭煜往后面仰了仰,靠在了靠背上。
“守孝辛苦嗎?”他倒是有閑心閑話家常。
兩人說話的時候,年九福并沒有跟進來,這會兒似聽到了什麼仙音,忙端著一碟果餅進來。
放下東西之后,他又迅速退了下去,沒在書房里逗留。
沈輕稚便取了個橘子慢慢剝起來。
“陛下,守孝之事說辛苦就辛苦,說不辛苦也不辛苦。”
沈輕稚聲音溫,帶著涓涓細流流淌進蕭煜心間。
“每日晨昏定省,日日不能松懈,一跪就是一整日,且不要跪還要時不時哭上兩聲,那確實是辛苦極了的。”
“但一想到這些都是替皇后娘娘、替陛下而做,是為替先帝盡孝,這是妾的榮,妾又不覺得辛苦了。”
“畢竟,”沈輕稚笑著看向蕭煜,“畢竟旁人可沒這個福分。”
有了這一次守孝,蕭煜絕對不會食言,肯定要給一個實惠。
蕭煜也淺淺勾起角,那雙眸被也眼尾微揚,倒是顯得他年輕氣盛,意氣風發。
蕭煜見要遞來橘子,只擺手讓自己吃,他在果餅碟里挑挑揀揀,最后撿了一塊果酪慢慢吃起來。
“你倒是什麼都敢說。”
沈輕稚微微一笑:“陛下要的不就是妾什麼都敢說嗎?”
蕭煜一口把糕餅吃完,在帕子上了手,然后才起,道:“母后到底再度發病,待得國孝結束,你也留在這里陪伴母后,待母后好轉再搬回毓慶宮。”
沈輕稚屈了屈膝,目送他離開坤和宮,這才重新坐回羅漢床上。
看來這一次,無論是誰的手,都功惹怒了蕭煜。
沈輕稚又挑了一塊糕吃了,才淺淺笑了:“們當真活該。”
尤其是坤和宮的那些人,蘇瑤華一貫仁和,除非屬下犯了大錯,從不打罵訓斥,尤其是年輕的小宮人們,都是讓姑姑們悉心教導,不論針線補還是胭脂水,能教的都盡量給們。
畢竟不是人人都會留在宮中,進宮的宮們大多出寒苦,在宮里能學得一技之長,即便日后出宮也能自己養活自己,不用看他人臉茍且。
蘇瑤華這樣對待宮人,也并不需要宮人如何恩,但最起碼不能背叛。
沈輕稚以為,一個人立之本,就是要知道善心兩個字究竟為何。
即便不做良善人,也不好恩將仇報不是。
不管齊、陳懷綠等人是否知道幕后主使的最終目的,那些換了藥的宮人是否明白這是在殺人,他們都做了這樣的事。
對于沈輕稚而言,這都不可饒恕。
背叛者永遠都不會有好下場。
沈輕稚深吸口氣,重新起,斂起眉宇之間的凌厲鋒芒,又重新變回那個忠心不二,乖順致的沈奉儀。
當日夜里,坤和宮就消失了不人。
慎刑司的顧嬤嬤和簡公公一起來到坤和宮,他們不用如何反復盤問,每個人問上一兩句話,就知道這人是否心里有鬼。
有鬼的一律拉去慎刑司,拷問之后才知結果。
沈輕稚并未參與這一場徹夜盤查,跟朝云和沐芳一直守在皇后邊,子夜時分蘇瑤華倒是醒來一回。
在一月之舊疾復發兩次,上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氣神都被耗盡,剛醒來時覺得渾都疼。
還好姚醫也侍奉在外面,給皇后取來了暖湯吃下,皇后這才順過氣來。
抬起頭,看著床前眾人擔憂的面容,不由溫一笑。
“我這不是沒事,你們一個個哭喪著臉做什麼。”
這麼一說,沐芳和朝云都哭了,反而下午時滿心憤怒,還在蕭煜面前怒斥幕后主使的沈輕稚并未落淚。
笑著上前來,替蘇瑤華正了正被褥,道:“娘娘哪里的話,咱們這是喜極而泣呢。”
蘇瑤華看著面上明的笑容,眼眸里有著欣。
吃過藥,神好了一些,醫才進來用針。
行針結束,蘇瑤華出了些薄汗,等朝云伺候干凈臉上的汗,才對沈輕稚說:“丫頭,陪我說說話。”
有這一句,其余幾人便迅速退了出去。
沈輕稚便給腰后塞了個枕,陪著坐在邊的繡墩上,笑著道:“娘娘可是想我了?”
蘇瑤華笑笑:“是啊,想你了。”
“今日的事你給我講講。”
蘇瑤華吐之時,依稀看到沈輕稚的影,也聽到喊的那一句話。
故而,當時已經猜到前面出了事。
不過這一口氣昏迷了半日,人也病沉珂,頭腦昏沉,自己便懶怠再去思索,直接讓沈輕稚講更簡單些。
沈輕稚如何同蕭煜講的,就如何同蘇瑤華講,最后還提了提周院正的診斷和蕭煜的關心,寥寥幾句卻無一句廢話。
蘇瑤華安靜聽完,才偏過頭看了看。
此時已是深夜,靜室沒有懸燈,只在室四角立有柱燈,燈火并不明亮,映襯的沈輕稚眉眼溫,靜雅天。
蘇瑤華淺淺笑了。
握住沈輕稚的手:“好孩子,不值得為那些人事生氣。”
“你的忠心,我跟陛下都知道。”
沈輕稚眨眨眼睛,此刻眼眸中才泛起紅霞。
“娘娘,那會兒可嚇壞我了。”
“我有今天,全賴娘娘教導,也全賴娘娘賞識,我想象不到以后沒有娘娘教導我的日子,”沈輕稚嘆了口氣,“我心都揪起來了,還好,還好。”
還好蘇瑤華并無大礙。
蘇瑤華卻拍著的手,看著的眼睛問:“但我總要去玉泉山莊,我不在宮中,你又當如何?”
沈輕稚微微一愣,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蘇瑤華見竟是傻了,于是便也笑了。
一邊笑,一邊咳嗽,卻沒有克制自己的好心。
“輕稚啊,”蘇瑤華喚名諱,“前朝后宮,一直都是一的,你很聰明,一下便想通里面的關節,已經不需我如何教導你了。”
“我若離宮,你應當也知道要如何而為,”蘇瑤華握住的手,“只要你忠于皇兒,心正眼亮,你就放心大膽去做。”
“不用怕。”
蘇瑤華的話確實是給了沈輕稚一顆定心丸,但兩人都明白,一旦蘇瑤華離開長信宮,沈輕稚就要靠自己在后宮里生存。
原本就不怕,現在聽了蘇瑤華的話,便越發確定了心意,知道以后要如何行事。
沈輕稚抿了抿,臉上出恰到好的:“可娘娘,我年輕,不知道輕重。”
若是有些事沒輕沒重辦過了,怎麼辦?
這麼年輕,又沒經過這些事,辦過了也自然不是的錯。眾人心里都明白,可話卻要說清楚。
蘇瑤華卻淡淡道:“誰年輕的時候沒沖過?回家長輩教導一番,以后就知道怎麼辦事了。”
沈輕稚便明白了。
蘇瑤華也不過就只能跟說一刻的話,堅持把話說完,藥效便上來,蘇瑤華便安靜睡下。
國孝第二十六日,長信宮上下才知蘇瑤華被人毒害之事,一時間宮中上下人人自危,進宮哭靈的王公大臣們大氣都不敢出,就連哭聲都弱了下來。
這一日,坤和宮被慎刑司帶走十三人,除了齊等三人,還有侍藥的宮人兩名。以及一個曾經進過藥房的小宮人,一個看灶火的黃門,還有一個正巧路過回廊,同上藥的侍藥宮說了兩句話的小黃門。
剩下的人就是語焉不詳,神閃爍,一并帶走了。
這十幾人已經在慎刑司被拷打一日,經簡義回稟皇后,沈輕稚才知道審問結果。
齊剛一進慎刑司便招認,酒后聽了人挑撥,說若沐芳不在皇后邊,以后就是除了采薇最得力的姑姑,因此才鬼迷心竅,辦了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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