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謝氏的面,楚沁沒直接說幫不幫忙,因為這事說了不算,得看裴硯能不能出得上力氣。
謝氏也沒打算讓直接點頭,將話帶到就陪楚沁一起用了個午膳,吃完就和和氣氣地走了。
謝氏走了之后,楚沁就躺在床上瞎琢磨,琢磨上輩子有沒有同樣的事。
私心想來,應該是有的,只不過那時一心扎在宅中不太打聽這些,便也沒太聽說。而且那時他們又住在國公府里,胡大娘子有什麼事,直接找裴硯也方便,犯不著非來這里拐一道彎。
那裴觀幫沒幫這個忙呢?
楚沁思來想去,覺得應該還是幫了。因為裴煜后來也一直在府里,沒聽聞有什麼大麻煩,倘使真被追查治罪,怎麼也得坐幾年牢吧?
心里大概有了數,楚沁就莫名安心了些。晚上等到裴硯回來,在飯桌上將這事跟他說了個大概,裴硯本在啃一塊排骨,聞言滯了半晌才繼續吃,吃完嘆息道:“糧草的主意也敢打,膽子真大。”
“是啊。”楚沁一喟,“我看四弟妹也生氣,只是礙著親眷關系不能不跑這一趟。所以,你看……”
不住地打量了裴硯兩眼:“這忙咱幫不幫?”
裴硯角輕扯:“明日我先回府問問母親再說。”
有了他這句話,楚沁心下就知道,不論他幫不幫,這事大概都與上一世不大一樣了。
上一世他們住在府里,胡大娘子有事就可主找他,這會兒又急著救兒子,不免一番威利。可裴硯這脾氣吃不吃,胡大娘子若那麼干,他就必定要拐著彎把那口氣掙回來。
可現如今,是謝氏先上了門。這就相當于胡大娘子先差了人來求他們幫忙,求人的態度擺出來,那就讓人舒坦多了。
是以楚沁不怕裴硯明日回府會惹出什麼不快,便也沒打算一起去,安安心心地用完晚膳就又看賬本去了。
名下的幾商鋪如今賺得愈發的多,賬目日漸復雜,縱使有專門的賬房在打理,也總得過過目。
如此一忙就忙到了夜,楚沁覺得了,想點宵夜吃。但大概是因看賬太累,一時雖然想吃卻又沒什麼胃口,思來想去,就讓小章將白日里那個玉米糊糊又上了一碗。
宵夜端上來,楚沁就從西屋書房回到臥房里用。裴硯今日倒不忙,歪在床上讀閑書,見吃東西他就下意識地掃了眼,然后就興致地湊過去:“又是什麼好吃的?”
“玉米糊糊。”楚沁睨他一眼,跟他說這原是給思瑤備的。他一聽果然出嘲笑,笑話跟兒搶吃的。
楚沁沒臉沒皮地抿抿,又舀起一勺就往他面前遞:“可好吃了,你嘗嘗。”
裴硯無所謂地嘗了一口,繼而便是一怔:“還真好吃的。”
.翌日,裴硯沒為定國公府的事耽誤東宮的差事,照例忙了一天,直到傍晚離宮后才去定國公府。
胡大娘子本沒想到他會來,傍晚用完膳正憂心忡忡地琢磨還有什麼門路可走。乍然聽人稟說“三公子回來了”,胡大娘子直是一驚,接著趕忙讓崔嬤嬤親自去迎,把裴硯請進了端方閣。
裴硯一邊往端方閣走,一邊不住地想笑,他活了近二十年,還從沒見過端方閣的人對他這麼客氣。
了端方閣,胡大娘子坐在主位上,和和氣氣地請他落座,又命人上茶。
等茶端上來,裴硯只嘗了一口就知這是最好的明前龍井。但他也沒說什麼,因為胡大娘子正說個不停。
胡大娘子說的那些話他原已設想過,無非就是幫兒子求。先是講裴煜真沒那些糧草的壞心,只是犯了糊涂,識人不明;跟著又講他們到底是兄弟,想求他看在兄弟分的份兒上幫一幫忙。
這兩道意思說完,胡大娘子就閉了口,提心吊膽地等裴硯的意思。
這倒讓裴硯有些意外,他沒想到胡大娘子能這樣“言道即止”,不看了一眼,笑說:“母親今日怎的脾氣這樣好?”
“……”胡大娘子不知該如何接口。
裴硯又說:“我還以為母親說也要威脅我,二哥若坐了罪,我這個當弟弟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對今后的前程也不利呢。”
“……哪能呢。”胡大娘子僵笑。
還沒有那麼糊涂。且不說如今是在為老二的事開口求人,單是為老四近來跟著裴硯頗有長進,也不能為著一己之私給裴硯臉看。
裴硯嘖了兩聲,掂量著輕重,緩緩道:“這事,母親若只是要我撈二哥出來,我的確能辦到。就像母親說的,二哥本沒有壞心,只是識人不明,這錯可大可小,便是沒有我,大理寺也未見得就會給定國公府難堪。”
胡大娘子沒做聲,無聲地點了點頭。
其實這道理也明白,也知道若不找門路,裴煜也未見得就真有什麼麻煩,看在定國公府的面子上,十之八.九是關幾天就能放出來的。
只是,那畢竟是的親兒子。為人母,一丁點的風險都不敢去賭,所以一聽聞出事就立刻四走去了,就為了保證兒子能全須全尾地出來。
裴硯又言:“只不過關乎糧草,那些被燒了的、貪了的糧草若能給補上,大理寺就更好差,想來也會更愿意放人,換個皆大歡喜。這個錢,家里免不了是要出的。”
“這個自然!”胡大娘子連忙應下,“漫說補上這虧空,就是……就是另罰金、另多幾倍的罰金,我們也認!”
“行。”裴硯見是這樣的態度,就輕松地點了頭,“母親既然想得明白,這個忙我可以幫。天已晚,我先回了。”
言畢他起一揖,便轉要走。對這個“家”,他到底還是不想多待了。
“……裴硯!”胡大娘子卻將他喚住,裴硯回過,見巍巍地站起來,眼中多了些猶豫,張了好幾次口才終于發出聲,“我、我還有個不之請,你看……”
“母親請說。”裴硯頷首,卻出不解。
“你看能不能……”胡大娘子僵笑,“能不能求大理寺行個方便,也別、別讓你二哥就這樣輕輕松松地出來。我只求、只求他能好好出來就行,若在那之前能……能再關他幾日,亦或賞一頓板子,也是他應得的……”
“……”裴硯不擰眉,神復雜地打量眼前的嫡母,“母親什麼意思?”
“就是……我怕他不長記!”胡大娘子一聲哀嘆,“他與你不一樣,你、你素來行事謹慎……”因為心里清楚裴硯上的這份謹慎從何而來,胡大娘子夸這一句不免有些窘迫,“你二哥他……一被人捧就容易得意忘形。這回出了事,我是既想救他,又怕他覺得有家里撐腰,日后愈發地無法無天。所以我就……就琢磨著,讓他吃點苦頭也好。”
裴硯低下眼簾,翳恰到好地遮住了眼底的微栗。堂屋里一時安靜,這份安靜令胡大娘子不安,不安到很快就撐不住了,小心地放輕聲音:“麻煩你了。”
裴硯深吸了一口氣:“父母之子,則為之計深遠,我明白。這事,我會同大理寺說一說。”
他說罷不再多言,再度轉過,大步流星地走了。
胡大娘子不料他會答應得如此爽快,一時又驚又喜,裴硯已走遠了,猶在那里怔了許久。
許久之后,心底漸漸漫上一重愧疚,為著眼前的事,也為著一些舊事。
第二天,裴硯就去了趟大理寺。事實不出他所料,大理寺員知曉這案子與裴煜關系不大,又顧忌定國公府,沒打算非治他的罪,反倒是裴硯轉達胡大娘子的意思,說要讓裴煜吃點苦頭,倒弄得人家有點犯難,生怕深宅大院里本就兄弟不睦,裴硯在這里公報私仇。
是以兩邊打了好幾回太極,大理寺那邊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如此一來,裴煜又在牢里多關了半個月,在軍中的職也自然沒了,臨回家前還賞了三十板子。
他得以回家那天,裴硯沒心思去看。晚上躺在床上,腦海中卻止不住地設想府里頭母子團聚的場面,越想越覺辛酸。
楚沁猜到他在想什麼,湊過去抱了抱他:“今天母親跟我聊起來,說瑤瑤也該多見見祖母。”
裴硯回神,眉心輕跳:“見什麼見?犯不上。”
楚沁沉默了一會兒:“是呀,是犯不上。那個家你若能徹底離開,在我看來是再好不過的,不必發愁婆媳妯娌的關系,我落個輕松。”
“對啊。”他順著的話道。
“可是你真的能離開麼?”抬眸著他,“你心里總還是在意的。裴硯,我希你心里舒服。”
他沉默下去,靜了半晌,輕聲地告訴:“跟你在一起我就舒服,不必在意其他的。”
“我也沒有要讓你住回去的意思。”楚沁說著撐坐起,目不轉睛地告訴他,“我只是想告訴你,人活一世就幾十載,有時候隨心而為也沒什麼不好。對定國公府……你大可不必將自己束得這樣擰。覺得在外輕松,就在外面住著;想一下一家子其樂融融,咱們就回去用個膳、住兩天,這件事沒有這麼復雜。”
話音未落,裴硯的目落在臉上,好像剛聽了什麼驚天地的道理似的,木然看了半天都沒回過神。
“看什麼看。”楚沁睨他一眼,躺回去裹好被子安然睡。
現如今是越活越自在,也越來越知道怎麼讓自己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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