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病倒,昏睡不醒,即便明日要被朝野外知曉,也必要把該做的事做全,毫錯都不能出。
沈輕稚看了看蘇瑤華的睡,微微嘆了口氣,起把帳幔垂落,只留一道隙。
“咱們三人值,今夜不能淺眠,必要清醒守在娘娘床榻邊。”
此時已過子時,這一宿也不過還有兩三時辰,一個人只守一個時辰,對于做慣宮的們來說本就不妨事。
朝云想勸去貴妃榻上休息,抬頭見面淡淡,到底沒有勸。
沈輕稚先值夜,讓另外兩人去外間小憩,自己則坐在皇后帳幔之外垂眸沉思。
這一夜看似短暫,實則漫長。
待到此刻,沈輕稚才算靜下心來,開始思忖未來。
雖是太子奉儀,但只有七品,不到給大行皇帝守靈戴孝,蕭煜應當猜到皇后撐不住,無法去正殿守靈,才把送了過來。
應該需要在坤和宮,以孝敬之心替皇后娘娘為大行皇帝守靈。
如此一來,不僅得了至純至孝的名聲,皇后娘娘名聲也無礙,算是雙贏局面。
思及此,沈輕稚緩緩吐出口氣。
思緒紛,一時間思緒萬千,寢殿里還算安靜,沈輕稚一直安靜守了一個時辰,才去喚醒戚小秋。
也不用人伺候,自己躺倒在貴妃榻上,剛一閉上眼便陷睡夢之中。
夢里只有鋪天蓋地的白。
這一覺并未睡實,似只睡了一兩個時辰,便聽見朝云的聲音:“小主,卯時正了。”
沈輕稚猛地睜開眼眸,利落坐起來,頭上的發髻都未有毫凌。
朝云端了一杯薄荷蜂水,喂吃了一口,又取來清涼油在太淺淺抹了些,才低聲道:“小主,這一夜娘娘都未醒,采薇姑姑過來看了一回,道娘娘面好看了些,讓小主醒來后去明間,得讓小主看一看孝掛。”
沈輕稚點頭,閉了閉眼睛,再睜眼時眼中只有一片清明。
穿鞋起,整了整上略有些褶皺的素白孝服,然后便輕輕踏進寢殿中。
帳幔之后是皇后娘娘安靜的睡,比之昨夜的倉皇痛苦,此刻似乎已經平靜了。
沈輕稚微微松了口氣,快步出了寢殿。
待繞過雅室,一路出了東側殿,似乎直接從繁花似錦踏冰天雪地。
天地之間依舊只剩白。
皇帝殯天是國喪,喪儀規格最高,坤和宮正殿已經掛好白幡,喪布,所有花卉、果缸、香爐全部撤下,多寶閣也被白布蒙住,幾乎看不到任何珍玩。
從明間出來,外面的游廊、月臺都掛好白,就連院中那幾棵高大的梧桐木也掛上了喪布,顯得異常哀喪。
沈輕稚在院中看到了采薇。
采薇忙了一整夜,此刻臉都有些發青,眼中通紅,正在對幾個司職宮叮囑。
“一會兒各宮娘娘小主都要到,藤墊要備足,上面要加一層棉墊,茶要準備冷熱兩種,記得要備好清涼油和凝神丸,晚霞,你去告訴小膳房,讓他們煮兩鍋冰糖綠豆湯,放涼待用。”
沈輕稚遠遠就聽到聲音嘶啞。
快步上前,除了采薇以外的幾名司職宮都沖沈輕稚見禮,這幾人都是老人,沈輕稚同們點頭問好,這才對采薇道:“姑姑,我有話要說。”
采薇忙道:“好,我這就來。”
待兩人回到明間,就看到明間已經布置好了小靈堂,大行皇帝的牌位擺在一堆祭品之間,森然又肅穆。
沈輕稚微微一頓,同采薇對視一眼,兩人皆沒從正殿明間而,而是拐了一下,從東配殿拐風廊,進皇后寢宮前的花廳。
這一倒是沒有外人。
沈輕稚站定后才開口:“姑姑,您得歇一歇,巳時就要開始守靈,到時候各宮娘娘小主一到,姑姑又歇息不得,我剛才略看了看,宮中喪儀已經齊備,并無不妥。”
采薇嘆了口氣,一口喝了半壺茶,這才道:“喪儀事馬虎不得,這一熬就要二十七日,坤和宮還得擺小靈堂讓各宮娘娘小主過來守靈,輕易馬虎不得。”
除去四妃、九嬪,昭儀、婕妤和下三位小主都要在坤和宮替先帝守靈。
弘治帝后宮人數不多,除了四妃和一位嬪娘娘,下面僅有兩位昭儀一位婕妤,下三位的小主也只有六人,都是早年潛邸時的侍寢宮,他們是不能去正殿給大行皇帝守靈的,只能來坤和宮的小靈堂守靈。
皇后已經這樣,再弄一堆人在坤和宮哭哭啼啼,這病又如何養得好。
沈輕稚明白自己過來侍疾,就是為了讓皇后修養,因此倒也不敢馬虎,直接對采薇道:“姑姑,依我看不如請娘娘挪去后殿佛齋靜養,如何?”
采薇微微蹙起眉頭,思索片刻,面容上的繃這才松開。
“倒是個好法子,否則每個小主來了坤和宮,都要先拜見皇后娘娘,又何談靜養。”
沈輕稚點頭,低聲道:“姑姑放心,我會一起勸娘娘的。”
采薇這就要起去吩咐收拾佛齋,剛一起,接著就是一陣頭暈目眩,若非沈輕稚眼疾手快扶住,恐怕就要摔倒在地。
“姑姑!”
花廳就在寢殿之外,沈輕稚都不敢大聲驚呼。
采薇擺了擺手,站在那閉了好一會兒眼,這才苦笑道:“老了,不中用了。”
沈輕稚輕輕拍著的后背,又親自喂吃了一碗茶,這才道:“姑姑,我可去安排佛齋。”
采薇沒有猶豫,點了點頭,緩過神來才開口。
“你去尋小膳房尋沐芳,讓持佛齋,眼下只還在坤和宮。”
皇后是后宮之主,宮中上下都要服喪,所有宮室都要統一調令,這會兒另外的三個姑姑,一個去了尚宮局,一個在膳房,還有一個在前頭正殿,喪儀毫不能馬虎。
就連紅芹也去了正殿,要負責的是外命婦宮哭靈事宜,坤和宮實際沒剩下幾個人。
沈輕稚當即便道:“姑姑,你去貴妃榻上睡一會兒,小秋和朝云都在,你放心,佛齋我一定安排好。”
本就年輕,今歲不過十八,加之素面朝天,一孝服,更襯得小臉潔白稚。
但說話辦事卻極有章法,毫不錯,在皇后昏迷的況下,是采薇唯一能商量的人,這讓采薇心中舒緩許多,不會時時刻刻繃。
深深看了一眼沈輕稚,拍了拍的手,終于道:“謝小主垂憐,坤和宮事就有勞小主了。”
沈輕稚輕聲來朝云,然后便快步去了茶小膳房。
今日的小膳房比往日都要忙碌,幾位過來哭靈的娘娘小主也要在坤和宮用膳,多了九人的飯食,還得讓小主們吃好,又不能僭越,小膳房的膳食公公很是頭疼。
沐芳過來就是盯著今日膳單的,一錯都不能有。
沈輕稚快步來到小膳房門外的時候,就聽到里面忙碌的聲音,沈輕稚在門上敲了敲:“沐芳姑姑。”
沐芳耳朵很靈,一聲便聽出來者是誰,快步過來開門,一見就有些焦急:“小主,可是有事?”
自然是擔心皇后娘娘。
沈輕稚搖了搖頭,引著他往后殿行去,路上皆是滿臉苦喪的素服宮,們形匆匆,手中捧著一匹又一匹喪布。
待進了坤和宮后院,人便了下來,也清凈不。
沈輕稚把剛才所想同沐芳詳細說了,沐芳眼睛一亮:“是個好法子,小主且先去佛齋前等我,我去取鑰匙。”
昨夜乾元宮剛傳來喪報,采薇就急忙讓沐芳帶人鎖了坤和宮所有不用的殿閣,這會兒要用佛齋,就要重開。
佛齋也是蘇瑤華喜去之地,隔三差五就要在佛齋里禮佛,因此佛齋中不僅有觀音佛龕,還有一靜室,布置清雅素凈,沒有任何奢華擺設。
沈輕稚以前也曾在佛齋給蘇瑤華念過佛經,對于佛齋很是悉。
沐芳來去匆匆,片刻便回了佛齋前,待打開佛齋,兩人進去看了看,沈輕稚便對沐芳道:“這靜室的帳幔被褥要全部換素白綾的,地毯也去掉,桌上的佛果要都撤掉,您看兩刻能否安排好?”
沐芳道:“小主放心,能的。”
沈輕稚又看了看,道:“娘娘是過來養病的,這一扇窗若是一直關著,屋里藥味沉重,娘娘也休息不好,還是讓尚宮局趕過來把窗紗換夏紗,以便通風。”
細心又仔細,沐芳贊賞地看了一眼,點頭道:“好,小主放心,一定安排妥當。”
沈輕稚這才松了口氣。
匆匆回了坤和宮,剛一踏進寢殿,就聽到里面傳來采薇歡喜聲:“娘娘,你可醒了。”
沈輕稚幾乎是小跑起來,當微地進了寢殿中,緩了緩呼吸繞過屏風,就看到蘇瑤華那雙蒙了一層水霧的眸子。
聽到腳步聲,蘇瑤華偏過頭,用那雙迷蒙的雙眼看向沈輕稚。
看到的一瞬間,蘇瑤華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微。
“輕稚,你來了。”
沈輕稚只覺得嚨酸,眨了眨眼,不讓自己在蘇瑤華面前落淚。
快走兩步,很快便來到榻前,屈膝行禮后才坐在腳榻上:“娘娘,我厚臉皮過來娘娘這里,想從娘娘這里討一分香火,也給陛下盡一盡孝,可好?”
蘇瑤華即便還在病中,腦子卻并不糊涂,見沈輕稚第一面,便知道是蕭煜的安排。
以前協助丈夫定后宮,平天下,如今,要協助的是兒子。
兒子如何說,就如何做。
蘇瑤華出手,握住了沈輕稚溫熱的手。
是這麼的健康、活潑、富有朝氣。
蘇瑤華心中那點微末的慌張悄悄散去:“自然是最好的。”
“除了你,還沒誰能替我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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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輕稚一來,采薇便不再伺候蘇瑤華,立即出去忙別的事了。
沈輕稚接過宮人呈上來的桂圓紅棗茶,先伺候蘇瑤華吃了小半碗,然后才輕聲細語道:“娘娘,昨日太醫來看過您的病癥,據陛下的旨意給您開了個溫和的太平方,這方子對您子最好,若是常年溫養能把寒癥養好,只是見效慢些,不能勞,娘娘您看可否用此方?”
沈輕稚的聲音本就好聽,清脆悅耳,婉轉輕靈,似是珠玉落盤,瑩潤有。
蘇瑤華在自己事上,倒也沒有其余之事那麼固執,思忖片刻,卻還是嘆了口氣:“若我心養病,宮中可要的,皇兒初登基,前朝后宮都起來,日子可就難過了。”
考慮的總是蕭煜。
沈輕稚微微一頓,垂眸思量片刻,又看了看皇后面,才輕聲提議道:“娘娘,宮里還有那麼多妃娘娘,原幾位娘娘也都協助娘娘打理宮事,如今勉勵支應一年半載也并非不妥。”
“再說,陛下既然已經有了打算,應當也想好了法子,娘娘,不如咱們先按照太平方服藥,國喪這一月先養養,待得一月后看看藥效如何再做打算。”
“陛下只剩下您這個母親了。”
沈輕稚勸人的時候微,字字句句都說進旁人心里去,就連蘇瑤華也不例外。
這一次蘇瑤華倒未再幾句,只是輕嘆一聲:“你說得對,我老了,還是要聽皇兒的話。”
沈輕稚抿淺笑,道:“娘娘,還有件事得同您稟報。”
蘇瑤華睡了一夜,此時神倒是好了不,雖還不能立即便起床行走,但人卻沒有昨日那般頹唐悲傷,可見心智之堅強。
靠在墊上,一邊慢慢喝紅棗茶,一邊安靜聽沈輕稚的話。
沈輕稚把佛齋之事說了,然后才道:“妾年輕不經事,許多事都想不到那麼長遠,還得問問娘娘此番安排可否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